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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国王


没有规律的天气。

        雷赫在这座城池里漫游,他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往别的城市,或是去找那个初代国王聊天解解闷,而且这的国王待人也挺冷漠的,但是雷赫偏偏就把这些能够说出口的理由给甩在脑后了。

        他看着穆澈把自己的头发一把火烧没之后,就有了新的打算了。

        他想去调查玖衡·纳里密斯的事情,虽然他知道那个家伙已经去世多年,而且国度里的人民一代又一代翻新,没人会知道这些东西和那座冰山的故事,也没有人感兴趣――他们都是信仰旮赫韦干的,并不知道其他的神明。但是雷赫就是想碰碰运气。

        这个国度的围墙边上种满了红玫瑰,不知道是国王的命令还是别的什么,这片花田被照料得相当好,就算是快要到秋天了花朵也始终怒放。正是这样的美景让人驻足,所以在这找人打听事比在酒馆闻霉味要舒坦一点。

        雷赫蹲下身子拨开绿叶丛,把手粗暴地在里面搅动,假装自己在摘一朵红玫瑰。

        它们藏匿在那一片装饰它们的绿叶丛间,露出点点血红。来来往往的居民一眼就可以瞥到,所以他们索性摘下其中一两朵送给自己的伴侣或是别在胸前,这是不违法的。而且歌城没有监狱,也没有死刑,最高惩罚不过是被流放出去,雷赫觉得这真是太酷了。

        正想着,他在余光中看见一个高瘦的男性站在了他的左边。

        他太年轻了,雷赫心想,玖衡的事情有没有被流传下来还是个历史问题。

        “哦你好。”雷赫慢慢地站起身来,把目光从红玫瑰转移到那人的眉眼之间。那人是外邦人,因为他的五官酷似北齐尔纳那边的,温柔有亲和力。而且他的肤色和国王不完全相反,是黄色人种。

        “有什么事情吗先生?”北齐尔纳口音,他眨眨眼睛,雷赫这才注意到这人有着一双让人舒服的深棕色桃花眼。他很高,以至于雷赫以为自己因为下蹲而缩了一截水。

        “我想给我的爱人送花,我该送几枝比较合适呢?”雷赫编造一个谎言根本不会去打草稿,他装作认真地思考,向那男人露出一脸严肃。

        “啊,你是外邦人?”那人一眼就看穿了,还笑着抹了一下鼻尖。

        雷赫只能点头,继续说:“我来自冰山那边的国家,刚刚到这,不懂这么多讲究。”

        “你来自冰山?旮赫韦干,一定是七古吧!你来自七古?”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眼睛直冒星星,满脸震惊和兴奋。

        “哦……是的!”雷赫意识到自己找对人了,他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决定了要继续开展这次对话。

        “那你为什么没有翅膀?”那人蹦蹦跳跳地转到雷赫的身后,打量着他的后背,但那里除了自己布料什么都没有。

        “啊……啊,我父亲说玖衡·纳里密斯国王死之后,他的国民就无法拥有翅膀了,有翅膀的那几代人在好几百年前就死去了。”雷赫边说边假装若有所思,他单手托住下巴,白皙的指节在唇边短暂略过,但不过一会,又停留在那了。

        “那可真不幸。”他的声音一下子弱了,软塌塌地从口腔里跳出来,雷赫不用看就知道他有多失望,“我叫郑奇·米卡拉。我一直想认识来自七古的人,因为他们通常都会有非常理性的思考以及……白鸽般的翅膀。”

        “哇哦,你很了解七古!那你一定知道玖衡·纳里密斯国王了。”雷赫慢吞吞地把音节吐出来,因为他感到很奇怪,这家伙出生的年号和旮赫韦干是一样的――他绝对不可能和旮赫韦干同岁,“我其实也很想要那个……”他振动双臂,做出鸟起飞的动作。

        郑奇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他的目光仍旧停留,手在绿叶丛里拨动,使得红玫瑰显露。

        “玖衡并不死于那场大暴雪,恰恰相反,那场大暴雪是在恭迎新国王。不过有人说,玖衡是旮赫韦干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也不会死在旮赫韦干的刀刃下,这句话实际上也模棱两可。”

        “最好的朋友?旮赫韦干有过挚友吗?”

