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纵歌的眼倦怠地眯着，思绪却早已经飘到过去。
李白英去世的那一天夜里，温家像是终于发现了她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让管家领着温纵歌进了温家老宅。
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来着……
看着像故事里皇宫，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房子。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像蛰伏的凶兽，里面暗潮汹涌，让人望而生怯。年幼时的温纵歌就像是《红楼梦》里的那个乡下来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着怯懦和强撑的倔犟。
温纵歌甚至不能看全温家到底有多大，现在的温纵歌也不知道温家的构造。
温缄只在那一次准许了她回温家，后来都是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以前有保姆和家政阿姨，等到温纵歌初三那会，温纵歌就只让家政定期过来打扫了。
实话实话，温纵歌压根记不起温家老爷子长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老爷子这次能允许她回老宅真是开了恩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让自己生日这天看到一个肮脏的孽种存在的，比如温缄就特别讨厌温纵歌给他说生日快乐，每年一到这日子就得把她拉黑，温纵歌生日就更别提了。
温缄只负责给钱，不过温纵歌也乐得清闲。
温纵歌不缺要给她过生日的人。
多的是人陪她买醉。
“温纵歌。”
车里只剩下风划过车窗的那一股呼声，时不时还带着附近车辆的喇叭声，谢珩竟是出乎意外地打破这一股难能的平静。
他的声音微冷，低沉着很有质感。顺着风传进她耳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滤镜导致，她格外喜欢听谢珩喊她名字。
跟个催眠曲似的
不是骂，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清凉的安心感。
温纵歌没动作，只是应了一声：“嗯。”
含含糊糊，听不清是“嗯”还是“唔。”
谢珩面色不变：“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这个睡姿不适合穿吊带裙？”
从谢珩的位置来观察温纵歌，只需要微微侧目就能看到她的那条事业线，娇嫩白皙的皮肤，暗红色吊带裙本就带着些许别的味道，现在更是不得了。
“嗯……”
温纵歌想是没有反应过来谢珩在说什么。
酒的后劲上来了，温纵歌现在整个人都被烫得浑身不舒服，她想翻身看向谢珩，却被突然盖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搞蒙了。
一股儒雅的冷杉味，还挺好闻。
冷杉味？
谢珩这是做什么，她终于有了点反应，伸出手将衣服轻轻地扒了扒。
温纵歌疑惑：“你怎么？”
“盖着，明天还我。”
妈的这时候不发疯不是我温纵歌，温纵歌将衣服一裹栽头就睡，就不信你谢珩不抱着我送我去我屋子里。
温纵歌兴致上来了。
司机打开挡板，看着后车的两个人尊敬开口：“少爷，到了。”
程天涯不是第一次接送谢珩，从干这事一直到现在，粗略算算也有十多年了，正常来说都应该和雇主熟得不得了，就算再怎么样，也是相处融洽的。
一开始他也这么想的，那时候的谢珩还特别小，看着就嫩。结果总是冷着一张脸，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地看着某个东西的时候，竟是会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比如现在，谢珩像是乘着这个小姑娘被衣服蒙住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眼睛都没动一下。
他无端想起了谢家，以及谢家所代表的含义，不由得自娱自乐，难怪他程家出不了谢家这种奇人。
冷血赛高的事，他们小老百姓可谓愚昧，就贪欢。
谢珩没什么反应，明显没睡着的温纵歌也假装不知道，三个人竟是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温纵歌，”谢珩冷冷提醒，“你若是不醒，我就让司机把你丢在你家楼下睡一晚。”
“……”
温纵歌假装听不见。
装死谁不会啊？
谢珩见她这样也没含糊，隔着自己的那件外套从后方捏住温纵歌的脖子一用力就拉着温纵歌下了车，动作干净利落，他的力气大的出奇，勒得温纵歌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看到红肿的痕迹。
