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陈西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她只知道期间景寒醒来过两次。

        第一回景寒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西又一石头将他砸晕；第二回景寒学聪明了,醒来时赶紧用灵力抵抗，但正处于悲恸之中的陈西不管不顾的动用了九成九的妖力,在景寒没全神戒备的情况下，砸晕他不过是小意思。

        当然，陈西还是收着的。

        不然景长老恐怕不止是晕过去这么简单。

        动用九成九妖力的陈西状态不比她当年全盛时期弱,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将螭首老巢翻个底朝天。

        可得到的结果依然同当年谢清霖和花绽的结果一样——找不到任何有关孟清雪的痕迹。

        灭顶的绝望让陈西甚至忍不住怀疑方才那为自己抵挡了致命一击的指骨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仅是指骨,就连她白日里所感知到的宝刀‘漂亮’,此刻也了无影踪。

        “不、不会是错觉，一定有我没想到、没找到的地方。一定有。”陈西的长发偶尔滑落胸前，被掌心的鲜血粘成一绺一绺，她无暇顾及这些，那双邪气十足的浅色眼瞳里满是人性的思考。

        忽然间，陈西余光里闪过一抹奇怪的景象。

        ——是她先前慌忙抓住霜泠剑而流在地上那滩血里映照的画面。

        待她再回神看过去时,画面却已经遍寻不到。

        陈西指尖凝聚妖气,在手心又割了深深一道。鲜血流淌过掌纹,自手掌一滴滴砸落。

        陈西模仿着自己方才的角度，死死盯着这滩血。

        就在某一瞬间,陈西又看到了方才在自己余光里一闪而过的奇异景象。

        ——因为光线缘故,嫣红的鲜血表面凝出一道不甚清楚的镜面,映照着石洞顶部的景象。

        那景象与陈西抬头所见的石洞完全不一样。

        陈西错愕无比，却又很快反应上来这是什么——将‘水中镜’练到极致,可藏东西于镜内。非施术之妖不可破也。

        她这回能误打误撞瞧出其中端倪,一是因为她满身仙骨，仙身的血有驱妖除祟之效,在特定的环境下若能形成镜面，便有机会给‘水中镜’被困之物重新打造一个出逃之门；二则是爹爹救自己心切，借着她的鲜血，冲出‘水中镜’。

        陈西维持着看‘水中镜’的角度和眼神，缓缓倾身下去，将手探入血内。

        果然，不出陈西意料，这看似浅浅的一滩血内却别有洞天。

        她的指尖摸到一点坚硬的东西，陈西心头猛烈一跳，连忙勾住手指，将其缓缓带出。

        她所抓住的这几块指骨上接带着熟悉的灵力波动——没人能比陈西更熟悉这灵力属于谁。

        “爹……”陈西喉头被什么哽住，张了张口，却只喊出了一句气音。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这几根指骨中，有一根是断的——并非被利器砍断，而是牙齿啃啮的痕迹。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陈西脑海中成型。

        她双手紧握，方才稍微恢复了些许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直流。

        “螭首……螭首！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陈西就这么放血、进入‘水中镜’，再放血，再进，连续了三回，直到她感觉身体因为气血不足而有些发晕时，才停下对‘水中镜’的搜寻。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搜查时，就知道除了这几块指骨，水中镜内再无其他。

        但她还是不信邪的再搜了两遍，直到身体撑不住才作罢。

        ……如果说那截儿食指指骨是为了救陈西而消弭，那么剩下的……恐怕都进了螭首嘴里。

        陈西闭着眼睛，张嘴吐气，好让自己能平复的快一点。

        她将爹爹指骨小心翼翼包好，放在心口的地方，起身就走。没再看景寒一眼。

        陈西并不怕景寒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毕竟，说出去也要有人相信。当时降伏虎妖后，在仙门百家的见证下，她的血可是跟白满洲宗主的完全相融的。

        如果景寒执意要说她就是十八年前早已身死的妖女陈西本人，要将她关押在锁妖塔内，也得有人站在他这边才是。

        陈西相信，在景寒拿到她无从辩驳的把柄之前，应当不会如此冲动行事。

        待她跨出螭首巢穴的一刻，那靠着她妖力支撑的洞穴终于没了‘顶梁柱’，轰隆一声塌陷下去，将所有痕迹毁灭。

        -

        等到陈西再次出现在镇口，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穿黑衣、背负弓箭的男子站在王家门口的垂柳下，一双黑眸飘忽不定，似在神游。