        郑奇突然间沉默了,他无法把眼神重新聚焦在雷赫身上――无法正视这个比他小了几百岁的孩子――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不过不是血腥和污浊,只是在沙漠里,他看见有个人建立起了自己的沙石城堡,并向自己的挚友请求:如果你真的找到他了,一定要回来啊!漫天沙尘成为模糊不清的誓言,黄浪吹拂撩拨他黑色的马尾,琥珀色的眼睛被氤氲所掩盖,那是郑奇最后一次见到凡人模样的旮赫韦干。

        他想告诉挚友的儿子――他第一眼就认出来的同样的琥珀色瞳仁,说,他有过!除了玖衡·纳里密斯,他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可怜的沙尘暴席卷了曾经温暖的沙石城堡,旮赫韦干背叛了他曾经最要好的兄弟。

        但他还是只是动动嘴唇,回避着雷赫直射来的目光:“估计只有玖衡吧。”

        “好吧……”雷赫上提一口气,又重重叹下来,“我听七古的长辈说,玖衡的翅膀被偷走了,是真的吗?”

        “不可能。”郑奇耸耸肩,“曾经有一个家伙抓住过那个神明,想要锯下他的翅膀,结果是在一夜之间,玖衡在血泊里重新变成了白鸽,而得到翅膀的那个人被羽毛侵蚀得一干二净――一生只有一个主,除非……”

        “什么?”

        “我忘却了。”郑奇回头继续拨弄他的绿草丛,从中摘下了一朵没有盛开的红玫瑰,“给你,在歌城,一朵代表友谊,两朵代表爱情。”

        “哇哦,是你们国王规定的吗?”雷赫脱口而出,顺手接过了那朵花。

        “穆澈·迪斯安?拜托,那个家伙已经四百年没有出过城堡了!”郑奇想都没想,接上了他的话。

        “……”

        “怎么了?”

        “四百年。”雷赫颇为怀疑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四百年?”

        “旮赫韦干!我只是……”郑奇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想要辩解却想不出什么措辞能够挽救自己的那张可恨的嘴,“我听长辈说的,从我曾祖父那辈开始,他就没有出来过。”

        “米卡拉,你的年号已经暴露了。”雷赫没有听他的辩解,而且他抓住了最关键的证据。

        “……”他思考了好一会,最后妥协了,“雷赫,哦不,那太没有礼貌了,里法尔,尊敬的旮赫韦干之子,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为什么隐瞒?同样尊敬的米卡拉,我父亲曾经的挚友。”

        “我很抱歉,里法尔。”

        “不必那么生疏!”雷赫很恼火,他并不是对突如其来的故人感到悲哀,而是对故人这种敬畏的距离感感到生气,“你同样是值得我尊敬的!”

        他把玫瑰背在背后,把茎叶紧紧地攥在手里,坚硬的茎刺刺破了他的手掌的皮肤,鲜血顺着花茎留下,淌进了红色的花瓣里。

        而郑奇,郑奇·米卡拉,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

        雷赫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甚至想要在郑奇那可怜的脑门上放一朵只会下雨的乌云,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神力被该死的穆澈·迪斯安所束缚。

        无奈只得打破这份沉默,或者是,其中一方的离开。所以,意料之中的,雷赫看着郑奇挪动了步子。他没有阻止,他也无法阻止,郑奇慢吞吞地回过身,他那乌黑的头发上有一处很明显的剪痕――他留过头发,只可惜后来剪掉了。尽管如此,可怜的北齐尔纳人也没有想过要修理一下被他粗暴对待的头发。

