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崩

话说这谢衍之，追着卫齐进得洛阳城来。因着现今城内处处戒严，一时不察，倒是给跟丢了。身旁无甚扈从下仆不说，连个信号如今都不能点。焦急不已又无计可施，只得回永和里。

        遣了不少探子出门，半个时辰之后，才知晓余淼淼所在之处。谢衍之领着几个扈从快马而去。

        到客栈门口，对掌柜招呼之态一概不理，径直上二楼而去。

        天字一号门口，还未进门，便听得屋内二人，一男一女，似是久别重逢，正畅谈说笑。内里一急，余淼淼这厮，亏得我如此紧张，合着人自个儿一点事儿没有不说，还欢喜得很，就差把酒言欢。脚下用力，踹开门扉。对着屋内二人看去。

        顿时，屋内二人一惊。

        余淼淼定睛一看，乃是谢中郎，正打算道声安好。

        可这厢卫齐已经起身拔剑，将余淼淼护卫身后。

        余淼淼见状，连忙在卫齐背后说道：“卫公子，此乃谢中郎。”

        卫齐也认出这是谢衍之。话说，二人还是往日太学同窗。当下便收剑，朝谢衍之长揖，道歉：“不知谢中郎远道而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谢衍之不咸不淡回礼，仍旧戒备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卫公子。往日风流不羁的卫公子，如今也做这等下作之事。将余家女公子掳至此，所谓何事，衍之这厢即刻将人带走，还望莫要阻拦。”说罢，上前就打算将余淼淼拉走。

        余淼淼见谢衍之上前，心道，可不能就这般让谢中郎将自己带走，这永川公主之事还未商议完毕，遂连忙道：“多谢谢中郎此番相救，我现下与卫公子还有事相商，请恕不能与谢中郎前行。”

        这下谢衍之如同肺里着了火，肚里穿了眼。这卫齐，前些年在太学，便成天引得各家女郎探望。如今也是，真是本事得很。怒道：“既然女公子如此说，那衍之这就回去，不叨扰二位了。”说罢，拂袖而去。

        余淼淼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哎了一声，上前打算将谢中郎拉回来，再好好说句话，感谢一番。奈何人走得太快，已然追不上。无奈作罢。

        卫齐转身朝余淼淼疑问道：“这谢中郎，不是你未婚夫吗？”

        余淼淼想了想，在世人眼中好似确实如此，便只能点头道是。

        卫齐更疑惑了，再次问道：“将才，他来救你，你不同他回去，这是何意？”

        余淼淼回了个问这么多干甚的眼神。

        卫齐这回倒是真不问了。只是扶额叹息，暗道，本以为今上这指婚，铁定不成，万没想到居然成了一半，往后这谢中郎的日子可没比我好过。当下心情顺畅不少。

        话说这气急的谢衍之，才堪堪上马，便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而后甚是无奈地返回。在门前站定，瞅了瞅，才进门，朝卫齐拱手见礼，说道：“我知二位现下有要事相商，不过请恕衍之直言。而今洛阳城门已闭，外间各处戒严，想来宫中有变。二位若是在此，恐不是甚好去处，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余淼淼与卫齐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余淼淼提议道：“不如，现下去我府上如何？”

        “怕是不妥，如今余府上堪堪几个老仆，若是有事，连个抵挡一二的人手也无。倒不如去兴庆里，衍之在此处有个鲜为人知的小宅，若是二位不嫌弃，可往暂居一宿。”

        遂三人一同前往兴庆里。原来这谢衍之口中鲜为人知的小宅，便是当时落在四喜名下，被余淼淼早前发现的宅子。

        待卫齐前去牵马之时，谢衍之朝余淼淼问道：“女公子，卫公子将你掳来此处，虽无甚伤害，但不得不防，切莫大意。”

        “卫公子乃永川公主旧识，还能有甚不妥之处。”

        听得余淼淼如此这般解释，谢衍之肺里的火气顿时消散个干净，笑了起来。却原是永川公主的情郎。

        三人出客栈大门，但见街上十步一卒，皆手持长剑，神情冷漠。谢衍之倒是无甚惊讶。倒是余淼淼与卫齐二人惊讶万分，万不料在客栈才个把时辰功夫，外间已然这般戒备。

        三人避走小巷，偷偷摸摸，走走停停，东躲西藏，万幸是回了兴庆里。

        这厢谢衍之堪堪将余淼淼和卫齐二人安置妥当，打算商议一番时，就见得管先生一脸焦急的在门外禀告有事相商，遂与二人道别后，出门而去。

        谢衍之和管先生二人匆匆忙忙，进书房后，管先生跪地，兴奋道：“大公子，三公九卿皆于今日早间进宫。而后，光禄勋严公和卫尉催公勒令严守禁中和宫门各处，南北卫悉数出动，四方城门大街戍卫，十二门戒严。公子，今上怕就在这一时半刻了。”

