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触碰回避
第二天盛淮安把班里的学生放走了以后，晚上在班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和何苏聊了会儿天。
她是专门问那天早上在楼下遇见的那个小孩的。
何苏问了她的意见。
盛淮安想了想：“老师让学生出教室肯定是怕他影响学生，但是也不能够让学生跑到楼下吧？”
何苏反问她：“你小时候，老师会让学生到门外去吗？”
“有。”
“那就是了。老师只是让他到教室外面。没说让他去楼下。跑楼下是他自己去的，到时候上了楼还是得被老师吵。”
何苏一边扫着地，一边抬头问她：“你见到的是三班那个小男孩吧？”
盛淮安摇了摇头：“没仔细问。”
“三班那个小男孩也挺有名的。他父母都不在这边，家里只有个奶奶。管不住他，时间久了也就不管了。经常不写作业。在班里也不听话，小动作也多。他们班主任经常把他拉到教室外面。”
“管不住。”何苏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老师要管四五十个学生，如果带的班多了，需要教的学生更多，一个学生出了问题，不能影响到全部学生。
“挺无奈的吧。”
“但是，”何苏话锋一转，“也不可能放弃他。能扭过来就纠正，扭不过来就尽力。”
“我来这儿有十年了。这是我带的第二轮学生。但是截止到目前，我也没办法把所有特征的学生都带成好苗子。”
“可能时间久了就有经验了。”何苏把垃圾都倒进垃圾桶里，转手换了拖把，“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应该能知道怎么做。咱们还是太年轻。”
盛淮安沉默着，没说话。
“而且，这边很多学生都没上过幼儿园。基本上都是小区里开的那种托儿所什么的。我印象里，上过幼儿园的，好像也就咱们校长她女儿。可想而知，一年级我们接手的时候，那些学生都是什么样子。”
何苏说着，准备去涮拖把去了：“各种不良习惯，都等着我们掰正呢。”
盛淮安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便没回复。只是面上点了点头，多余的也没想。
她是想来体验生活，但是这生活让她体验得有些……不爽。
可能老师确实有苦衷，但她毕竟不能看顾每一个学生。在那些被照顾得很好的学生心里，老师就是神圣的，但是在那些没有被照顾到的学生心里，老师就是令人失望且难堪的。
她盛淮安属于哪一种？
她也不知道。
就像她没有办法代入这些老师一样，她也没办法代入这些学生。
沉寂了十几年，在临近末尾的时候突然成为一个差生。没有这样的例子，盛淮安是独一份的。
她在f城一直兴致不高。或许真的想阮禾溪说的那样，f城于她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未知和恐慌会在她无意识地时候，埋伏在心底的各个角落。
……
晚上，盛淮安告别了一天的压力，和林恩宿一起从教学楼里出来。
林恩宿听着女生轻轻地叹气声，笑道：“你大白天的叹什么气啊？整个跟受到什么挫折了一样。我这教三个班我都没说什么。你这才遇见多大点事儿？”
盛淮安没说话。
林恩宿也没放在心上：“走了走了回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地往公交车站走。刚超过盛淮安，再一抬头，蓦然发现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衣。立在公交车站下面的一种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林恩宿一愣，步子便歪了。她斜斜地踏出一步，正好歪住盛淮安的身后。
“诶，前面有个帅哥诶。”
她的声音很低，盛淮安听不太清。于是女生只反射性地抬了下头，眼睛一扫，正好看见公交车站下站着一个少年。
不偏不倚，是个熟人。
盛淮安眼神都变了。
她下意识地拽了一下身后林恩宿的衣服，正在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林恩宿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盛淮安没说话。
见她们二人都停了下来，公交车站下面站着的男生便踏步往这边走。
邵熠然愈走愈近，夕阳下，容貌也渐渐清晰。直到，站在盛淮安的面前。
林恩宿屏住了呼吸。她凑近盛淮安，靠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原来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
盛淮安低着头。
负面的情绪突然开始爆炸式地增加，她试图拽着女生往前走，然而刚走了没两步，邵熠然一眼就看出了女生的意图，倏而拽住了她的手。
盛淮安的身体猛地顿了一下。
连带着林恩宿正往前走的身子都因为惯性往后扯得倒退几步。
邵熠然看着别扭的女生，侧头看向了一旁略显活泼的林恩宿：“抱歉啊，我找她有些事。你是她朋友吧？”
林恩宿怔楞住：“啊？”
她看了看刚才还在说不认识的女生低着头，明显一副认识的样子，脸上便有了八卦的笑：“啊！我这就走。你们聊。”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扭过头来，眼睛里带着光：“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邵熠然没说话。
盛淮安也低着头，沉默着，看不见表情。
得不到答案的林恩宿又笑了一声，欢快地蹦到公交车站下，拿出手机不知道开始和谁聊起来。
邵熠然见女生走了，重新回头看向一旁站着的盛淮安。
视线刚落在她身上，拽着对方手腕的手突然便被甩开。
手中变得空落的瞬间，女生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他的视线。
“邵熠然。”
她喊着他的名字，语气里隐约带着一丝冷意。实际上，盛淮安知道，她紧张得在发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一般，说出了剩下的话：“我好像没有招惹你。但是你几次三番地过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她不喜欢他。
不仅仅是因为男生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她不喜欢任何一个陌生人。
尤其是这种，带着非常明显的意图接近她的陌生人。
