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晚风徐徐, 山野间的云雾缥缈散去又聚拢,声声虫鸣与林中静谧作伴。
素雅的竹院内正燃起一堆温暖的篝火为灯,不远处有阵阵香味传来。
“师父, 您做的烤肉比一年之前更有滋味了。”
林谨全然没了在京都城中时那副斯文模样,正随性自在地吃着烤肉,不时饮几口味温微甜的桃花酒。
这些肉有林谨从山下买来的,也有今日在山中猎得的。
木签上的每块肉都肥瘦分布均匀, 被炙烤后滋滋冒油却并不显腻,配上师母寻来的各种香料, 香味四溢, 比林谨之前在宫宴上吃过的烤肉还要更胜一筹。
林老先生头也不抬地回他:“你串肉的手艺倒是退步了。”
以往还能用削好的木签将肉串得整齐又漂亮,今日倒是只顾着让每根木签上的肉多些, 丝毫不顾观感。
“还是久不动手, 生疏了,”林谨解释道,“如果师父能日日都做烤肉吃,徒儿一定能把这些肉串成花来。”
“你就知道贫嘴, ”林老夫人轻轻敲了敲林谨的头, 叮嘱道,“你师妹心都玩散了, 还不愿意回京,你也一点都不着急。”
他们三人看着要比江殊澜见过的很多家庭都更和睦温馨, 江殊澜也不自觉跟着轻松了很多。
提起小师妹,林谨收了收玩笑的姿态,轻叹了口气道:“小师妹生性偏爱自由, 我着急也没用。”
听到这里, 江殊澜忽然想起了什么, 问林谨:“如果你小师妹知道那本她遍寻不得的古香谱在你这儿,她会不会回来?”
林谨心里一动,很快看向江殊澜,又收回目光,故意道:“还未完成你所托之事,那本古香谱与我的缘分或许还未到。”
当初在将军府里,江殊澜曾说过,只要林谨能把临清筠的伤治好,且让他的身体状况恢复到受伤之前,她便会把那本珍贵的古香谱送给他。
如今临清筠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的胃疾仍需定期施针调理,佐以食补,目前来看恐怕要到秋时才能调理好。
江殊澜故作惊异道:“我原本打算提前把古香谱给你,既然你不愿意要,那便罢了。”
林谨面色一僵:“……我只是客气一下,假意推脱,你怎的就反悔了?”
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他推脱一回,她坚持要给,他再顺水推舟地收下吗?
“我又不知你是假意推脱还是当真这般守约,自然要尊重你的话。”江殊澜微笑着说。
“既然你与那香谱的缘分还未到,那便再等等吧。”
林谨被她说得一噎,只好看向临清筠:“还劳烦临将军为我说说话。”
林谨知道只有临清筠才能说动江殊澜。
他看出江殊澜在说笑,却不是很熟悉她的性子,不知道如何才算顺了她的意,便想从临清筠这儿走走捷径。
临清筠帮江殊澜把烤好的肉放进碟子里,温声问她:“若我为他说话,你会改主意吗?”
江殊澜吃下很合她口味的烤肉,巧笑嫣然道:“自然会。”
前世她病中吃得清淡,平日里的胃口也很一般。这还是江殊澜第一次吃临清筠烤的肉,才知原来他的手艺不比林老先生的差。
而且因为临清筠更熟悉江殊澜的喜好,不仅选的都是她爱吃的肉类,对火候和各种香料口味的拿捏更是恰到好处。
烤好后不仅肉质细嫩,内里充盈着汁水,还丝毫不让人觉得腻口,只觉得怎么都吃不够。
且因身在充满野趣的山林中,周围的人也都不拿她当公主那般远远敬着,江殊澜便悄悄放下了那些繁杂的礼仪与规矩,吃得很开心。
见她吃得愉悦放松,临清筠含笑点了点头,“那我便不为他说话了。”
林谨:……
“临将军?”
临清筠朝他举了举酒杯,假作歉疚道:“我只听她的。”
林老先生拍了拍自己徒弟的肩膀,悄然将手上的黑灰都蹭在他肩头,才打趣道:
“他们夫妻同心,你打错了主意。”
“还请师父为徒弟指点一二。”
林老先生转而将火候把握得最好的烤肉放入自己夫人的碟子里,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帮他?”
林老夫人很快道:“不要。”
她还记得,今日林谨拐弯抹角地想让他师父劝自己以后都不要进厨房了,明显是嫌她做的饭菜不好吃。
“听到了吧?”
林老先生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林谨的,“我也只听我夫人的。”
林谨看看自己左手边的临清筠与江殊澜,又看看自己右手边的师父与师母,知道捷径是走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问江殊澜:
“这回想让我做什么?”
他自然知道江殊澜是想与自己做什么交换。
江殊澜这才开口道:“整肃太医院。”
林谨抬眸看了看江殊澜和临清筠,直白地问:“当今皇帝下台之后?”