        谢衍之听罢，管先生所言，自己在前往客栈这来回之间已经见得。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今上怕是不行了。

        今上十八登基，而今不过三十六，正值盛年。太子五岁，内有吴皇后、外有李牧，而今算上永川公主，堪堪守着这司隶。没了今上，各路州牧如同没了镇山太岁，这世道越发的乱了。

        午时二刻，洛阳城内响起一阵沉闷钟声，不多不少，堪堪九下。

        今上驾崩了。

        今上已崩，那往日的约定已解，而今谢衍之可就不算质子，只能算得上旅居洛阳了。

        却原来，当年金人南下，恰逢荒年，幽州穷困，百姓欠收。建国将军谢琅无奈之下，想着与各路州牧筹借后患甚大，又想着今上登基以来，甚是关注各路州牧，乃一心复兴之主。况且幽州就算在自己管辖之下，好歹仍旧是大晋的幽州，遂派人前往司隶商议。果然，今上答应得异常爽快。今上答应筹备粮秣，助谢琅退兵，而谢琅需将长子送至洛阳为质。谢琅无奈，几番思量之下，舍小家为大家，遂将长子送走。

        长子到洛阳城不久，今上派人送信安慰道，将军万万放心，谢公子在洛阳城必得要生照料，万事顺遂。待我归去之时，方是谢公子回幽州之时。

        谢琅读罢，顿时喷出一口鲜血。今上真是个狠人。要待新君继位，而今今上不过二十三四，这是要让我一家子今生不得团聚吗？而后，指天谩骂许久，又遭自家夫人数落好些年自是不提。

        而后的许多年，因着今上渐渐放弃试图管辖各路州牧，复兴大晋，想来营救长子之事容易了许多。哪料，次次皆是无功而返，万幸送些书信物件的，从未被人阻拦过。谢琅无可奈何。随后才明白，今上就算已然放弃中兴之举，但司隶仍旧在其牢牢掌控之中。当下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丝可惜之情。奈何生不逢时，遇上如今各地各自为政，司隶人才钱粮皆无，使得今上如同折翅的雄鹰。要是换个世道，定然是一代雄主。

        听得外间悠扬的钟声，管先生，并书房门口守卫，顿时跪地激动道：“恭贺大公子。”

        众人一番激动之后，管先生率先起身，对着众人激动的心情，浇上一盆冷水，说道：“大公子，当年今上与使君的约定，现今不知何人知晓。如若中常侍李晟、光禄勋严公等人知晓，我等一行人脱困倒是不难；要是现今无人知晓，多方夹击之下，我等尚且不知何时才能出得洛阳，迟则生变。大公子，而今如何是好，得先好生商议一番。”

        谢衍之正要说话，外间一扈从，急忙而来，在书房门口禀告，说道客院卫公子打算向公子辞行，请公子一见。

        谢衍之听罢，吩咐管先生先且就刚才之事细细思量安排一番，自己随后就来。

        一路疾行，还未进小院，便见卫齐在外间焦急踱步。

        谢衍之上前，长揖见礼道：“不知卫公子此番急忙出行，是为何事，眼下各处戒严，想来无令不得出行。”

        “谢中郎，我正要前往翰王府，打探永川公主一事。如谢中郎有何消息，万望告知一二。”

        “据衍之所知，永川公主今日卯时如往常一般进东宫之后，再无动静。若衍之猜测不错，永川公主应当还在东宫，待太子登基，方才能出宫。毕竟其位同九卿，又兼有太傅之责。另，至于翰王府，想来内廷宦官小黄门等，已经派人前往传旨，进宫哭丧。卫公子如此这般着急而去，应当是一无所获。”

        一番话说得卫齐垂头丧气，毫无生气。

        谢衍之补充道：“话虽如此，但从今日起至进皇陵封棺之日，永川公主应当会遣一二婢女往翰王府拾掇些许物件。这应当是卫公子唯一的机会。不然，恐等到太子登基，大朝拜之后。”

        而后，想着自己说话是否太过于直接，遂继续说道：“如今，卫公子应当先保重自己才是，万不可冲动行事。远在东宫的永川公主想来也是这般想法。”拍了拍卫齐肩膀，示意他冷静。

        谢衍之而后又将现下情势与卫齐好一番说道，终究令其冷静下来。答应寻永川公主之事，好好思量再过行动。

        这厢将卫齐安慰下来之后，谢衍之便急冲冲往书房而去。

        一进门，便听管先生说道：“大公子，属下已经粗粗定了一节略。”说罢，双手递与谢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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