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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3章 罗刹之力


镇上的镇民们也没闲着,家里死了人的,忙着去认领尸体,分领从王家搜刮出来的金银细碎;家里丢了姑娘的,哪里还顾得上钱财,全都只顾得上去那地牢里寻自己的姑娘。

        花坊那边.....林天到底还是没把木槿口中的“真相”告诉给所有人,而是独独讲给了坊主鹤匀一人。

        或许是前夜哭的累了,又或许是早已有所预料。听完了木槿死讯和“真相”的她没多少表情,只是呆愣愣的从林天手里接过了一张面巾。她盯着面巾边角上的云纹看了许久,到底是没落下一滴泪来。

        “鹤匀知道了..鹤匀在这里,替她二位谢谢林先生和尹姑娘了。”

        那时林天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来安慰这可怜人,只能在交代完了秦烟柳的坟墓所在地便拉着尹方离去。

        木槿啊....到底是个被秦烟柳宠的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不仅忘了告知两人秦烟柳的坟墓所在之地,还没有把所谓的“真相”圆的完美。

        最后还是尹方心细,在送魂时留意了魂魄的走向,进而推断出了秦烟柳的坟墓所在之地。

        收起金鞭准备离开时,尹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便回首看了眼半靠在门上的林天。

        “你方才说的...."“什么?"

        血芒刀在空中转了两圈,最终转开了一个深色的圆圈。林天在听见尹方的话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歪了歪脑袋,“哦~那句?"

        "假的。”

        他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全然没有撒谎的心虚模样,“养魂这种事,只要肯修鬼术,肯消耗金丹,谁都能养的。对于想养谁也一样,跟情爱没什么关系的。

        他又笑了两下,却不似往日般的明媚,只是交杂着名为“遗憾”的情绪在里面。

        “可她需要,不是么?"

        “有些话,她是要将给秦烟柳听的。

        “可若是因为怨恨而化作厉鬼,停留于人世,那她连在黄泉路上见秦烟柳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个谎言吧...旦,她也不一定会被拒绝,不是么?"

        尹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默默的收整好了金鞭,背着它--步步踱到了林天面前。他微微低了低着头,用琥珀色的双眼看着被世人称作"夷陵老祖"的道侣,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

        总还是要给她-一个尝试的机会的。

        镇里的人各自都在忙碌着,尹方也不例外,她忙着把自己的伴侣被窝的怀抱里解救出来。

        鹤匀从踏上马背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死亡。

        当年,将军帐下一声婴儿啼哭。

        十三一身男儿装,跟随父亲上了战场,见过血流成河,见过尸殍遍野。

        十七那年亲眼看着父亲倒于马下,一根长箭直直贯穿胸膛,满腔热血归于薄凉,却原来,人活着的时候,无论有怎样的鸿鹄之志,一旦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是。

        到今,鹤匀廿六,早过了嫁娶的年纪。自靖国的王封她做护国女将军,已有七个年头。

        七年时光里,退过外敌,镇过内乱,保得大靖疆土七载盛世长安。七年以前天下人无不赞叹她父亲的忠义,七年以后,天下人无不知晓这女子的骁勇和热血。

        临靖三国费尽心思,无不在寻找能大败这巾帼的能人志士。

        谁都不知道清都那个青年是从何而来,一柄寒铁剑,一支半月弓,从无名小辈,摇身一变,即与鹤匀相战。

        倘使没有他,或许鹤匀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彼年,两军交战时,久攻不胜,关北塞外,黄沙漫天,鹤匀铠甲戎装独自站立在沙丘之上,残阳如血,于她身侧坠入四起的风沙。

        身前是横尸遍处,尸身叠白骨,白骨入黄土。

        身后是千里大靖,生民山河。

        “我这一生,生在军帐,也当死于沙场,如此,倒也无憾。”面对黑压压一片敌军势如破竹而来,鹤匀仰面轻声叹息,翻身上马。

        三千将士,背后战鼓磅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这三千人注定要背负大靖数百年功业,遑论生与死。

        如果不是信仰不同,如果那青年没有斩断鹤匀一条右臂。

        寒铁长剑于马上气势如虹,一勾一挑之间,将军落马,血溅黄沙。

        若没有身后的兵抵死相护,或许鹤匀也不能再拖着她残破的身躯继续苟活于世。

        “将军一死,营帐无主,军心便散了,将军能活一日,我大靖千万将士不死。”手下的兵如此说着,然后流尽最后一滴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

        鹤匀拖着那副衣袖处空空荡荡的身子,一路奔到那座小城。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像是临阵脱逃的懦夫,又或者苟且偷生的废物。

        所谓家国,所谓情谊,倘使死在那片黄土地,反倒是英勇赴了忠义,而今死也不是,活也不安,怕只怕还未能领兵讨伐,便山河犹在,国破家亡。

        鹤匀倒在平江渡口的垂柳依依。

        醒的时候,眼前既不是国泰民安,也不是山河支离,唯只有一介布衣,于榻侧桌案前读书。岁月悠悠在那一刻尽数停滞,唯有时光静好。

        再清醒片刻才觉得刻骨的疼,那种由右臂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绞进左侧胸腔的疼痛化作一种无力感,席卷鹤匀的每一根经脉,她支撑起身子。

        已然逃了一次,便不能再继续做个逃兵,大靖疆土无法没有她。

        布衣侧眸与她对视,那眼里有星辰皎月,盈盈闪着细碎的光,薄唇轻启,他问鹤匀:“姑娘此去欲何?”

        鹤匀没答,只是起身下床,然后向着屋门,大步迈出去,被布衣拦下来:“小生王庸,自小学过一些医术,只知道,姑娘若是出了这个门,外头兵荒马乱,怕是性命难保,故而望姑娘能好生安歇,待伤势痊愈,再出这门,小生定不阻拦。

        鹤匀原本想说,便是因为兵荒马乱,她才更要走出去,走到战火中去拼死一敌,可她闭上眼,小兵死时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死前所说的每一个字犹在耳边,她忽然觉得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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