        雷赫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有同情心,只有对那份沉默的答复的怨念。这么想着,他也离开了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他回到城堡,打开那扇隐藏的大门,绕过宫殿正中楼梯的钢琴,径直走向了二楼的批阅室。

        批阅室在一处小阁楼里,上去一共有十阶楼梯,每一阶楼梯都绣着金贵的丝绸和宝石。而走上去就是穆澈·迪斯安的背影,在五彩斑斓的碎窗之下,光芒四射,翻滚着的漂浮着的尘埃在金贵的书桌之上,高叠着的文件,待批阅的政治源源不断地从窗边的鸟雀嘴里送出,它们熟练地跳到桌面上,把嘴里衔着的的纸张放下――是公民写来的建议和国家发生的事件,有的只是半张纸,还留着撕开的锯齿痕迹,有的是三张甚至四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不同颜色的笔迹,不同的字体,不同的图画。还有忙碌着的笔尖,金色短发已经被揉乱,穆澈心烦意乱,折碎了手上的羽毛笔,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新的,继续忙碌。

        雷赫想找他说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待在原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那鸟雀如此频繁地来回跳跃,就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横。

        聚集的云气如同刀刃一般迅速飞出,劈在了那鸟雀的脖子上。它瞬间僵住了,身体支撑不了平衡,应声倒地。

        穆澈知道谁来了,所以他站起身来把鸟雀的尸体放在窗边后,就往门口看去。

        “有何贵干?”

        “找你聊聊天。”

        简单的问候,雷赫坐在穆澈的王座,双腿放在桌子上,一脚踢翻了墨水,黑色的浊液顺着桌腿流淌,也浸染桌下那华丽的地毯,地毯上本该是太阳的位置此刻变成一团漆黑。

        “你是哪里的人?”雷赫冷不丁吐出一句话。

        “南齐尔纳,你听我的口音就知道。”穆澈抚摸着鸟雀僵硬的翅膀,在阳光下的那只鸟雀就像睡着了一般。

        “你活了几百年了?”

        “差不多六百年。”

        “六百年?旮赫韦干刚销声匿迹没多久!”雷赫震惊地看着眼前人,“你经历过素娜尔之战吗?”

        “啊,事实上,我在那次战乱后出生,跟随我的父亲到达北齐尔纳,去往冰山。”

        “那你一定认识玖衡·纳里密斯。”雷赫感觉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提这个名字。

        “他在死前赐予了我一百年的青春,并要求我在一百年后去往他下葬的地方。”

        “他为什么这么做?”雷赫又踢翻了一沓文件,随着墨水一起被侵染。

        “他是我的教父,我父亲死后,他要求我去做他的继承人。”穆澈轻描淡写,不过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的真假。

        “一百年后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穆澈张开自己的翅膀,在柔和阳光下闪耀出鸟类特有的生命的亲和力。

        “那你还说翅膀是你偷的。”

        “……”穆澈倚着窗,宝蓝色的眼睛变得骄傲起来,“穆澈·迪斯安不会说谎,如果他会说,那么你们谁都察觉不到。”

        “你居然拿这个作为你炫耀的资本,也真的够败类了。”雷赫翻看着他的批阅的笔迹,接着说,“那么,伟大的穆澈·迪斯安,你日复一日地批阅文件真的能让国家变好吗?”

        “旮赫韦干!我可是让歌城保持了四百年的和平。”穆澈忍不住笑道,“你想要教我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国王吗?”

