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跟着林老先生走进熟悉的竹院后, 江殊澜与临清筠便看见他的夫人正在院子里沏茶。
“来啦?”
林老夫人脸上带着亲和温柔的笑容,柔声对江殊澜说。
“快过来坐,尝尝我刚做好的茶点, 让他们先去忙他们的。”
江殊澜愣了几息。
林老夫人应还不认识她才对,但此时反而像是与江殊澜更为相熟些。
“好。”
江殊澜连忙松开临清筠的手,朝林老夫人走去。
临清筠下意识捻了捻被放开的手指,看着江殊澜从自己身边走开, 还不忘回过头来给他递了个眼神。
她有点慌乱,想让他找机会跟过去。
“怎么?夫人离开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林老先生在临清筠身旁揶揄道。
“嗯。”临清筠如实道。
“得了, 忍忍吧, 你先跟我过来,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临清筠微微颔首, 但仍先走到江殊澜身边, 轻声告诉她:“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好。”江殊澜点了点头。
旁边的两位老人都含笑看着他们,江殊澜的脸颊不自觉变红,临清筠却还旁若无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见临清筠被林老先生带去竹院东面的一间屋子, 江殊澜心里就更紧张了。
前世两位老人是看着他们相识、相知的, 因为已十分熟悉,江殊澜面对他们时没什么压力。
但这回江殊澜是以临清筠夫人的身份被带来见他们的。
一想到两位老人与临清筠父母之间的旧友关系, 江殊澜莫名有了点新媳妇见公婆的紧张和不安。
林老夫人看出她有些不自在,温声道:“不用紧张, 他们聊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嗯。”
不管怎么说也是前世已经十分熟悉的人,江殊澜深知林老夫人其实很温柔可亲, 便慢慢放松下来, 与她一起用茶聊天。
江殊澜没想到的是, 林老夫人竟拉着自己聊她与临清筠是如何相识相知,又是如何互许终生的。
恍惚间看着她眼角眉梢的轻松笑意,江殊澜觉得她不像是和蔼慈祥的长辈,更像是与自己同龄的闺阁姐妹。
前世顾及着她的身体与心神,周围的人与她相处时或许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同吧。
只是江殊澜有些不解,为何林老夫人与林老先生都说,他们曾觉得以临清筠的性子恐会难以与人交付真心,担心他会娶不到夫人。
在江殊澜看来,临清筠虽经历过临府那场血腥的屠杀,却也长成了很好的人。
不说他性子温润随和,满身军功,即便只凭他清俊出尘的面容,也不会娶不到夫人。
不过幸好,她捷足先登了。
临清筠跟在林老先生身后步入竹屋内时,便看见林谨正站在桌边写着什么。
“临将军竟比我还慢些了。”林谨放下笔,调笑道。
“也难怪,抱着自家夫人在山间一路慢走,别有一番趣味,将军再好的轻功也用不上。”
临清筠瞥了他一眼,似是并不意外他此时本性毕露的模样,径直问:“宫中有事发生?”
林谨点了点头,正色道:“想必你已收到消息,皇帝一夜之间杀了很多人。”
“嗯,已有安排。”
“那张太医……”
“宫里死的那个并非真正的张太医。”临清筠直言道。
皇帝发现那个太监的尸体后便开始彻底清理某些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而在他杀人灭口之前,真正的张太医已经被临清筠提前派人带到了别处。
张太医最清楚当年江殊澜的父皇与母后的身体状况。江殊澜想将江黎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当年的物证已难寻,张太医便是最重要的人证。
“那皇后宫中那间暗室里的人?”
临清筠抬眸望了林谨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林谨连这都查到了。
“昨夜也都由我的人换了。”
皇后那间暗室里全是为她试药之人,临清筠知道江殊澜想救他们,便趁着昨夜皇帝在宫中清理当年遗留下来的人,让自己的手下中身形相似的人易容之后将那些人换了出来。
皇后已住进江柔的寝宫,倒方便了临清筠的手下们行事。
“我今日赶来师父这里,便是想问问临将军,那些被迫试毒的人可否交给我?”
林谨问。
他想试试自己能否解了皇后研制的这些毒。
林谨原本便对毒理兴趣颇深,但离了江湖入了京都后,林谨便没什么机会解毒了。
之前听闻皇后搬去了云月公主那儿暂住,寝宫闲置,林谨便去夜探了几回。但昨晚他再去时,便发现那间暗室里的人似乎与前日有些不同。
若非他特意留心了其中一位,也险些被骗过去了。
林谨不知道临清筠的手下用了什么法子,伪装之人竟连中毒后的脉象都相差无几。
临清筠点了点头,“那便拜托你与林伯为他们解毒了。”
江殊澜不只是想把这些试毒的人救出来,还希望尽可能让他们能活下去。临清筠一直记着,也会努力为她去做这些事。
将那些试毒之人如今所在的地方告知林谨后,临清筠便很快回到了江殊澜身边。
他甫一走近,林老夫人便微笑着起身,温柔道:“你们小夫妻先待一会儿,我去做饭。”
林老先生紧接着说:“还是我来吧。”
林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转而问安静站在一边的林谨:
“我做的饭不能吃吗?”
