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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三 章 四…


九月初的一天上午,巍巍帝阙燕京都城里,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摄政王多尔衮站在紫禁城太极殿外的廊檐下,隔着白玉栏杆望着对面一箭之外的承天殿上金灿灿的黄墙碧瓦,以及层层叠叠飞檐翘翅迤逦远去直追天际的楼阁殿宇踌躇满志。

        在这个称为全中国权力之巅的地方,此刻的他信心满满,皇帝福临还小,真正统帅全局的还是这个敢称皇叔父的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只要自己愿意,还可以迈出这一步的。

        他今年三十六岁了,国字脸白白净净,两撇黑亮的胡须骄傲的向外翘起,双目英气逼人,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壮志郁郁勃发的时候。

        自小就追随父亲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戎马倥偬的他已经是几次出生入死了,辅佐父亲努尔哈赤,兄长皇太极不停歇的吞并部落增长才干与力量,膨胀野心与欲望。终于在吴三桂的请求发兵为明帝崇祯复仇的大旗下,在一片石顺利的击败了大顺李自成入主北京,创建大清王朝,开启前所未有超迈古今的雄图伟业。

        白露前后的北京暑热稍降,但还是那么炎炎灼人,对于自小在塞外冰天雪地苦寒中的满族人来说反倒难以适应。

        他刚刚接到原大明总兵唐起龙的线报,弘光朝议和使团已到宿迁,并且和使团副使陈弘范取得联系,对方也愿效犬马之劳,多尔衮表示满意。

        自负文武双全的他的确不同凡响,具有过人的精干才能与战略眼光。他深深的懂得单凭满人这一点文明开化,绝对不是人口比自己一百多倍的博大精深的中华民族的对手,所以他不断的吸纳人才礼贤下士,并且制造波折让他们自相残杀此消彼长化解力量。

        他最崇拜的父亲努尔哈赤走了,还带走了自己的母亲,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几天之内自己竟然从皇子之尊变成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多年了想起这些还是那么钻心般的疼。

        父亲血液里流淌的无所畏惧目空一切却传承到了他的身上,最佩服的是父亲指挥的萨尔浒之战!

        明朝七路大军集结压境志在必胜,哪知努尔哈赤满不在乎“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如旋风扑灰一马当先把七路大军杀得是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击杀大明总兵五人,缴获辎重无数,战甲数千副。这一仗让辫子兵威震天下,从此敌军闻风丧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战略思维得到了最佳体现。

        弘光朝使团的北上消息让他不屑的冷笑起来,前几个月到处调兵遣将围劫追杀各路反清势力,即使骁勇善战制度严密的辫子兵也难以一一对付,只能选择各个击破。

        所以他有意识的放出风声,让弘光朝感觉有划江而治的可能来拖延时间,但他甚至自己都没料到,弘光朝如此昏庸柔弱胸无大志,不仅不积极备战竟然此行还为大清带来了这么多的粮饷辎重。

        此时的满族已非萨尔浒之战时可比,不仅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还知己知彼熟门熟路,除原来的元老范文程等一大批汉人外,大明投诚过来的高级文官洪承畴唐虞时等,一大批精英智囊。

        武备不仅有让人闻风丧胆的辫子兵,还加盟了大明最具战斗力吴三桂等的关外铁骑,原来的护卫京师的锦衣卫御林军。

        形势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大逆转,李自成匆匆败走北京,在九宫山被地主武装袭击所杀,八大王张献忠退守四川云贵一带。原来的几路劲敌中的任何一路都可以与己分庭抗礼,然而自相残杀以及无谓的派系纷争消耗能量,让多尔衮选择在最佳时机入主中原,一举夺得令人炫目的胜利果实。

        位于江南的弘光小朝廷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样东林党人称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七不可立的福王做天子,其势不可久。

        唯一所虑的就是江南一带的人心所向,大军压境玉石俱焚,一向倡导忠义的汉文化势必与满族的长枪利剑水火不容。定江山易得人心难,所以他一再听取范章京与洪承畴等老臣之言,吸纳忠臣义士作为榜样,分化瓦解斗志,如此江南一带中国最富庶的地区便可传檄而定。

