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千层饼
镇北城中，有一高挑美人静立长街，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又到了己日子时，这是季先生约定碰面的日子。
某一刻，作为城隍的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律动，城中小楼飞出一道流光。
漫天飞雪中有声音响彻天地。
“苗珂，彰德府磁州人士。入主十二楼, 镇北城如意坊主。”
漆黑的梦境逐渐笼罩……
迷雾，石桌，油灯。
莲香看向石桌两侧，与以往不同，这次有三道身影出现了。
其中有一名女子，她印象尤为深刻……是那日在铜镜中看到的少女，苗珂。
如今苗珂的眼中完全没了往日的死意与疲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
她真的喝醉了。
李观棋略作介绍：“苗珂。”
“沈颜。”
“莲香。”
他有些牙疼, 陈欣悦也喝了不少，当他询问对方时……少女却说：要是加入镇北城，那当初何不直接继承监天楼？
李观棋一想，好像有点道理。这妮子奉行的信条有些怪异，错过了不心疼，也不回头……但不妨碍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旁观。
当陈欣悦说出那句：“我跟着你走与灾难无关，只是想查清楚师父到底在谋划什么。”
李观棋本能的感觉她在嘴硬，但细想却又缕不出证据，当即一碗老酒下肚。“啊对对对！”
与三女相处十年，时间教会了他，女人的想法你别猜，硬猜的话……纯粹是毫无意义的脑补罢了。
这点戒嗔做的就很好，应该当作榜样来学习。
此刻，他继续介绍道：“沈颜出身真定府，我对你提起过。”
苗珂好奇的打量这位狐仙子，莲香更是看着女孩儿目漏惊讶。
李观棋知道，她在惊讶苗珂的改变……现在的苗珂，身上有一种内敛的正气，那是她斩妖除魔结下的因, 也是贾永金身前那三叩孕育的果。
苗珂为什么经常去庙里烧香？
除了离开磁州之时，老城隍送过她一只木簪，李观棋再也想不出其他缘由。
也正是这件事，让李观棋心底对茫茫天地，所谓命运，所谓因果，产生了敬畏……那是一只桃木簪，有祛邪直止痛的效果，同样也能加快伤势的恢复。
同时，那也是一件很小的序列容器……第二序列，生机的气息。
思绪回转，李观棋看向莲香，两女本就在自己身边，这次见面当然还是为了见莲香。
本以为这是一次例行会晤，但他发现高挑美人眼中的敬畏时……
便已经知道，狐仙这是把苗珂变化的原因，按在自己脑袋上了。
李观棋有些无语，他不只一次想对狐仙说实话, 直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
唯有莲香还对自己心存敬畏，甚至在心中为自己立起了一座神像……不断的自我脑补，越筑越高。
沈颜与狐仙互相见礼，本质上，她们两个的实力才是旗鼓相当的。
李观棋扫视三人，子车如意最后的话音犹在耳，他不清楚沈颜是否听懂了，但苗珂显然是一窍不通。
他决定为自己的组织梳理清楚，两个世界的起因，以及灾难的走向。
绝对不是为了往莲香心中关于季尘的神像里浇筑混凝土！
“有一方世界，姑且称之为蓝星。”
他开口之后，用眼神示意三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很重要。
“蓝星有神州大陆，也有海外万国……漫长的岁月中，王朝更替不断。
天地间有八道本源，有人将其称之为序列力量，并且收集这种本源来修行己身，这便是异能者。
万物有灵，八道本源同样有自主意志，他们或为人，或为兽……俯瞰着整个世界。
某日，星光璀璨中，有天外之天接近了蓝星，登临即可脱离凡俗，或者说……霞举飞升！”
他再次扫视三人，确保她们能够吸收消化这些信息。
而后继续说道：“天外天只能接引一人……于是这世界上各方强者展开了争夺，八道本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占据上风。”
“有人将其称为八位君主，这八位中，第一君主有斡旋造化之能，代表了天地间古往今来，四方上下的力量，被唤作时空君主。
这位时空君主以一敌七，战至酣处，斡旋造化，凭借自身本源将其中四位放逐于古今之外……最后登临绝巅，霞举飞升。”
他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开始捏造子车如意没有提到的内容。
“被放逐的除了四位君主之外，还有无数的天地生灵……他们在时空的缝隙中生存，他们建立了王朝更替，定都幽州，是为大乾！”
李观棋不再说话，看向狐仙。
不出他料，莲香此刻满脸释然，一副我听懂了的表情说道。
“另一方世界，便是故事里的蓝星，也是旅行者的家乡？而我们所处之地，便是被放逐的世界？”
好捧哏！
