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些争执
阮禾溪不仅仅是带她来爬山的。
毕竟在听见女生说到这座山的名字的时候，盛淮安就想起来，曾经阮禾溪的学院组织过一次活动，那次活动就是来这座山学习t市的文化渊源。
但是在那天晚上的电话里，女生只在反复重复两个字“无聊”。
盛淮安走到山崖的栅栏旁，顺着木制的阶梯坐了下来。头顶是一片树荫。山顶本来就冷，她如今又坐下阴影里，更是充满刺骨寒意。
阮禾溪从后面过来，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从商店里买的冰激凌。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把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将捏着木棍的手都是统一的右手。
凉意在口腔里释放。
“盛淮安。”
“嗯。”
“我得跟你聊聊。”
盛淮安咬了一口冰激凌，没说话。
她大概能猜到，女生将要跟她说什么。
“昨天一天其实就是带你玩玩，让你开心罢了。”阮禾溪歪着脑袋，“虽然我确实也对那个小精灵有很大的执念罢了。”
“但是，有些事情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啊。”
“就像，如果这次不让你放下心结，你后面在f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阮禾溪语气有些低落。
“呐，我分析了一下。你之所以这几次失眠，心情烦躁，感觉好像是重新遇见了一些事情。但是实际上，”女生停顿了一下，“实际上，你可能是单纯的因为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多少安全感罢了。”
她一句话就说到了要害。
盛淮安低垂着脑袋，看着脚边的石子。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将石子踢到山崖下面，听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
就像是夹杂着无数叹息。
身侧的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明明还是有些寒凉的四月，却已然挂上了大片大片的叶子，形成了一个天然廊道。
那些树叶一层一层叠在天空下面，铺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风从阳光下面吹过来，在进入阴暗的瞬间，便充满刺骨寒意。
阮禾溪继续说道：“你之前因为一直在校园里，已经把那个校园熟悉了。也没有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慢慢的，你会觉得自己好起来，但是现在你来到这边，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环境也不是你熟悉的环境，所以……”
她话没说完。
但是盛淮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就像你过来t市找我。我看你这两天精神也挺正常的。”阮禾溪侧头看向她，“我甚至觉得，哪怕我提到某人，你可能都不会有那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嗯。”
盛淮安应了一声。
阮禾溪确实说得挺对的。
到底是心理医生的女儿。
“你为什么没学心理学呢？”盛淮安突然问道。
阮禾溪愣住：“啊？”
她反应了一会儿，捋了捋语言：“本来想学的。但是我妈不让。可能也有一部分你的缘故吧。比如，如果我成为了和她一样的心理医生，将来可能要面对很多像你一样心理上会有些问题的人，尤其是一些青少年。”
“她说，那么多年轻的，在这个年纪应该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损失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任何一个人，看见这些事情，都会感到……”
阮禾溪停了下来。
盛淮安接过话：“悲悯。”
“对，就是悲悯。”阮禾溪抱着膝，轻飘飘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天，“心理医生也是医生。你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因为某种病痛，而失去了很多美好的经历和年华。
“甚至是失去生命。”
阮禾溪叹了口气。
其实她这些年不是没见过她母亲工作。那些人过来求助她的时候，她也有所听闻。小的时候不理解，长大了才明白，有多少家庭因为这些而痛不欲生。
那些死亡的，那些被伤害的，那些后来又复发的。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就像是癌症一样，难以去除。就算治好了，不知道那一天又会卷土重来。就像，明明盛淮安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给她打过这样的电话了，在来f城以后，突然就加重了起来。
其实不是好了。
只是以为被遗忘了。
盛淮安没说话。
阮禾溪也没说话。
她们在山顶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外套也抵挡不住这四月中旬傍晚的料峭寒意，二人终于站了起来，准备往山下走。
“f城离t市这么近，其实你完全可以每周双休的时候过来的。就当是给自己的心情放假。”
阮禾溪拉着她的手，肩并肩下台阶。
盛淮安摇头：“算了。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需要一个人来帮助我。”顿了顿，她补了一句话，“我也嫌麻烦。”
很多情绪来的时候是突然就到来的。
所以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能有一个人告诉她，说你来，来找我，我能让你快乐。
不可能的。
于是她也找到了一种能够让自己慢慢缓和下来的方法。
只是彻底的根除，需要时间。
阮禾溪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说。
她还是不理解。