        原指望着使团能以史可法为正使,这个江南最有威望最有号召力的唯一人物前来自投罗网,要么所用要么清除,一举两得。

        可正使却派来左懋功,这个仅次声望于史可法的江南大臣,降将唐虞时洪承畴等一再向自己推荐其人,多尔衮也有意如此,决心从副使陈弘范开始打开突破口。

        一轮圆月行至中宵,把天地之间镀得如梦似幻般的皎洁。

        那脆脆半黄的白玉轮,横亘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无心无肺冰冷冰冷的俯瞰这伏流奔莽的滚滚红尘,似矜持冷傲衣袂飘飘的仙女,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都在她的眼界中平淡而寻常。

        人有寿夭她却永恒,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是她永远的现在。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夹着方言口音的吟诗声浪浪的在这旷野里传开去,惊醒了本就浅睡的左懋功。

        只见淡淡银色的月光下,栖云道长伫立在杂草丛中,长袍大袖,左手拿着一个酒壶,右手擎着那把刘逸轩赠的龙泉宝剑,酒壶朝天剑尖垂地,四下浅草里虫鸣唧唧幽幽清唱,他却仰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黯然销魂。

        “道长是动了思凡之心了,必定是想念月宫嫦娥了!”左懋功打趣说道。

        “呀!惊醒了大人,贫道该死!”

        见独臂罗汉也在一边打坐,左懋功笑道“你们几个都守夜辛苦,我却呼呼大睡,还是你们打熬得好身体啊!”

        “大人,想那李太白旷世奇才不为所用,以致满腹经纶无所施展,却成就了那一篇篇流传千古的名篇名句,现在读来还是那么的铿锵激越啊!”栖云是有就了,脸上一副追忆不舍满是仰慕的神情说道。

        转身却又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最后一句铿锵嘣出,刷的一声,原来静默的剑如灵蛇突起蛟龙腾空指向天际,栖云宽袍大袖里却是苍劲奇绝的剑术造诣,此刻整个人凝固在月光下像一尊坚固的雕塑一动不动!

        “好!好!”金有鱼刘三小姐就囫囵躺在边侧,见栖云如此古朴伟岸又轻盈矫健不由得欢喜赞叹。刘三小姐蹦蹦跳跳像个小鹿,跑上前去拍掌笑道“师父,您这一招好潇洒,几时教教我?”栖云笑着收剑,苦笑道“喝多忘形了,咱们剑术里面没有这一招,临机变化罢了。”

        “好!这是辛稼轩的词!道长最懂我左某人的心,胆剑心琴忠义相照!听得辛稼轩此句左懋功不由得为栖云的才情所感,这太符合此刻自我的心境了。

        道长文武全才左某佩服,但我更佩服的是你的胸襟侠气!来,给我酒壶!”栖云原想把酒壶抛过去,一想又走过去恭恭敬敬的递上。

        左懋功一仰头就是一大口,却是辣得皱眉咧嘴,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喉咙肚腹里一阵火辣辣的,冷冰冰沾着露水的全身不由得活泛起来。不由得叹道“好酒!”

        这是他使团在荒郊野外露宿的第四个夜晚。自从渡过黄河到达山东境内之后,越是往北天气越凉,江南的繁华富庶人烟稠密吴侬软语早已消失不见,代替的则是苍苍之天茫茫之野中孤叶飘萍般的落寞与悲凉。

        饮食干瘪无味难以下咽,语言含糊不清难以交流,仅有的走马观花意趣信念都变得兴味索然。更为糟糕的是清廷得知了使团的意向,派骑兵拦截在静海,蛮横的将大部分押送的军马留在当地,只留下使团文官一百多人与一众车夫继续北上。

        一路上清廷骑兵若断若续的跟着,态度也极其恶劣,不仅不许随便走动活动,连歇马住店早起晚归都要听从指挥严密监管。

        左懋功也让大家以大局为重,约束栖云道长独臂罗汉彭学尧张敏玉夫妇等不和敌人发生冲突。一行江湖豪客平时血雨腥风眼都不眨,可在敌人面前如此憋闷压抑,却是头一遭。

        经过了几个月的长途跋涉餐风露宿,这一天车马来到了离开燕京不远的张家湾。一如往常蹄声嘚嘚车轴吱呀的单调沉闷中,左懋功静坐在车厢里,听着路上人流车马渐次繁密起来,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轿帘掀开,金有鱼探进头来低声禀道“大人!可以看见燕京城了!”