李观棋点头，继续道：“有一日，天外天再次接近，原本随其消逝的时空本源跟随出现，两个世界产生了融合……第一君主遗留在这世上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这句话是他根据子车如意的话，脑补出来的，想来问题不大。
接下来的话完全不用多说了，靠狐仙自己就能忽悠住自己。
高挑美人微微颔首：“多谢先生解惑。”
“如此说来……那星孛便是天外天。”
李观棋轻轻点头。
“那星孛入荧乱起灾降的谶言，想来是四位君主传出的了……他们是知情人。”
李观棋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想必后续还有大灾，旅行者的出现绝不会就此终止！”
沈颜帮腔：“他们会在大乾建立起一座座钢铁巨兽！虽然是另一种进步，但其中的代价不是我们能接受的。”
眼看两人都听明白了，他将目光投向眼神迷离的苗珂。
这妮子此刻后知后觉，但却发出了灵魂拷问：“那异世的四位君主是哪四位？”
李观棋一愣。
眼看着沈颜和狐仙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尬住了……
“嗯……第一君主飞升了，他必然不属于异世。
第三君主，泾河真龙，莲香你应该知道那位。
至于其他的……”
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S级和君主之间是怎么界定的，他根本不清楚！
此刻缓缓摇头：“两方世界融合在即，连你我都能穿行其中，更何况七位君主呢？”
他言下之意是说，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君主完全可能和旅行者一样，穿行两界。
狐仙子面露疑惑：“我原以为泾河龙君是修行者……不对。”
“季先生，龙君入主泾河，至今不过百余年，与您口中的天地本源对应不上。”
李观棋微微摇头，他没办法对莲香解释ABCD。
只得说道：“据说，这序列力量是固定的，当一个生灵掌控的本源足够多之后，便可称之为君主。”
等把这些事情都讲清楚之后，莲香表示刘策几人在延阳搞出来了，能产生电光形若雷霆的器物。
苗珂眸子一闪，李观棋微微点头。
刘策那边还在搞基建呢，只能通过苗珂与他们现世联系，如果靠莲香的话……他怕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
他再次确定了十二楼五城存在的意义，包括戒嗔小和尚说的那些，也都转述。
这些东西苗珂和沈颜都知道，现在主要是给莲香听。
自己出来练级，狐仙在后方可是重中之重，该让她知道的，绝对不能让她自己去猜。
如果苗珂刘策他们能加入拾月集团就好了……应该找宋明玉问问情况去。
李观棋完全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这些人虽然属于镇北城，但说到底，他的实力完全不足以挑起大梁。
不能只做狗头军师，有什么事让人家往上冲。
况且自己还需要拾月作为靠山呢，要是沈颜苗珂他们加入公司，肯定会好上不少。
梦境退散，李观棋独自出了房门，在长廊静立。
他手指轻轻颤动，袖口里的箭镞与以往完全不同了。
他能感受到其中散发的奇诡威势……是子车如意依靠箭镞将他们拉去了永历十六年，他要抽取其中的本源锻剑，并且解开了箭镞的封印。
李观棋响起那句别用箭镞，心里有些复杂……自己这到底是用过了，还是没用过？
此刻，他心里一片开阔，彻底理清了前路。
除了两个世界的大形势之外。
还有自己身上的事情。
自己化身黄豆与陈欣悦相遇，其中必然有监天楼的影子。
周秀秀是一个序列六S级异能者，同时也是周家的老祖宗……他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第六君主。
因为上官婉儿同样是S级异能者，却要听从周秀秀的差遣，这本身就很不正常，除非周秀秀与自己一样，乱捏乱造到处唬人。
自己被第一君主放逐，应该与箭镞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但李观棋现在还想不通，已经飞升的人为什么还能影响这个世界，缺少依据，目前逻辑依旧无法自洽。
十二楼五城有可能是以往的大修士自发组建的势力。嗯，如同子车如意那般有实力飞升的大佬。
也不排除是当初被放逐的四位君主创立的。
现在看来，顾尘能提前两个月发布公告，一点都不稀奇了，子车如意这种人物，不知道早多少年就察觉到了。
很有可能那个时候……监天楼就开始布局。
李观棋用力摇头，将这些遥远的事情甩出脑后。
如果自己和凤凰没有被放逐的话，这些事情……他都不在意，毕竟与自己无关。
他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很满足了。
但眼下还有一事，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自己怎么特娘的就成了钦犯了？