当时盛淮安被扣上小三这个黑锅以后，盛淮安的处理办法就让她不理解。这之后她所有的关于这件事的态度，她一直不理解。
明明是该怨恨的。
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然而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
“我这两天其实一直在想你说的话。”她看着盛淮安的背影张口说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说，这些事情是你命中注定需要去经历的。但是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了。”
“嗯。”
“盛淮安，你是在和自己怄气。”
阮禾溪看着盛淮安的背影。
女生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你应该学着去怨恨。而不是某件事出了问题去将责任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阮禾溪的声音软化下来：“这件事错的不在你。”
“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过，那个女生能把事情做这么绝。”
盛淮安皱了一下眉头：“算了，别想了。”
“那个女生就是个挑事精！一切的源头都在她！”
“可是她最后退学了，不是吗？”
阮禾溪反驳：“她是全身而退的。你没明白。”
盛淮安突然顿住脚步，转过上半身，看向女生，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想明白。”
她看着好友的眼神，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三年了。她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之前的事情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想去管。好与坏，我也不关注了。一些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了。”
她顿了顿：“就这样吧。好吗？”
阮禾溪怔怔地看着她。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盛淮安一直都没想明白了。
她在逃避一个真相。
就像当时，那个女生明明挑起了事端，却可以将自己完全撇开，给自己的身份安一个正当的名头，然后把黑锅扣在盛淮安的头上。
后来她引导着舆论风向，就在所有的一切都愈演愈烈的时候，选择转学，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她阮禾溪也想不明白，女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仅仅是因为那个渣男，还不至于将盛淮安黑到这个地步。
想不明白。
“什么仇什么恨啊……”何至于，把一个人毁成这幅样子。
她看着盛淮安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直到女生的身影快消失在视线里了，这才匆匆忙忙从阶梯上下来。
等爬下山头，天边已爬满了彩色的霞光。
远处又剩下了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夕阳。盛淮安站在丁字路口的一端，仰头看着在马路对面暗沉沉的太阳。
很漂亮。
就像那天邵熠然发过来的照片里的一样。
紫色的霞光，和橙色的熨烫。
夹杂着几丝泛着白的透亮。
平平的铺在一起，扯成一张满是横横斜斜的油彩画。
阮禾溪举起手机，对着夕阳拍了一张。
然后趁着盛淮安分神的工夫，瞬间就借着力气将二人转了个向，背对着夕阳，用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二人的合影。
“我要发朋友圈。”
“嗯。”
盛淮安无动于衷。
阮禾溪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一把将盛淮安拿在手里的手机夺了过来。她一手拿着一个手机，开始在上面打字。
过了很久，女生才把手机还给她。
……
盛淮安坐在回程的汽车上的时候，把朋友圈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女生发了九张长长的图，只写了行字。
“第十三年。”
原来认识她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
她和阮禾溪的一点一滴。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事情在她的大脑里模模糊糊，只有个印象。
唯独和阮禾溪有关的，大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正一张一张翻看的时候，一路沉默不言的司机突然张口说了一句话，把她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后面怎么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
盛淮安缓和下来以后，从后车窗往后面看。
确实，在他们后面大概四五十米的地方，一直跟着一辆车。
在这条通向f城的小路上，这个点本来就不该有很多的车子。看样子，这辆车已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很久了。
盛淮安没有多少反应。
她甚至有些怠惰地靠在了椅子背上。
司机见她的样子有些奇怪，询问道：“姑娘，你知道后面那辆车？”
“不知道。”
司机“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盛淮安后面又扭头往后看了一两次。那辆车在驶入f城地界的时候，转眼间就超过了他们，拐进了另外一条小路。
后视镜里，司机摇了摇脑袋：“奇了怪了。”
盛淮安看着他迷惑的样子，随口说道：“应该是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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