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修仙界的城镇大多不宵禁,叶落城也是如此。
入了夜,长街上点起连串的明灯,交相辉映的灯火汇成长龙,照亮黑夜,遥望山海不夜城。
即便在人间摸爬滚打好些时候,林霜似还是会忍不住为这样的热闹繁华惊叹驻足。她停步在高楼之上,隐身于黑暗中,望着城中的万家灯火,一动一静的反差之下,竟觉出些许快意来。
若是能这样悠然享受独属于自己的一片繁华,大抵也是很不错的。
只驻足看了片刻,林霜似收回目光,继续掠步飞身,朝着城内某处而去。
修为的事情林霜似故意瞒着长涧,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是瞒不过那位魔尊的,过不了今夜长涧就会发现自己不在房中,但是长涧对她显然没有严密的看管,这给了她可趁之机,只要在他发现之前把自己想要做的事办好,今夜的冒险就达到了目的。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叶落城内的坊市布局与从前一般模样,林霜似白日又多有注意,是以她很快就在脑海中大致描绘出一张城内的走向图。
今夜的目的地是叶落城的烟花楼。
白日时林霜似不敢在长涧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只能在长涧赶她出去买东西时才有机会回到当时女子哭喊的街道。只是那时人早已不见了,她只在那里找到一条被踩得满是脏污的手帕。
林霜似拾起那张手帕,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兰状绣纹,又想到了那个女孩无助的哭声。
她施术封住了上面的气息,期盼气息带她找到它的主人。
问穿云那番话只是想做个确认罢了。他说的没错,一般的人伢子绝不敢在城内这样放肆地劫掠女子。但如果是他们的话……
林霜似的眼神冷下来。
如果是他们的话,怕是没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解语楼又是一夜的灯火。
衫香穿过姐妹们的内房,绕过后院爬满野草的篱笆,在与守在门口的大汉打过招呼后,又走进那个小破屋。
她放下提着的食盒,从袖袋里摸出火折,将小屋的油灯点了。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屋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
衫香掌灯,将食盒提到发出声响的位置。
那是个临墙角的角落,铺着层发臭的稻草,又冷又潮湿,此刻却有一个女人蜷缩着坐在那里。
女人见到光,又试图往里面挪。然而背后即是墙,退无可退。她发着抖,一双眼睛在环抱住的双臂中露出些许视野。
她原本应当也算是清贵人家,身上的衣裳看起来虽然脏了,但却仍旧穿戴得整齐,此刻见到人来,也没有大哭大闹,想来是尚存几分理智。
衫香却懒得管。她将食盒放下,又慵懒地提了提掉了半边的外衫,酥声说:“吃饭了,不吃的话,到时候要是发生什么,可是没力气阻止的。”
女人不答她的话。
这种情况衫香见怪不怪,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到了屋子门口,她似乎想起什么,又说了一句:“我见过很多人,她们都盘算着在这里逃跑。不过我劝你别动这个想法,这样只会让你倒霉得更快。你是聪明人家的孩子。”
孟凌州从手臂间抬起泪眼。
这是她被拐到这个地方的第二天。
那个女人每天来给她送两次饭,除去刚才,一句话都没有与她说过。
孟凌州的确一直在盘算着逃跑。她是北地望星城人士,家中也算富贵,本该是衣食无忧、一世平安。而就在不久前的那次丰收节,她被人迷晕带走拐卖至此。被拐后的命运,不用想都已经知道是怎样的凄惨了。
孟凌州不想就这样屈服,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前两日的饭菜她一口都没有动,现下身体的确是熬不住了。那个女人说的对,不吃东西的话,连逃跑的力气都不会有。
她抹干净眼泪,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阵香气腾起。
饭菜都还是热的。
孟凌州拾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林霜似翻过墙。
那股气息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应,林霜似无法判断今日见过的那人是否在这里。
她收敛气息站在墙下的阴影里,如同一只夜鸦,审视着这座楼里的一切。
欢声笑语与浪声淫语一一进入她的耳中。
她放开神识,将可以覆盖到的位置扫过,借此寻找有可能的位置。
然而她毕竟才恢复到金丹初期的修为,神识还不稳定,并不敢冒险,因而所有地方都是粗略地扫过。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常。
能与“他们”合作,这家解语楼定然不会是什么干净的。只是一个烟花之地,能将人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她没有太多的时间。