她被谢珩拉下来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没有一点反应，或者说温纵歌一开始的设想是谢珩就是再冷，对着她那张脸怎么着也得是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把她妥善送回家里吧。
刚刚谢珩的威胁温纵歌嗤之以鼻，甚至觉得他就是在放屁。
“谢珩你是不是有病？”
“我还以为你更想让我拽你下去。”
谢珩是逆着光的，温纵歌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从他嘲弄的语气里还是猜得出大概。
温纵歌一噎，随后又气急：“你见过谁这么对待一个漂亮姑娘的，你怎么这样啊？”
谢珩没什么表示，松开手看着温纵歌，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凌乱不堪，眼角通红，像极了受了天大的委屈。难以深究那双善于骗人的眸子里面到底存蓄着多少的颓唐。
他像是认了错：“那我送你上去。”
温纵歌把自己的包甩人家身上后便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里走，还顺便把谢珩外套给穿正来。
谢珩拎着包跟在她的后面，两人单看着倒是真配。
“勉强原谅你了。”
温纵歌本身也没多大气，谢珩能送她回家就算是意外之喜了，至于掐脖子这事吧。
温纵歌不得不承认，她可能收到了前夜那个诡异的梦的影响，导致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种蕴含着点点□□的强迫性举动，但该说不说，是真疼。
思绪间，她又没忍住回头瞪了一眼谢珩。
谢珩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她，也不算是她，而是她脖子上的那一寸红痕。
温纵歌的家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衣服饰品，沙发上堆了厚厚一个小山丘，包包鞋子歪七扭八，还有大大小小的零食袋，桌面上摆着几个还没开的酒瓶，闻起来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仔细说的话便是高档香水和杂七杂八的零食混在一起的味道，温纵歌单看着屋子里的这一幕模样就感觉头大。
“哈……哈，”温纵歌尴尬开口，“相信我，今天这样真的是意外，一般我家都不这样的。”
一般我家更乱，因为前天家政阿姨才刚过来。
“嗯。”谢珩没什么反应。
“有膏药么？”
谢珩直勾勾地看向她。
“啊？哦，你看看那边橱窗那里吧，包随便放。”
“这是你搞出来的好事，你得负责。”
温纵歌脱了鞋进了家里本想矜持一下的，但是看谢珩那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是在演，索性也就放飞自我。
窝进沙发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她迷迷糊糊地扑倒在自己的衣服堆上，嗅着味道又有点困了。
待到谢珩在橱窗里的医药箱里拿出来膏药的时候，温纵歌的意识早就迷离了，倒在沙发上。
清冷的月光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泻入室内，她的皮肤白得不成样，上身还裹着他的外套，那双腿又细又直，温纵歌的面色很差，连妆都是半化不化的。
正常来说，单看着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温纵歌又是那么漂亮，骨相浓艳，昳丽颓靡。
谢珩敛了神色，用棉签蘸着药膏认认真真地将红肿处都抹得仔仔细细，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想打扰到温纵歌。
全程都没有碰到温纵歌。
温纵歌似乎做了个噩梦，一直在低喃。
她说，她很想母亲。
她说，她也很讨厌自己。
她说，她很后悔。
……
谢珩突然不想听了，想将温纵歌唤醒，正欲开口又顿住，他皱着眉，试探性地安慰。
“往事不可追。”
“你很漂亮。”
“很多人都爱你。”
“思念也能证明那个人就存在你的身边。”
谢珩不太懂怎么安慰一个人，他叹了口气，看着温纵歌有点放松下来的身体，像是想到什么。
皱着眉进了洗漱间，看着一堆瓶瓶罐罐不由得有些惊奇，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了在角落的卸妆水。
他一边用着生涩的词语安慰温纵歌，一边帮她卸妆，这么折腾下来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谢珩抬手看着手表，上面赫然显示着时间。
1:34。
他正准备离开，站起身却被温纵歌抱住，她的身躯很软，似乎还在颤抖，眼睛紧紧地闭着，泪水却从眼睫中悄悄流露。
他听见温纵歌哭着说。
“求你别走。”
谢珩愣住了，低下头看着温纵歌，没忍住轻声笑了笑：“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神色倒是难得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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