        好像察觉到远处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谢柏川抬头看去，黑眸里清楚的倒映了来人。

        ——满是血污的鹅黄色裙衫，长发披散，垂在身前的头发不知被什么黏住，粗粝的打着结，一双手更是看不出原来颜色，只有那双眼睛，轻盈明亮，坚定温和的一如既往。

        谢柏川看到陈西张了张口，好像是要笑，也好像是想要叫他，但都还没来得及做出来，陈西就眼睛一闭，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陈西眼前浮现的是谢柏川着急跑来的身影。

        这一觉陈西睡得十分久，也十分安稳。

        渐渐转醒时，耳边能听到有人在绞帕子，水珠落在铜盆里，嘀嗒飞溅。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天青色的床帐和窗外隐约只能看清轮廓的人。

        那个人没让她等太久，绞干了帕子就走上前来，撩开床帘。

        陈西在他看过来时赶紧闭上眼睛，随即，额头、脸颊处有温热的感觉传来，这人在为她擦脸。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帕子很温暖，应该是在温水里浸泡过的，很舒服。

        第二反应便是……谢柏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居然会为她做这种事？

        要知道，当年就算是谢柏川自个儿洗脸，虽然怕冷，但一想到烧水麻烦，最后还是凑活着用冷水洗脸了。

        “咳……谢柏川……”陈西牵动唇角。

        谢柏川如玉的指节一顿，陈西看着他好看的手和指骨，连忙要伸手往自己怀里掏。

        几乎被包成粽子的手按在心口，爹爹的指骨依然在原地，陈西总算放下心来。

        她这人一放心，就意味着要开始作妖：“我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断了，包起来别人看不到，就假装你的手还在吧。”谢柏川如是说。

        陈西心头一凉，因为她苏醒过来这么久，当真对自己的左手无甚感知。

        不会真的断了吧？

        垂死病中惊坐起，陈西急忙要咬开缠在手掌上的布条。

        谢柏川收了帕子，静静看她演。

        陈西咬了两下没咬开，抬头，可怜巴巴的望向谢柏川：“谢上仙，我的手不会真没保住吧？”

        虽说左手没了好像问题也不大，但还是身体齐整着最好啊。

        谢柏川挑了挑眉：“看着陈姑娘断掌的伤口，我以为姑娘对身体发肤全不在乎。”

        “我……”以陈西的小暴脾气，佯装委屈，做小伏低一次已是极限，见谢柏川还在说风凉话，她气性也上来，可说到底还是谢柏川救得自己，陈西努力心平气和，“我怎会不在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说我爹娘早……那个，人少了一截儿手掌多不好看啊，再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知道你们修仙的不兴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我这人刀工好，会做饭，等我伤好了，一定天天给你做饭，保管你一个月都能吃上不重样的。谢宫主啊，你看，我要是手断了，你不也没有口福了么？”

        谢柏川神情微妙，好像想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往事。

        陈西听到四个轻飘飘的字：“你会做饭？”

        “……我切菜啊！做饭不就是切好了菜，在锅里煮一煮么。”

        谢柏川：“那行，等你伤好了，给我做一个月的饭。”

        陈西：“？”

        “或者，你想以身相许？”陈西：“我做饭！”

        见谢柏川没说话，陈西努力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说，“谢宫主，你不会是看在七星剑宗和北华山庄联姻的情况下，就想跟玉微宗联姻吧？我……”

        当着白满洲宗主的面，陈西可以直言自己并非他的孩子，那是因为她不想欺骗一个寻找孩子多年的老父亲。

        现在她身上最大的‘免死金牌’就是白满洲女儿这个身份，她要是给谢柏川说了实话……

        陈西忽然正经了起来，说：“我恐怕不是白宗主的女儿。”

        谢柏川：“这话你还给谁说过？”

        陈西都做好谢柏川将自己赶出去的准备了，没料到他居然这么问，愣了一下说，“就白宗主和你。”

        其他人也没熟到要讨论这个的地步。

        “还好你没愚蠢到将此事到处宣扬。”谢柏川转身，“这里是距离锁妖塔最近的集镇，我已将螭首压在塔下，七七四十九日后它便会被锁妖塔牵入最深处，普通人再无接触的机会。如果你能在此期间养好，保证血气不外露，我带你进锁妖塔一次。”

        说完，也不等陈西反应，谢柏川举步便走，离开前还给陈西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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