哪怕她偶尔也会选择将这种不喜欢忘记，试图接纳——所以有时候连拒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仰头看着男生。
这是她第三次，第三次端详他的容貌。
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任何一个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柔和的美感夹杂着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冲击，所有的力量都在那双暗色的瞳孔里，等待着爆发。
想让人□□的美感。
想让人探究的长相。
“但是我想招惹你。”
邵熠然看着女生不可置信的眸子，低头笑了笑：“也没什么过分地方吧。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他今天是来市里办事的。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时间就到了晚上。
首都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询问，刚说了两句，话题便引到了盛淮安的身上。那人当初将他挂在了盛淮安学校的表白墙，如今又教唆着他去试探女孩的家底。
邵熠然左右想着，反正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便顺着意思来到这边。
然而在见到女生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算计都成了泡影。
他记不得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只那一瞬间，从一起吃顿饭，再到散步、看电影。把今天所有的时间都列在了计划里。
“一起吃个饭吧。”邵熠然如是说。
盛淮安应激一般地反驳：“不需要。”
“我需要。”
男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给她丝毫辩驳的机会：“吃饭的地方我都想好了，等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的说话就像是在拉锯战。一来一往，生硬得毫无章法。
盛淮安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她又无可奈何。
“我晚上不吃饭。”
“不吃饭也没关系。”男生就像是真的赖在这儿了一般，“随便喝点什么。你这么想嘛，反正是我请。”
他低头看着盛淮安，虽然这些话很强势，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忐忑。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边说着话，一边配合着打着节奏。
但是眼前的人没有反应。
于是邵熠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看似平常的一步，在盛淮安的眼里，却成了一种逼迫。
她瞳孔紧缩。
沉积在心里的烦躁仍旧是爆发了。只是她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或者，是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
昨天他们还在谈论月色，今天，盛淮安那控制不住的压抑情绪突然就泉涌井喷。
如果，他们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盛淮安想，他们应该能成为朋友。
然而，并没有。
她一把推开了男生。
就像之前，推开每一个试图走进她生命里的人。
就像是唐知晓，就像她的母亲。
就像是那些过往的，任何一个人。
那些所谓的，不堪的，令她不忍回首的过往，不应该被这些人窥视。
她推着男生，迫使他倒退了几步。
直到将男生推到一米以外，才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站着的位置上。
她沉默着，慢慢缓和眼睛里的涩意。
等终于将眼睛里的液体憋回去，才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困惑的邵熠然：“你走吧。”
盛淮安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转过身。
或许是阳光有些刺眼，亦或是空气里的粉尘让她有些难受。明明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在往前走了两步以后，突然有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仍旧戴着卫衣帽子，却始终低着头，任由短发挡住面颊。
邵熠然怔在原地。
周身隐约有些冷。
原先心脏乱跳的忐忑纠结，如今早已跌落谷底。颤动的睫毛上，凝结着他现下所有的情绪。
那样复杂的，纠结的，痛苦的，迷茫的。
仿佛已然经历了一生。
他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才如梦初醒般拿出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
接通以后，对面的男生说话很激动：“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问题？试出来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捏紧了电话：“我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她了。不是，你试出来了吗？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邵熠然看着女生一直沿着街边走的背影，“我问不出来，也逼不了她。”
她刚才好像是要哭的。
当他意识到这点以后，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只剩了心疼。
——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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