方文乐和曹云恩穿的到底是不是一条裤子……曹云恩当初在黄砂乡上窑村做什么？
·
故幽州，顺天府，皇城。
曹云恩一身便装刚刚入城，直接来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巷子里，见到了一身黑衣的方文乐。
“方兄，查清楚了，那三人名叫季尘，陈欣悦，苗珂，咱们的人吊在他们身边。”
黑衣人目光一震，惊异道：“没做掉？”
曹云恩俯身低眉：“他们暗中还有高人相护……方兄但请放心，待我入宫交旨后，陛下必然会与我大内高手，捉拿钦犯！”
方文乐心底慌了，当晚的见证人竟然活到了现在……他在心底暗叹，叮嘱道：“务必做干净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
曹云恩走后，黑衣人连夜持令逃离皇城，直奔东胜城，前往边关。
·
中山王府。
曹云恩一身夜行装，趁着夜色由侧门而入。
夜会中山王。
“王爷，此行没有找到虎魄刀，上窑村已经掘地三尺了。”
一股淡淡的杀意弥漫。
粗旷的声音从帷幕后传出：“知道了，赶快去交旨吧。管好你的舌头，小心项上人头。”
曹云恩跪地俯身，诚惶诚恐：“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交旨！”
·
打更人衙门。
曹云恩一身锦衣，头戴小尖帽，一路通行无阻，见到了大乾的擎天玉柱——魏鸿祯。
老人侧卧在床榻上，挥手示意他近前说话。
锦衣人双膝跪地，一挪再挪，到了床榻之侧，低头口称：“舅舅！”
“咳咳！”老人似是身体不太好，轻咳几声，鼻腔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嗡鸣。“嗯？”
曹云恩吓的猛然低头，急呼：“魏公！”
“说。”
“陛下秘旨，差遣第九千户所方文乐，前往东昌府请一位能人异士……
方千户已然身陨，吴门传承不知所踪。”
他看老人没有理会他，似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继续说道：“出京那天，中山王找上了奴才，让奴才顺道走一趟彰德府故居，找一柄刀。”
老人单手支起身子：“哦？什么刀？”
“当年王爷领兵之时，惯用的佩刀，名叫虎魄。”
“找到了？”
察觉到老人言语中的压迫感，曹云恩将头低的更深：“没有找到。”
老人目光闪烁，轻轻摆手，将他挥退。
曹云恩临走前听到了身后传来沧桑的声音：“第九千户所，副千户。”
他脚下一顿，转身下跪磕头。
·
御书房，乾帝与一老人枯坐对弈。
曹云恩俯跪在近前。
“孙国师今天这手棋，非比寻常啊！”乾帝感叹一声，而后瞥了一眼曹云恩：“说。”
“陛下，奴才回来交旨了！”
“方文乐呢？”
“陛下！第九千户所方文乐，吞没吴门传承，此刻已逃往京西！”
乾帝平心静气，仔细关注棋盘上的黑子，手里的白棋在指尖跳跃。
“方文乐企图嫁祸三名江湖人士，此刻那三人正在如意山庄！”
“中山王找上了奴才，让奴才……取虎魄刀！”
乾帝落下白子，一声不吭。
曹云恩犹豫片刻：“那三人名叫季尘，陈欣悦，苗珂。”
乾帝笑对老人，静等对方落子。
“中山王不知道自己故居所在！”
乾帝低头品茶。
“魏公已染指第九千户所！”
……
“如意山有奇剑出世！可斩天雷！持剑者与那三人同行！”
……
“华妃族弟出现在如意山庄！”
……
“皇后娘娘安排人进了打更人衙门！”
……
……
乾帝放下茶杯，再落一子。“魏公，中山王，皇妃皇后，是你能议论的？”
曹云恩低头无声无息。
“你说的那三个，谋杀打更人千户，抗旨不遵。你配合内卫去办吧。”
曹云恩如蒙大赦，礼毕之后躬身离去。
身后传来乾帝的声音：“剑。”
·
御书房四下无人，乾帝微笑，看着面前的老人。“国师以为，中山王是真是假？”
孙承安道：“近年来徐虎与钦天监渐行渐远……他在脱离十二楼，假的。”
“国师以为，我大乾还有多少岁月？”
“只有边关之乱的话……千秋万载。”
“国师以为，境内之乱何解？”
“明知面对共同的敌人，却还要再起内斗，这就是人性，无解。”
“国师以为，此局可有缓和之法？”
“不要让某一个群体攀升太快，没人能够承受平衡忽然被击碎的后果。”
“国师，朝廷有两把刀，杀魏公需要两把，杀徐虎只要一把，如何抉择？”
“杀魏公一刀，自己留下一刀。”
“国师，科技真的能够改变大乾吗？”
“不能。”
“国师，您之前讲的故事里，皇太极是怎么死的？”
“无疾而终。”
“国师，朝廷真的没有必要建立通讯工程吗？”
“没有。”
……
如果有相熟之人见到这位国师的面孔，一定会惊为天人。
·
网上有一张黑白的照片，与此人生的一般无二，照片下配有文字：
院士孙承安于2022年9月9日15时，被发现死于家中，疑似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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