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局势
一出菁阳山地底，于锦先被震了一下。
百年前还是尖尖一座火山的菁阳山像被什么东西斜斜地削去了一大截，削得最厉害的地方时不时地蹿出些许火焰，将周围的地烤成了黑晶一样的石碳。
想来这就是百年前御兽宗和平云宗大战的后遗症。
菁阳山是三山五湖最荒僻的地方，这里都能被毁成这样，可想而知，其他的地方该是何等的可怖。
想到杨霜儿说的：“三山五湖现在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宗门尚在。”于锦便知道，大约兽仙宫在那场大战中也跟着消散无踪了。
多少年前将于锦迫得不得不万里逃命的宗门却在他们自以为坚硬不可破的靠山夹击中灰飞烟灭。
靠山？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靠山？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百年前地缝这里还有塔妖残余的吸力在，但百年之后，这里特殊的地理变化已经不复存在。
原本耸立万丈，相隔百丈远的悬崖两边，于锦现在只需轻轻一跃便到了对岸。
她回头看了一眼像被削去了帽顶的菁阳山：失去了雾灵泉的三山五湖现在彻底变成了狗不理的地方。如果忽略掉不知养伤养得怎么样的塔妖，隐藏在那里的星沉宗简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赶路方便，于锦取出托空图帮她重新炼制的“星河舟”，日夜兼程赶往了育姜城。
当年存真送她的归法舟由于经历了多次战斗，早就不堪重负，而且它原本就只能供金丹期修士使用，现在于锦再要用它战斗就有些勉强，她只好将它彻底地淘汰。
空图这家伙手腕果真厉害，他的福气楼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早就辐射了所有的西浯洲地区，等御兽宗警惕起它的尾大不掉后，它已经成长成了另外一个“玲珑阁” 这样的庞然巨物，轻易再无法动它。
这些修真界的“大佬”们从来不把底层修士和凡人放在眼里。才叫空图钻了这样的空子，然而此时，他们又要与平云宗作战，根本无暇腾出手来收拾“福气楼”。居然让这家伙将总部明目张胆地放到了御兽宗最近最繁华的城市——育姜城。
“师兄一定吃了不少御兽宗的亏吧？”
经过三天两夜的疾行，于锦已经到了育姜城，此刻，她正坐在空图的对面，听空图对她大侃特侃自己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她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的吹嘘，以及想尽快得到平云宗的消息，忍不住像从前一样开口讽刺了一下。
空图多年历练，身兼掌门和楼主两职，早将先前那套阴柔小器的作风改了不少，他哈哈一笑：“师妹总对师兄我这么没信心，你对我没信心，总该对自己的弟子有一点吧？”
“弟子？”于锦讶异地问道。
空图拿出一个传讯符：“小宝，你师父来了，还不过来见见她。”
一说到小宝。于锦还真的有点心虚。
她当年收了这小子当徒弟，却从始至终没能教到他多少，反而前后仰赖了不少这位师兄。对他如今成长到了哪一步，于锦也是很好奇的。
在小宝还没到之前，空图道：“师妹眼光果然独到，收的弟子不光修行争气，还是个办事的好手，要不是你下手下得早，说不得师兄我就要来抢了。”
“你不是把杨霜儿抢去了吗？”于锦不客气地揭穿他。
杨霜儿说来还是她当年带进的门，结果他趁着自己闭关。居然就抢先下手了。于锦虽为她高兴，可也难免郁闷。
而且，他要是知道小宝真实的来历，于锦不相信他还真的会这么想。
被于锦揭穿。空图也不恼，呵呵笑道：“谁会嫌好徒弟太多？师妹你不知道吧？现在你这个徒弟已经是我们福气楼的副楼主了。”
“哦？”
于锦这下才是真的吃惊了：福气楼里面有多少高手，实力为何，她怕是除了空图外最清楚的人，而小宝目前才一百来岁，顶天也就是个元婴初期。他如何能以一介外来者之身争赢这么多福气楼的高手，成为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手领袖？
想当年，她怕小宝被星沉宗拒之门外后心里委屈，在闭关之前委托这位师兄好好照顾他，也有些怕小宝的命格会连累他，根本没提让他入“福气楼”得到庇护的话，想不到他居然还是入了福气楼，而且看样子，小宝在楼里这么长时间也没真的带累谁。
于锦不禁对星德神棍一样的话产生了一丝怀疑。
说话间，一名高材高大，面容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神色激动，看见于锦就要下跪：“见过师父。”
于锦先是一震：这孩子长得跟他的父亲穆武太像了！
她把穆武搀了起来：“快起来吧，这些年我没照顾到你，你也受苦了。”
小宝神色比一百年前又成熟了不少，他情绪只在刚刚进门的时候外放了一些，很快便恢复成了穆武那副冷淡克制的表情：“徒儿不苦，只恨不能侍奉师父身前。”
于锦对着那张熟悉的脸还真有些不自在，她不再说些场面话，而是道：“那让师父看看你现在修为如何。”
小宝恭敬地点了点头，将手腕命门信任地递给了于锦。
于锦摸了一下：金丹大圆满，跟当年的她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修为。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优秀一些的还徘徊在金丹初期，更多的连金丹都无法结成，小宝即使天赋异禀，也不知道会受多少苦才能晋阶得这么快。
于锦这样一想，看向空图的脸色难免不善起来。
空图虽不明白又惹到了这个小师妹哪里，但他对付女人向来有一套：“你不是要知道平云宗的事吗？小宝才从平云完回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便是。”
福气楼不光是集结了大部分低阶修士为整体力量，也干些收集情报的事。空图说小宝从平云宗回来，那必是让他刺探情报去了！
竟然让她徒弟干这么危险的事！
于锦一想，又瞪了空图一眼。
谁知空图却袖着手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我就不打扰你们师徒叙旧了，慢聊你们。”
这贼溜溜的货！
于锦先问了最疑惑的事：“我听说平云宗即位的宗主是存真，这事你确定无误？”
即使得到了存真的手书，于锦也完全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小宝确定地点了点头：“不错。”
“可为什么？论资历。论人脉，他都不是最好的，这个掌门怎么会是他来当？”