江殊澜点了点头。
江黎近年来通过张太医把持着太医院,明面上对朝廷官员一视同仁,定期让太医们为大家看诊,背地里却在摸清群臣的身体状况后加以设计。
临清筠前几日便告诉江殊澜,江黎登基以来,因病离世的官员中有不少人都曾怀疑过先帝死因。
但这些人的死状都无不妥,家眷都只以为他们是病故,并未起疑。
张太医被临清筠的人救下后,得知皇帝终于容不下他了,才将这些年来的事情和盘托出。
临清筠和江殊澜都知道,这些人看似正常的死因背后,应也是皇后在其中出力。
但她研制的那些似药非药,死毒非毒的东西,最终还是经由太医院到了这些官员手里。
除了张太医以外,太医院内肯定还有其他人为江黎他们所用。江殊澜和临清筠无法处处亲自顾及,便想让林谨接过这件事。
“我知道你与你小师妹一样,都不喜束缚。”江殊澜继续道。
林谨一身武艺和医术均极佳,或许像前世一样,游走于大千世界会更能发挥其用处。
但江殊澜暂时想不到比他更合适来整肃太医院的人选。
“所以等到太医院内那些该清理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之后,你便可以随时离开,我们都不会勉强你留在宫城中。”
江殊澜希望以后的太医院能真的为朝廷官员做些有益之事。
所以不管是并无真才实学,仅靠关系或银钱进了太医院的,还是有些本事却心术不正的,都不能留。
“酬劳只是那本古香谱?”想了想,林谨问。
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江殊澜笑着道:“自然不止。”
“今后宫中所有的香谱与医书任你借阅、誊抄,俸禄也按照正三品官员来领。”
太医院内最高的官职,太医院院使,便是正三品官员。
“只是借阅与誊抄?”
江殊澜悠悠然吃着碟子里的烤肉,问:“莫非你还想把宫里的医书和香谱都搬空?”
林谨试探道:“可以吗?”
江殊澜瞥了他一眼,转而问一旁的林老先生:“林伯,不如我们来做这笔生意?”
林老先生从善如流道:“自然可以……”
“誊抄就誊抄,”林谨忽然道,“我答应了。”
宫中很多藏书都难得,在太医院任职一段时间后便能任由他借阅那些书,林谨很难不心动。
“成交。”
江殊澜轻轻推了推临清筠,让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
林谨接过纸张后很快看了一遍,难以置信道:“你们连契书都提前写好了?”
“难道你们还担心我言而无信不成?”
江殊澜但笑不语。
单看这一世还不算相熟已久,但她和临清筠都知道林谨其实最是随性自在的一个人。若不提前把事情都一条条写好定下来,他哪天凭空消失了都有可能。
果然,看见最后一处写着的内容,林谨便觉得自己还是答应得太快了。
“离开太医院之前必须找到合适的人接任?”
林谨指着这条问临清筠和江殊澜:“言外之意是,我若找不到可以接任的人,便需要一直待在太医院里?”
江殊澜回道:“到时若找不到,培养一个你看好的徒弟便是,此事应不难。”
江殊澜隐约记得,前世自己是一缕残念时,林谨来找临清筠喝酒,曾说起过他带徒弟的一些趣事。
她看得出,林谨对那名徒弟很满意。
林谨顿了顿,转而问临清筠:“你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听江殊澜放松地说起这些,林谨莫名觉得他们暗中在做的不是造反,而是一件理所应当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考虑未来太医院内的官职安排时才会这般自然。
临清筠正为江殊澜倒着果茶,闻言后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
“至多半月便能尘埃落定。”
这下不仅是林谨,连一旁的江殊澜都有些意外。
今生的每一件事的确都进展得很顺利,但江殊澜没想到临清筠会说只需要半个月便能结束一切。
半个月……
江殊澜忽然意识到,半月后是江柔的生辰。
临清筠是准备在当天结束一切?
看出江殊澜眼底的探寻,临清筠朝她微微颔首,还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她,让她不用担心,一切交给他便是。
江殊澜很相信临清筠,知道他既然说出口了,便是已经有了万全的计划与安排。
但江殊澜心里仍然有一件事悬着:“你派去皇后暗室里的那些人,可会有危险?”
江殊澜方才已知道临清筠让手下将暗室中那些试毒的人都换了出来,但若皇后继续试毒或是杀人灭口,江殊澜担心那些人会受牵连。
她想救下那些被强迫着试毒的人,却不想有别的人因此被毒害。
林谨顺势问道:“我也想问,为何你派去的手下能那般像试毒的人?”
身形、神色,甚至脉象都能以假乱真。
若非曾经与其中一个已被毒哑的孩子同行过一段路,知道一些旁人不清楚的事情,林谨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临清筠先让江殊澜安心:“他们都不会有事。”
“论治病解毒,我的人不如你,”临清筠又看向林谨,笃定道,“但论伪装与掩饰,不会有人胜过他们。”
时间有限,临清筠的手下未能把那些试毒之人的所有过往查清,否则林谨也不会看出那个哑童已被换下了。
临清筠的父亲曾是大启最优秀的暗探,手下均十分擅长伪装身份与掩饰真实。
而先帝将那半枚兵符交给临清筠时,也将调动大启所有暗探的权力交到了他手里。
那时先帝便告诉临清筠:“护好澜澜,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江黎并非良主,取而代之。”
无论是大启的未来还是江殊澜的人生,先帝真正信任与托付的人,其实都是临清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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