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一路难捱。等离开了那方狭小的空间，感受到寒凉的空气，尴尬的内心才渐渐平息下来。脑子甚至都彻底清醒了。
明疏主动提着司谳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引着单纯懵懂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踏进自己领地。
家门被输入进了第二道指纹后，这座偌大清冷、没甚人气的房子，似乎终于迎来了它等待已久的另一位女主人。
如此，它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个家。
行李箱被放在一边，司谳换上拖鞋，怀中抱着小狐狸，跟在高挑的女人身后，踏进了这个所谓的“家”中。
房子的布置干净整洁却不单调，色彩众多，家具的线条柔软，但她却硬生生在这理应温馨的装饰中，品出了一丝寂寥的意味。
这种感觉是她在前两次不曾感受到的，许是当初她已是“房中人”，而此时，她尚且只是位看客。
“是不是很冷清？”
司谳点点头，她把小狐狸放在沙发上，憨态可掬的玩偶甩着九条蓬松柔软的尾巴乖巧地趴在两只前爪上，倒是给这座房子添了一丝生气。
她拍拍小狐狸的背部，对明疏说道：“你瞧，这样就不会了。”
明疏温柔地看着她，眸光若水，含着一丝浅笑：“对，以后就不会了。”她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我要去公司了，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睡觉五个卧室随便你挑，想吃零食冰箱和收纳柜里的东西随便你动。”
不知是舍不得还是担心小姑娘太拘束，出门前她一遍遍嘱咐这些琐碎的小事，直说的司谳不耐烦，双手推着她肩把她推到房子门口，还十分殷勤地要给她换鞋。
“你很啰嗦，快换上鞋子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就这么操心呢。”
明疏的脚躲开司谳手的碰触，表情和声音都不自然：“我自己来。”等穿上鞋子，对上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她忍不住在那微微上翘的眼尾上轻轻抚了下：“我这就走了。”
一只脚还没迈出门，她身体又顿住，在司谳疑惑的视线中转过身，双唇微抿，略有些期待道：“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我来接你？”
“不用，回家吃，我给你做。”
“好。”
明疏又伸出手，被司谳眼疾手快躲过去，嘴中还嘟嘟囔囔道：“别老是揉我脑袋，头发本来就不多，再揉下去就秃了。”随后她又嫌弃道：“上个班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光出个门就十分钟了，快走快走，赚了钱买好吃的回来。”
明疏这次真的走了，司谳拉开门半个身子探出，看见女人即将走到电梯处，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舍的情绪，这股陌生的情绪来的汹涌而急迫，让她几乎是不受控地扬声道：“早点回来啊，我在家等你一起吃饭。路上小心。”随后也不管女人如何回应，“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有点不对劲。”司谳躲在门口，双手捂脸，粉意从耳廓蔓延到颈部，颜色还有越来越深的趋势，过了几秒，她拍拍通红的脸蛋，深呼吸几口，身上的热意才渐渐消退下来。
“肯定是做梦后遗症。”她喃喃着，坐到沙发□□了几把小狐狸后，开始拖着行李箱来到之前睡了两次的卧室。
收拾完东西，她又去厨房看了眼食材，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明疏不经常做饭，这些东西很明显都是给她准备的。而收纳柜里也都是各种各样的零食，司谳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忍不住失笑：“这些东西可以开一家小卖铺了。”
耀眼的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她眯着眼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先前消散的困意又尽数涌出，她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进了卧室，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睡意更加汹涌，她侧躺着怀里抱着小狐狸，低喃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希望不要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
但往往事与愿违。
不知是心里那一丝微弱的渴望，还是这两天明疏占据了她生活的大部分，抑或是即将到来的任务导致的紧张作祟，她又梦见明疏了。
一场毫无逻辑的梦贯穿整场睡眠，前面大部分的场景和事件她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明疏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连带着整个人、整场交谈、整个场景。
周围雾蒙蒙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但总能听到一道隐隐约约幽怨的哭泣声。
或许她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一场梦，所以并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她走过去，浓雾朝两边散开，尽头是一个环抱膝盖哭泣的女人，及肩的头发遮住了侧脸。
有点眼熟。
司谳慢慢靠近，蹲下，轻声问道：“你哭什么？”
那女人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含着一包泪，显得单纯无辜又可怜极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这张脸和明疏的脸一模一样。
但此时落在司谳眼中比鬼怪还要吓人。
“妈耶。”她直接后仰，在地上翻了个趔趄，后背着地，双腿朝空中翘了一下，指着对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女人站起来，眼泪还是哗哗往下流，一步一步朝司谳走来，嘴中幽幽道：“谳谳，你为什么不给我送饭，你不是爱我吗？”
“我、我……”司谳一边扒着地往后退，一边失神似的喃喃道：“我爱你吗？”
“谳谳，你果然变心了。”女人的声音自带混响音效，她突然撩起衣服，露出干瘪如枯树皮的肚皮：“你看，这就是你不给我送饭的后果。”
“谳谳，我好饿，好饿，想吃，想吃掉……”
司谳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她瞪着眼看着女人慢慢伏在她身上，殷红的嘴唇里是森白的利齿，锐利的尖尖上还挂着鲜红的血珠。
“你、你、你想干嘛？杀人、杀人犯法。”
视线里一片漆黑，耳畔是轻微的水声，脖颈上传来濡湿的触感，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感受渐渐从腹部升起，似一团火，又似一条条游鱼，迅猛而剧烈地传至四肢百骸。
眼尾溢出眼泪，思绪像处在云端，全身都轻飘飘的，她的手不自觉地抬了一下，触到一块粗糙干燥、凹凸不平的东西，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摸到枯死的树皮，上面坑坑洼洼，爬满密密麻麻的虫子……