        。。。。。。。。

        左懋功沉重的点了点头,整了整衣冠掀开轿帘往外望去,只见阴暗午后的旷野中密集着屋宇人家。远处一座巍峨的城墙高高横卧在尽头处,锯齿一样的城楼箭孔向左右两边延伸至不见,中间一个硕大的城楼威严矗立,巨大的圆拱下车马人流往来如织,两边有兵丁把守,却都是插着清廷三角龙旗猎猎飘舞。

        左懋功见马绍愉陈弘范一众人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样子,左懋功冷冷的说道“传我的命令,原地停车,全体成员全部换上我大明王朝颁发的制服,给我拿出精气神来,拿出我们大明王朝泱泱大国的气势风范来,我们就要到达夷狄暂据的大本营了,谁有差池我用军法处置!

        金有鱼陈用极等几个分别去传话。众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茫然不语,有的整理衣物,有的暗自欢喜。终于来到这个既沉重又思念的帝都,想着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洗个热水澡,搞顿好吃好喝的的,也该睡个囫囵觉了。

        使团的一切行踪都在多尔衮的掌握中,从南京到张家湾一路上探马堤骑不断的如流星往来穿梭,当听完戈什哈的汇报后多尔衮当即决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队鞍配鲜明仪仗齐整仪容整肃的车队正缓缓进入正阳门,街道上帝都小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队伍,分列两旁行注目礼,前面一列大清兵开路,为首的一辆马车上端坐着左懋功等人,一身鲜亮滚绣的大明王朝官服,双手捧着锦缎斑斓的国书,目视前方伟岸严峻。

        其后的车一辆辆不紧不慢跟随着,步调一致不苟言笑,即使是车夫也一如天朝上国的模样气度。一街两行错三落五挤挤挨挨,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故国来使神俊非凡不自禁的喝起彩来,只是碍着清兵眼线,低低的不敢放声。

        一群戈什哈簇拥着一部官轿从对面而来,碰到带队前锋,相互耳语了几句,带头引路的军官一挥手,全部列于边侧,让官轿转向带领使团往前,等使团过去,才重新跟在使团后面押队。

        不多时来到了东华门南面,一大片连绵的建筑群落虽不是很雄伟,却也是颇为壮观。

        官轿里走出一位清朝官员来,他傲慢的撇了一眼大明车队一眼,昂首挺胸的往前,走到左懋功面前方才展开诏书,朗声说道:“大清皇叔父摄政王令!兹南朝使臣即日起暂住四夷馆!”随即向左懋功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左懋功向门楣上的匾额望去,果然在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上面写着四夷馆黑匾金字,不由得怒气勃发“夷狄是指蛮夷之国,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堂堂天朝上国,不远千里过来已经是给足脸面,还要我等卑躬屈膝不成?!”

        左懋功在车上冷冷说道“我是奉朝廷之命来酬谢贵国剿灭闯贼之义的,若以臣属国之礼相待,那么我们誓死也不会进去的!”一番铿锵有力不卑不亢的言语倒令这位品级不高的官员发了个怔,明明是来求和的还没这样故作清高。金有鱼马绍愉陈用极等却是暗暗钦佩左公的此举!

        “堂堂天朝使节若要住进这为蛮夷准备的住所,那是何等的侮辱?”所以他们也齐声附和着高声说道“对!我们要求以礼相待誓死不入!”

        清朝官员发了个狠,嘴里命令道“来人呀!把他们的车辆都给我推进去,谁敢反抗就地擒拿!”霎时间一大队兵丁将车辆团团围住,左懋功见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大声说道“不要和他们冲突,我们的人听着全部下车。”

        一百多号人集结在路边席地而坐,车上已经全是清兵,他们驾着车慢慢往里赶,使团中几个人已经哭出声来,左懋功怒目圆睁说道“不许哭!”他深知这是摄政王的下马威,反正这里钱粮到这里是羊入虎口再也回不去了,而仅仅能保持的只是这仅有的倔强与大臣气节。

        那清朝官员见他们也不反抗,一个个手无寸铁却又倔头犟脑的样子倒也束手无策。上瑜中只命令入四夷馆,没说后策如何,想了想此时体大,还得回复摄政王请示才行,遂令一干兵勇将他们团团围住看管起来,自己赶紧回来报告。

        摄政王多尔衮听到他们不入四夷馆的消息倒是有些意外,沉吟了会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左懋功,这是一个可以争取过来强大自己的人,所以决定以退为进先答应让他们住进鸿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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