        “嗯……我不敢指点,但是你的方法太低效了,而且你没必要顾及每个居民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

        “我有个想法,而且我敢保证一定有用。”雷赫把他的纸张揉成一团,向那人自信地微笑。

        第二天的天气仍旧晴朗,和煦的阳光,温暖的风,围城边一片片红玫瑰,照耀着歌城的那平和的美感。人们都议论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国王下了新的命令,要求召集一批有才能的歌城公民进入城堡管理国家政务。这件事情让公民们才意识到这个国王的存在,郑奇也碰巧看到了这个征集令。

        “好吧,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让六百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郑奇提交了自己的个人信息,望着那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城堡暗暗发誓。

        日落日出,云集云散,风势渐渐,唯一不变的就是红玫瑰的盛开,还有人民眼里的幸福。一切如故,又或者是全部改变,国王和从天上远道而来的旅客数着时间的嘀嗒声,他们远眺这个王国的是是非非,发现仍有花香,仍有玫瑰。所以不管是对是错,评判的标准也并不是时代变迁。歌城迎来了转折,它的转折是国王忙碌着的羽毛笔,是旅客琥珀色眼珠里的毅力和光辉。

        等到征集的日子已经过去,穆澈坐在城堡门前的台阶上一篇一篇翻阅,而雷赫正在大殿中清理那四百年累积下的灰尘。

        “你该放松你的神力了,不然我清理起来会非常麻烦!”雷赫只能轻轻地滑动手指吹走灰尘,免得一不留神就砍碎了玻璃。

        “偶然像个凡人一样生活也挺舒服的。”穆澈不搭理他的牢骚,手指划着纸张,指着上交来的个人信息。

        “可是我一直在做神!”雷赫无能暴躁,“而且我从来没有打扫过,这么,脏,的,地方!”

        “冷静点,以后你要经常打扫了。”穆澈回头瞅了一眼那滚滚黄烟,然后不敢回头了。

        “什么意思!穆澈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我一直待着这里给你做清洁工?!”雷赫的声音从黄烟里冒出,还伴随着他阵阵咒骂和咳嗽,“你干嘛不把乌云请进来?!这样我们都轻松!”

        “会吓到民众的,而且伟大的旮赫韦干之子连打扫屋子都不会,是不是有点太丢脸了?”穆澈翻到其中一页时停住了。

        “这是屋子?!这他妈的是城堡!他妈的三层的城堡!”雷赫终于从黄烟里走了出来,满脸都是褐色的灰,双手像是被重新上了个色,他一甩黑色的短发就掉下整片整片的灰土。穆澈站起身来,但没有同他继续开玩笑。

        “怎么了?”雷赫拍拍双手,稍微抖了抖头上的灰。

        穆澈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的名字让雷赫也愣在原地。他们面面相觑,穆澈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张开嘴就放弃了。

        “秦林·斯巴勒。”雷赫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他收回了玩笑的嘴脸,严肃地盯着国王。

        “他还活着,而且就在歌城境内。”穆澈把那页单独拿出来,下面的信息栏只写着一串奇怪的文字。

        “他写的是什么?”

        “不是齐尔纳的语言,哦不,应该不是里尔赫斯的语言,因为齐尔纳还有别的神管辖的国家。而旮赫韦干管辖范围――里尔赫斯,没有这样的语言。等等,可能是冰山那边的古语。”

        “不,不是,这是暗语,你把笔顺从最后一笔写到第一笔试试。”雷赫瞥了一眼,然后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了起来。

        穆澈看着他俯下身子在宫殿门口的地板上破解这道谜题,随着他一笔一捺书写完整,那句话的意思也随之浮现:

        “近来可好。”穆澈念了出来,然后冷笑一声。

        “他打招呼的方式可真特别。”雷赫把石头扔到一边,“不管怎么说,如果在境内的话,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放心。”

        “你这句话反而让我更不安。而且再过几天就是国王大会了,我怕他就在那时候给我出些差错。”穆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已经错过了三次国王大会,而且我没打算参加这一次的。让他自由逍遥一会也还不错。”

        “我感到惋惜,惋惜旮赫韦干那时候没杀死他。”雷赫只能苦笑,然后摇摇头。

        “秦林·斯巴勒。”穆澈又重复了一遍,还是冷笑,“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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