“师母的手艺世间绝佳,无人可比。”林谨从善如流道。
林老先生很快追问他:“那你小师妹呢?”
这回便换成林谨神情微顿,有些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小师妹和师母的手艺……只能说不分伯仲。
“好了,你做饭,我在旁边帮忙,林谨去挖两坛桃花酒出来。”
林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江殊澜和临清筠,打趣道:“让他们说说话。”
“好。”
林老先生和林谨都应声道。
刚才被问了不少事情,江殊澜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临清筠时的眼神都有了些闪躲。
只余下两人时,临清筠才问她:“怎么不敢看我了?”
江殊澜有些犹豫道:“刚才……林老夫人帮我把了脉。”
临清筠心里一紧,连忙问:“然后呢?”
“她说,”江殊澜顿了顿,硬着头皮道,“她说我们以后得节制些。”
江殊澜实在没想到,老夫人一把脉就什么都看出来了。当时她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去。
临清筠眉间紧蹙。
他已经十分克制了,难道还是太过,伤了她吗?
见临清筠神情紧张,江殊澜连忙补充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我因儿时那场重病服了不少汤药,林老夫人说我初为人妇,得调理气血,再多强身健体。”
林老夫人说,临清筠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与儿时生过病的她不同。
江殊澜也理解过来——虽说临清筠每回都不会伤着她,也都让她得了趣,但总归每回到最后她都累极了。
可能同样的事,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影响,对她来说却可以算得上是太过纵欲了。
林老夫人说,若不加以克制或调理,以后江殊澜也许会容易心神倦怠,身子疲乏。
临清筠沉默片刻,正色道:“好。”
他虽重欲,却只因为那人是江殊澜。他自然会以她的安危为先。
“老夫人可有说该如何调理?”
江殊澜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我问了,但老夫人什么都没说。”
是为她调理身体,为何却不告诉她?
临清筠心领神会道:“她应是准备说与我听,稍后我去问问,你别担心。”
江殊澜微怔,在心里想了一遍才想通了。
女子调养身体,或许很多人会觉得只是妻子的事。但林老夫人与她的夫君感情甚笃,从不认为夫妻之间的事情会只是某一方需要考虑的。
看着林老夫人与林老先生如今仍彼此深爱,心意相通的模样,江殊澜隐隐期待着自己与临清筠也能像他们一样,直到白发苍苍,也能不改心动与情深。
“方才林谨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江殊澜问。
“嗯,”临清筠帮江殊澜重新倒了杯热茶,“皇后暗室里的人已悉数救出,林谨与林伯会为他们解毒。”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临清筠摇了摇头,温声道:“澜澜只需要好好陪在我身边,每日过得愉悦自在,无病无痛,便够了。”
江殊澜笑吟吟地望着他,唇角微弯地问:“只需要这样?”
“还要一直爱我。”临清筠补充道。
江殊澜往后瞧了瞧,确认四处无人后便凑近吻了吻临清筠。
“都答应你。”
她笑着说。
皇宫内。
江黎已派人查了整夜,但关于那名太监的死仍一无所获。
他深知有些人已绝不能再留,于是命人暗中一一清理。最先死的,便是知晓一切的张太医。
一夜过去,无论是当年经手的人还是出谋划策的人,即便已身居高位,都不再留有活口。
只剩下……皇后。
“皇后仍住在云月公主的寝宫?”
江黎沉声问一旁的内侍。
“回陛下,皇后心系公主安危,近日一直陪在公主身侧。”
江黎两指在桌面轻点,吩咐道:“让人去查查,皇后宫中为何会偶有生人进入。”
皇帝自然知道为何,也知道皇后用那间暗室在做什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皇后研制的毒于他有用,近年来也为他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不少人。
这也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桎梏。
但他身为帝王,自然不会真的受她一介女流束缚。
“范府的事,不许任何人多嘴。若是公主听了什么闲话,你知道后果。”
瞥见那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圣旨,江黎命令道。
临清筠的确按他的圣旨去杀了范明真,但据下面的人回禀,范明真的死状奇惨,最后整座范府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看来临清筠的确是爱极了江殊澜,所以才恨极了范明真,在他死前也要百般折磨他。
既然如此,临清筠便有了弱点。
动情之人,也最容易为情所困,被人拿捏。
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也会允许自己有这般可笑的软肋。
“派人盯着唯阳公主府,临将军与唯阳公主有任何动向,都一一来禀。”
“遵命。”
皇帝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命令很快便被人按照临清筠的指示,递到了皇后手里。
“柔柔,今日可觉得好些了?”皇后坐在女儿的床榻边,柔声问道。
“好多了,多谢母后挂怀。”
范明真出宫后,江柔脸上的轻纱便已揭下。但此时那几处原本十分刺眼的伤口已经浅淡了很多。
“您让人拿来的药膏很有用,伤口恢复得很快。”
江柔每日都在认真涂药,想让自己身上那些伤口不留任何痕迹。
只要那些伤还在,范明真与她便无法回到过去。
这药据说是墨玄峤寻来的,对治愈外伤和祛除疤痕有奇效,江柔用着也觉得很好。
她希望自己的伤能好得快些,再快些,所以每日都会多擦好几遍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伤口也的确在迅速恢复,伤痕一日日变得越来越淡。
要不了多久,她便可以重新出现在范明真面前了。
“柔柔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的生辰宴还是由母后为你操办吗?”
