第10章 梦和现实
阮禾溪一把夺过盛淮安的手机，几乎是瞬间就滚到床的另一侧。
盛淮安反应迟钝地抓了抓突然空出来的手心，怔愣了一下，唇边才溢出笑来。
她抖了抖腿，靠在床头，看向正在播放动画片的电视。
阮禾溪也知道她没在紧张。
毕竟她在拿手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盛淮安没用力气——那就说明女生是让她看的。
于是阮禾溪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心安理得地拉下状态栏，把手机的蓝牙关上。
瞬间，男生一边快速敲打键盘，一边和盛淮安打招呼的声音从耳机里消失。
几乎同时，阮禾溪的视线就打量在了盛淮安身上。
此时的盛淮安因为耳机里没有了声音，正在将左耳上的耳机取下来。因为低着头，她的短发从耳朵上落下来，正好遮住对着阮禾溪的这半边脸。
也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的气质透着悠闲。
阮禾溪舔着上嘴唇，慢悠悠地把手机公放音量调大。
“……橘子，你不是晕3d吗？我以为这两天你都不会看直播了来着……”
男生优哉游哉的声音立刻遍布整个房间——公开处刑了属于是。
盛淮安笑了一下。
本来这件事她也没准备藏着掖着，不过就是不会主动说罢了。
女生如今这样子，属实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叹了口气，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眼睛的余光里，阮禾溪正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惊讶神色，瞪圆了眼睛看向她：“好诶，人家不但记着了你，还记住你晕3d了。这合理吗？我都不知道呢。”
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直播间里的排行榜单和大航海：“你到底为这个男人投了多少钱？”
她没想着让盛淮安回答，反倒是自己开始算了起来。
“b站直播的机制我还是知道的，你别拦着我，让我自己来算。
“现在是四月份刚开始。前两天你给他扔了一万？
“从四月份开始到现在，已经扔了两万多了？”
女生掰着指头算。
说到最后，指头都快被掰断了。
“盛淮安？我以后不说邓辰凡尔赛了好不好，你才是真正的大财主啊盛淮安。人邓辰做的这么多项目里，好多都没你一个月扔出来的钱多。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背着我干什么了？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钱？
“你可别告诉我是阿姨给你的。我可是知道的，阿姨那边的钱说的是以后才给你提取权限。
“你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吧？”
女生越说越夸张，眼看着就要把话题引到某些黑暗现实的内容上，盛淮安连忙打断了这一串又一串的问句：“行了行了。”
她制止了阮禾溪的滔滔不绝的话：“我本来也是有钱的，哪有你说的这么离谱。我就是用她给我的钱拿出去投资了。”
“什么？”
“风投。”
阮禾溪不说话了。
她眨巴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盛淮安，呆呆的样子像极了闯入人类世界的企鹅。说出来的话也极为缥缈虚幻：“什么玩意儿？”
盛淮安闭着嘴，鼻腔里喷出一股凉气。
她勾了勾唇角，然后才说道：“风险投资。”
……
当天晚上阮禾溪消化了很久这个消息。
把大灯关掉以后，屋里只剩下了一盏昏昏沉沉的床头灯。
阮禾溪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黄色的暖光微弱地亮着，打在她的身上。从盛淮安的江都看来，女生的眸光或明或灭，让她看不真切。
“所以，”阮禾溪听完盛淮安的陈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张口说道，“你为什么读了汉语言文学？”
她没去在意本来女生原本消沉的性子怎么会去做风险投资，也没在意女生为什么瞒着她。
她只是想到，如果盛淮安在现在这种条件下，做风投就可以挣到这么多钱，那么，当初若是学了经管，金融，财经，哪怕是会计，等等这些专业，都比汉语言文学好很多。
“我觉得，”她张了张口，“这个专业埋没了你。”
“怎么会有一个专业埋没了我？”盛淮安笑了起来，只是却看不出来开心，“就当是放松了，哪有什么遗憾不遗憾？靠着文学修身养性四年，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挺好的。”
当时虽然是她母亲报的专业，但也是和她商量过的。
好像他们都认为，如果真的学了对家里事业有帮助的专业，可能对情绪的改善不会有太大益处，不如学一些压力没那么大的东西。
也不用那么现实。
就当是做一场长达四年之久的梦。
“其实当时我们还考虑过音乐专业。”盛淮安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但是那专业得艺考才能报。”
“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啊，之所以选到这边的学校，目的就是为了远离，为了放松。抛下一些人和物，试图用另一种状态对待生活。”
盛淮安喝了一口水。
因为灯光不足，水也没有透亮的颜色。玻璃杯黑沉沉的，只剩下了冰凉。
她又说了一些话，直到阮禾溪在她的说辞下，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那，只要你不觉得这四年是荒废就好。”
“好了，别说了。”盛淮安拉着她躺下，“睡吧。本来我就没想到这些，实话实说，这几年过的，也还不错吧。”