床上沉睡的人儿倏然睁开双眼，她坐起来手捂着胸口，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身上黏糊糊湿哒哒，出了一层的汗，连头发都有些湿了。
梦中的场景自觉地在脑海里循环了一遍，由此印象更深，某些记不清的细节被想象力填充，最后本应很快消散的记忆，不光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连“明疏”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司谳哆嗦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团，不停嘟囔道：“我有罪，我罪大恶极，我罪不可恕……”
“明疏是人不是鬼，她吃饭不吃我……”
“我只爱我自己，不爱她，不爱她……”
可心里的那颗小小火种分明凝实了一分。
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整，睡了还不到两个小时。
扣上手机准备再睡一觉，却越躺越清醒，最后司谳烦躁地坐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眉眼中可见阴郁。
“唉。”
她轻叹，给明疏打了个电话。问要不要中午给她送饭过去，想吃什么，只要冰箱里有食材她就能做。
挂断电话，司谳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厨房。刀刃毫不留情砍在菜板上，像惊雷炸响。
她送饭只是担心明疏不正经吃饭饿肚子，毕竟梦里那白森森的牙齿和干瘪的肚皮实在恐怖，才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这顿饭做的不情不愿，可当她提着饭盒仰头望着高耸的写字楼时，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她对这栋写字楼并不陌生，对前台的两位小姐姐也十分熟悉，可仅有这次她是迫不及待的，新奇的，轻松的，想快些走进这扇门，愉悦地和两位小姐姐打招呼。
看着一身米色风衣的女人如以前那般走进来，两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皆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您好，请问您找谁？”工作人员表情复杂，陈总监不是和她妻子离婚了吗，难不成两人准备复婚了？
她已经预见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可谁想到——
“你好，我找明疏。”司谳朝她们示意了下手中的饭盒，微笑道：“我来给她送饭。”
小姐姐心里震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回以微笑，刚刚总裁确实交代过有人会来给她送饭，只是万万没想到……
“请问您是司女士吗？”
司谳点头：“是我。”
“您直接往里走，尽头有一个总裁专用电梯，您可以乘着它直接通往顶层。”
司谳道了声谢，提着饭盒走了进去。
而此时明疏刚散会，冷着脸坐在办公椅上，面前站着一溜的公司高管。这些精英们低着头，一个个如鹌鹑般瑟缩着身体，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有胆小的双腿已经在发抖，双目恐惧已有掉眼泪的趋势。
常钰缩在最后面，借着明疏看不见她，偷偷两掌相合竖在胸前，默默求菩萨保佑。
总裁办充满了劈头盖脸的怒斥，司谳也踏上了顶层的走廊。
这里清幽空荡，两侧摆的有巨大的青花瓷瓶和翠绿的盆景，她步伐雀跃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她似乎有听到声音，隐隐约约不太真切，应该是从哪个办公室传出来的。
可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清冷的嗓音充满了怒气，是明疏在骂人。
总裁办外面是秘书办，三位秘书龟缩在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出，仅有大秘泰然自若，迅速处理着手头上的事物。
她将文件最小化，抬手动了动眼镜，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走了，该去吃饭了。”
三位小秘书像解放了般深呼一口气，办公室的氛围也不再凝滞了。
“对了，今天有人给总裁送饭，所以不用带了。”
三位小秘书瞬间精神了，都一脸八卦地看向慕容青：“青姐，总裁这是……”
慕容青一脸无奈：“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四人走出门，正对上在门口徘徊的司谳。秘书办与财务部离得远，平时也鲜少去那边，哪怕以前司谳经常来给陈楚送午饭，四人也没有见过她。
四秘好奇地问道：“你就是来给总裁送饭的那个人？”
司谳点点头，态度不卑不亢，面带微笑：“是我。”
慕容青道：“老板在教训下属，需要一些时间，你可以先等一会。”说完，带着三位小秘书离开了。
又过了约一刻钟，总裁办里开始陆续出来人。先出来的是常钰，垂头丧气哭丧着一张脸，像是丢了几千万似的，甚至都没发现站在墙角的司谳。
还是司谳喊住了她。
“常小姐。”
常钰循声望去，看见对方，双目一亮，面上的颓靡瞬间消散，亲切地握住司谳空出来的那只手，像是在看什么救世主。
“司小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快跟我来。”
不等司谳反抗，她先一步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迎着上司斥责的目光，她笑着往旁边撤了一步，露出身后人那张单纯无辜的小脸。
司谳朝女人傻兮兮一笑，环绕在明疏周身的冷气就这么倏然消散了。
明疏轻咳一声：“都回去吧，好好反省，再有下次可不是挨一顿骂这么简单了。”
人都走后，司谳进入办公室，手臂一伸将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扫到一边，把饭盒放在上面。掀开盖子，里面食物还在冒着热气。
她把一双筷子递过去：“消消气，先吃饭吧。看到我有没有开心点？”司谳坐在她旁边，歪着头笑着问道。
“很开心。”明疏喝了一口粥，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让她心情好了不少，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懊恼道：“抱歉，让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司谳啃着排骨，含糊不清道：“我也是刚到，不过你倒是吓到我了，离着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她吐出骨头，“没想到平时见你温柔，生气起来这么可怕。”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脯，调侃道：“以后我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能惹你生气了。”
明疏垂着眸看着勺子里的粥，眼睫轻颤，声音轻柔：“没关系。”
“嗯？”
女人身后勾了勾小姑娘垂在脸侧的头发，目光温柔宠溺：“我不会冲你发脾气。如果你惹我生气了，哄哄我就好了。”
“我很好哄的。”女人的手指落在小姑娘眼尾，小心碰了碰卷翘的睫毛：“只需要一个……”她顿了下：“只需要一个撒娇。”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如果是一个吻，效果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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