眼看着柔柔的伤逐渐恢复,皇后也想借由这次的生辰宴,让柔柔重新出现在人前。
证明她的柔柔的确只是因为之前那场火受了点小伤,其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柔柔仍是那位尊贵骄傲的小公主,被家人宠爱,受世人仰视。
“都听母后的。”江柔乖顺道。
虽然伤口正在不断恢复,但她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出现在人前。估计着,到她生辰时应就能恢复得与以往一般无二了。
江柔已经开始期待自己再见到范明真时的场景了。
听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自那日在江殊澜府门前受辱后,范明真便一直在府中养伤。
江柔相信,等他们都把伤养好了,她与范明真一定可以慢慢把那日的事情揭过。
到时父皇与母后不会再因她受伤一事互相指责,江柔也会设法让他们不再迁怒于范明真,同意她与范明真的婚事。
只要到了那时,他们便都能恢复以往的生活。
等到一切都重新开始的时候,她不会再对江殊澜心慈手软了。
江殊澜没喝下的那杯茶里只有致人痴傻的药物,下回,她一定会让江殊澜死。
江殊澜伤她辱她还不算完,竟还那般对待范明真。父皇与母后如今都很心疼她,哪怕自己下令处死江殊澜,父皇肯定也会护着她,顺了她的心意。
至于那个临清筠,凭他是什么将军,难道还能越过了父皇去?
守着江柔睡下后,皇后在正殿见到了已等候多时的太子。
“母后。”太子起身行礼道。
“起来吧。”皇后温声道。
“近日在朝堂上,可还顺利?”
“父皇已开始让儿臣参与政事,目前来看,还算顺利。”
看着太子愈发挺拔的身姿,皇后忽然道:“今年秋时,便该是你二十岁的生辰了。”
太子有些不解,但仍接着道:“多谢母后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儿臣定会不辜负您与父皇的期望。”
“期望吗?”
皇后有些无力地笑了笑,道:“你的父皇如今不过四十,母后对你的期望,恐怕……”
恐怕还十分遥不可及。
太子面色一僵。
他听出了母后话里的深意,却不知母后为何会忽然说出这番话来。
“母后,近来国事繁忙,父皇或许有些忽略了您与妹妹,待有空了,父皇一定会来看您和柔柔的。”
太子也听说父皇近来已不在母后寝宫留宿,自母后搬来柔柔这里后,父皇更是少与母后相见,隐隐有冷落之意。
“本宫是他的妻子,更是你与柔柔的母后,姻缘或有虚实,血缘却不可分割。”
“母后已不期盼帝王之爱,惟盼着你和柔柔能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母后……”
“罢了,今日本宫说得多了些,你不必挂心。柔柔已睡下了,你改日再来看她吧。”
“儿臣遵命。”太子尊敬道。
离开时,太子仍在细细揣摩方才母后话里的意思。
父皇正值壮年,大权在握,他虽为太子却也只能做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即便知道母后与妹妹受了委屈,他也不敢开口为她们说一句话。
帝王之心不可揣摩,太子时时谨记着不能触怒父皇,要事事顺从。
天家父子做到这个地步,和睦,却也淡漠虚假。
太子与皇帝都心知肚明,但他们都需要这样的父子关系,便也就这么过来了。
父皇膝下还有另外几位皇子,但他们的生母均无任何名分,只要他耐心等待,皇位迟早都会是他的。
可若母后愿意助他,或许,他可以早日……
目送太子若有所思的身影离开,皇后也慢慢陷入了沉思。
她得到消息,皇帝近来不仅从未用过她派人送去的点心,还开始派人查她的寝宫。
而昨夜,张太医等人都悄无声息地死于各处。
皇后太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他表面上是与先帝如出一辙的温和仁德,暗地里却手段毒辣。
见到那个太监的尸体后,皇帝便害怕有人会再翻出当年的事来,动摇他的皇位。
而如今知晓当年内情的,只剩下她了。
同床共枕数十载的两个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们以往默契地同握一把刀,刀下有先帝与先皇后的血,更有无数不值一提的蝼蚁的性命。
不知道这一回,他与她,谁能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说:
那边小情侣酱酱酿酿,这边狗咬狗
这章算是双更合一,晚上要加班就没有新章了哦,宝贝们明天见~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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