“不错，吗？”
盛淮安笑了笑，没说话。
阮禾溪赌气一般把床头灯关上，拉着被子盖好，背过身去。
盛淮安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有些怅然地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没有很不错。”
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分辨不出的气体，从微微颤动的口形中呼出。
肯定还是会后悔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现在应该坐在全国最顶尖的学校里，和同学一起筹谋着怎么创业开公司玩一玩。而绝不是如同现在这般，颓然地躺在床上。
她想的很明白，只是放不下。
就像她一旦想起那些事情，就会沉浸在痛苦里。很多时候她不会去怨恨其他人，但是那种情绪，却事实上就是怨恨的。
到底是怨恨自己，还是怨恨过去，她说不明白。
她偶尔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这样子不行，这个状态会毁了自己，但是她的理性永远干不过她的感性。
那些阴暗的情绪，永远会卷土重来，永远都杀不掉。
就像那些黑暗的记忆。
那些，以为被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
在触发一些敏感的词汇之后，还是会破土而出。
所以，她又几乎是想不明白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差一个契机，一个让自己破土而出的契机。
然而已经三年了。
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月光穿过阳台，从窗帘的狭小缝隙里穿过来。盛淮安透过那点光亮，隐隐能看见月亮。
转过去的女生突然又转了回来：“你能睡着吗？”
盛淮安没说话。
女生便已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那睡不着怎么办？”
“躺着。”
得到答案的阮禾溪沉默了一瞬，又重新把身子转了回去。
等绵长的呼吸声从耳畔传过来的时候，盛淮安看着黑沉沉像个深渊的天花板，终于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总能睡着的。”
……
第二天等阮禾溪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
彼时盛淮安正坐在阳台窗边的地板上，看着远处的景象发呆。
今天仍旧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连云朵都拥有了形状，在天上白得发光。却隐隐有凉风从窗缝里透进来。
独处，是盛淮安的常态。
有时候盛淮安很庆幸，自己跑到了这样一个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会去的地方。有时候盛淮安有很痛苦。比如，她原先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从天才降为庶人的压抑感，太让人狂躁了。
阮禾溪从后面走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怎么样？t市的样子还不错吧？”
盛淮安应了一句：“嗯，还不错。”
“邓辰闲下来的时候，我俩经常在这座城市里转悠。沿着河堤，走上一小段，然后在公园吃顿午饭，休息一会儿再慢悠悠地走回来。
“虽然谈不上喜欢这里，但是确实是把一辈子的梦都给做完了。”
她想了想，语气有些遗憾：“但是这些梦都不完美。”
“哪里不完美？”
阮禾溪扭头看向盛淮安：“梦里都没你。”
她用胳膊撑着脑袋，学着盛淮安的样子看向远处的天际：“实话实说，我承诺你的事，比承诺邓辰的还要多。”
“你还记得我曾经写给你的那段话吗？”阮禾溪说，“等到我们都八十岁……”
“等到都白发苍苍。”
“我还能和你一起。”
“在夏日的午后聊天。”
“听蝉鸣。”
“闻茶香。”
“摇椅轻轻晃。”
“岁月悠悠长。”
阮禾溪低头笑着：“你还在我的生命里。”
盛淮安重复道：“我还在你的生命里。”
高中的时候，阮禾溪走上了文艺青年的路子。每年盛淮安过生日的时候，女生总是在送给她的礼物里，多塞进去一封信。
这段话，就在盛淮安十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里藏着。
盛淮安还记得，那封信被自己保存在家里的书架上，和众多的信件放在一起。
被保存得很好。
所有关于阮禾溪的事，盛淮安都未曾忘记。
“下午我想请你爬山。”
阮禾溪把脑袋放在盛淮安的肩膀上，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山包：“呐，就那座。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学院曾经组织爬过那座山，说是了解t市文化。那好像是t市最高的一座山了。”
阮禾溪的下巴磕在盛淮安肩膀的软骨上，一下一下捣着。就像是碰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盛淮安伸出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头：“好了，别玩了。”
女生正在□□软骨的下巴顿住。
只是还放在她肩膀上，就像是累了一般，始终都未曾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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