小宝经过多年历练，早不是当年那个遇到一点事就大惊小怪的。单纯的小家伙，他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当日药宗联合御兽宗大败平云宗，虽然后来又有儒宗加入，平衡了战局，但这次大的败是平云宗立宗以来都没吃过的大亏。大约师父还不知道。他们的白寺国和广秣国已经分别被药宗和御兽宗瓜分。”
这就难怪了，玉天的掌门之位坐得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撅下台。
白寺国和广秣国虽不是平云宗所有属国中最大的地盘，但白寺国物产丰富，靠近南浯洲，是他们最好的药材基地，而广秣国地势特殊，就相当于华夏的山海关，一旦被夺取，等于是将自己的腹地随时曝露在敌人枪炮之下。
在任期内出现这样大的失误，玉天只是引咎辞职。这恐怕是他最好的结局了。而且平云宗吃了这么大的亏，难保不会有想要投机的宗门趁机想咬下他们的肉来。
“可这又关存真什么事？”
小宝不急不徐道：“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若是下一任掌门不能完美地处理这些事，必将惹来门中上下非议，那些老奸巨滑的老家伙们怎么肯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便推了一些不知四六的人选。正在这个时候，玉弗上人突然站出来力保其子为掌门，其他的人选论出身论修为都拼不过他，只能认输。存真掌门现在已经接过了掌门绶印，除了还少一个大典来昭示身份，其实他现在已经在行掌门职了。”
“居然是他爹亲手坑的儿子。”于锦喃喃了一句。
但她也知道。玉弗此人虽性格有点蛇精，但办事还是靠谱的。既然是玉弗挑的头，想来他也不会拿他儿子的名声和性命乱开玩笑，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不少她不知道的事。于锦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百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于锦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小宝都一一答了。
她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的问题，便挥手让他下去，小宝却没有马上走：“师父这次去平云宗还要带上其他人吗？”
于锦想也没想地摇头道：“那里情况不明。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
“但徒儿觉得，就是因为情况不明，师父还是多带些人的好。”
于锦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往常也没有人跟她说她做得对不对，陡然一听到不同的意见，她还有点新鲜，便没有喝斥他，简短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小宝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微弱的鼓励，有些高兴：“其实我们楼里这些年有不少高手，师伯也想知道平云宗的情况，但他一向跟平云宗没有交情，如果师父能带些人去，想必师伯也很高兴。”
于锦听明白了，这话只怕也有空图的意思在，只不过这家伙爱面子，不愿意跟她直言相求，便拐了个弯让小宝说了出来。
她对这个建议感觉倒不坏，她以前独来独往，那是因为一直没有相同层次的同伴可以互为依靠，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空图从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在找机会从平云宗掌门即位大典上投机，但对她不是个坏消息：她也想从大典上得到更多的消息，正好跟这家伙一拍即合。有了他的高手作后盾，她也能更好地放开手脚。
假如这一切的消息不是假的话，于锦有预感，这次的平云宗之行，她会获得更多的利益。
但是，她一直有一件最奇怪的事压在心底，从菁阳山出发，到现在在育姜城都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宗门这次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平云宗？怎么他们不怕淳意尊者的报复吗？”
平云宗能在浯洲大陆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们有个全浯洲修为最高的渡劫中期太上长老，有了他在，只要平云宗不太出格，那些顶级宗门便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要知道，这些顶级宗门里只有平云宗才有一个渡劫大能，单凭着这一点，平云宗这次也不该吃这么大的亏。
小宝没有回答于锦，而是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师父知道，这次我去平云宗得到了一个什么消息吗？”
“什么消息？”
“他们的太上长老淳意早在百年前因为修行出了岔子身受重伤，去了一个秘地静养，短期之内根本无法回来！”
这就难怪了！
想来御兽宗和药宗早就得到消息，才表现得这么大胆子，否则真当平云宗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软柿子了？
等等！
于锦深吸了一口气：百年前？那不就是跟雾灵泉被星德偷偷收走的时间差不多？
不会这么巧，一下就把平云宗的定海神针给坑了吧？
存真被这些老奸巨滑的家伙坑成了掌门这也说得通了：玉弗再厉害也只是平云宗数个化神之一，他生性古怪，除了跟知非有点来往，对平云宗里其他人都是拿着鼻孔看人的。
不说他还有个惹是生非的儿子，只凭玉弗这毒舌且蛇精的性格，平云宗上下讨厌他们父子俩的得以车载斗量。要不是他们身后还有个渡劫老爹（祖父）撑着，这父子俩估计得天天被人套麻袋暴打。
现在在好不容易他们最大的靠山走了，即使这些人碍于淳意的余威，不敢真的整死他们，但给他们穿几个小鞋还是小意思的。
这样看来，玉弗或许还真的是真心在给他儿子撑腰当掌门：他一向心高气傲，怎么甘愿被人磋磨？只要他们家再出一个身份能碾压这些跳梁小丑的人，这些人就再能安静一段时间。
只是，要当掌门他自己当就是了，干嘛把存真一个傻孩子推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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