正思索之际,却有一人越过声色纵横的后院,婷婷袅袅地朝着篱笆外的漆黑去了。
什么人会住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没有光亮,也没有人声。
林霜似心下已有考量。
她立马抽身跟了上去。
果然,那女子绕过野草纵横的篱笆后,又往前走了许久一段路,最终来到一座小而破的庭院中。
林霜似脑袋里有粗略的叶落城地图,此处按照方位,已经不是解语楼所在的街市,而且靠近一片废弃的屋舍,少有人烟。
竟然将人藏在这里。
她暗中观察,听见那带路的女子与一道粗犷的男声交流了片刻。
这里有人守着。
离得太远,林霜似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只能感觉出他们大致的人数和方位。
四个人,分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林霜似盘算着该如何击破对方将人救出。若换做是在初尘剑宗的她,定然是提上剑前去将那几人全部打到。但现在的她有心无力,她手上没有佩剑。没有剑的剑修在敌人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
林霜似轻碰自己的脸。为了不引人注意,出门时她没再戴面纱,而是用简单的易容术修改了容貌。现下这张脸与她原本的面容是半点沾不上边。
只能另作打算了。
衫香从小屋离开,困倦之意更明显。她稍微打了个哈欠,预备回去睡个好觉。
然而刚过篱笆,立刻有个人影窜出来,捂住她的口鼻将她一把按在篱笆后,隔绝了可能从小屋来的视野。
衫香挣扎了一会儿,听得身后那人说:“若不想受伤,便按我说的办。”
嗓音如同清泉石上流,很是好听,但因为此刻威胁的语境,又带了清寒的冷意,泛起人骨子里的惧意。
竟是个女子。
衫香惊疑不定,不明白为何女子会有这样大的手劲。她挣扎无果,只得点头答应。
身后那人也不放开她,继续道:“我问你,方才你去的那间院落里,里头四人都是修者吗?”
衫香点点头。
“你可知他们的修为?”
衫香摇摇头。
林霜似没做过劫掠别人的事情,她在心中默念这是情势所逼,接着问了第三个问题:“那院中女子,是否是被‘斜因’拐来的?”
衫香顿了顿。
林霜似以为她是不肯回答,正要出言相逼,衫香却用手指戳了戳她,示意她先放开她。
林霜似怕她使诈。她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
但最终,她还是松开了衫香。
衫香被她松开,立马大口呼吸了两下,随即转过头来,快速地观察林霜似的样貌。但那只是林霜似易容后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罢了。
衫香失望片刻,低声说:“此地不宜交谈,你随我来。”
衫香是解语楼的前头牌,近年来因着新人风头高,才逐渐不再高调显露人前。她的住处是解语楼中地段顶好的,临着一片小池塘,花丛团簇,芳香恒久。
林霜似跟着她进院子,见着这处院子,也暗自在心里惊叹:这里与她父亲重金聘请名匠为她设计的院落不相上下。
衫香习以为常。她左右环顾,确定周遭没有窥视的人,才带林霜似进来。
她的屋内也同样华丽非凡,一匹值千金的绸缎做成帘纱挂在壁边,珠玉串成线叮咚在风中作响,桌是百桦木,上摆了一套紫云砂茶具,就连七瓣云兰都种了一盆。
林霜似略感吃惊。
衫香已经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请坐。
林霜似并不信任她,坐下后并未喝她递来的水。她不想再耽搁下去,又问了一遍:“说吧,你与斜因是什么关系?”
她惯常是冷漠的模样,因着易容之后的脸平平无奇,冷下脸后给人的感觉更唬人些。
衫香静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那双秋波潋滟的眼中蓄满了泪。
“若是人间无处寻,便向斜处苦求因。”
这便是斜因。
以不寻常手段,行世所不容之事。
若说以长涧为首的魔修行事是狠辣,那斜因做事便是阴邪。魔修若有动静,尚且可以有所预防,但斜因中人隐匿在黑暗之中,行迹飘忽不定,连最灵敏的探子也难捉到他们的气味,又从何谈起抵御?
林霜似垂眸。
但她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能的线索。
长涧摔了茶盏,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林霜似有自己的想法,即便不是今夜,也会再寻其他的时机。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困住已经生了心思的人。
他回身,踏进洒落的月光中。
穿云以为他要去抓人了,正盘算着该怎样向底下人传话才最合适,却听见长涧说的是:“今夜之事,不许外传,我倒要看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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