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只道是寻常（2）
韩朗俯身凑近，目光和小童持平。
他托住奶娃两胁，把红绸小包子怼到男孩眼前。小童正欲伸手接，却因对方突然闪开扑了个空。
小童凝眉，后退一步，静静看他耍花样。
“没人会把活生生的小孩当做奖品。所以要么你撒谎，要么就是——”韩朗停顿住，慢悠悠坏笑，“就是你从哪儿偷来的小娃娃。我会把你移交官府去，先揍上你十板子，不，二十板。然后把你父母叫过来，交待他们把你关禁闭，跪祠堂，抄经文……”
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
已过而立之年，沉稳自持的前太傅、抚宁王，如今万民膜拜的九五至尊韩朗，血液中流氓成分恣肆燃烧。
十足无赖地开始为难一个小孩儿。
“你！”一番吓唬果然起作用，小童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完全沉下来。
睚眦必报的韩朗见诡计得逞，很惬意地微笑，很舒适地挑眉。
韩朗说话的间隙，手中的小包子真是一刻也不安稳。
他张开胳膊上下舞动，想象自己被托着飞呀飞。刚会走的两条腿，像是炫耀自己力气般，踩着虎头鞋凌空蹬着。蹬了一会儿，两只脚又翘起来，硬往小童身上蹭。
云色朣朦，星月掩映，他们站在灯笼照不到的街巷深处。
夜风吹拂，散了漫天流云，月光便像雨点一样，淡淡洒落在身上。
韩朗正弯腰，饶有趣味地欣赏布满黑线的小脸蛋。
他突然一愣，目光定凝在小童脸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你是谁？”或许，这便是在茫茫人海中的相遇，我和你一见如故。
“我叫韩朗。”小童回答，脆生生且稚嫩。
小韩朗瞥见他错愕神情，以为对方是被吓到了，一本正经乘胜追击，“没错。我爹是护国公大将军，我娘是名门闺秀，我哥哥少年才情名动朝堂。当今圣上最为倚重我们韩家。如果，如果你敢揍我，我爹一定杀了你！”
韩朗彻底愣住。
小童抿嘴笑，唇角刚弯起又觉得此刻不合适，敛了笑意，眉毛皱起：“现在可以把我的奖品还来了吧。”
伸手去拽，高个子怪人死活不松手。
小韩朗仰头，看那高个子惊讶神情慢慢松动，最后竟然狂笑起来。
小韩朗皱眉，对面那人笑得前仰后合，肩膀连连耸动，胸口连连潮伏，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深深感到了冒犯，并且晦气——上元节碰到疯子了。
如果是寻常奖品，丢了就算。可是那个奶娃娃他心心念念了一年，无论无何也不能松手。
疯子好容易止住兴奋，竟然半蹲下身，一手紧紧扣着他的“奖品”，另一手捏住他的脸颊：“你爹是大将军，你娘是闺秀，你哥哥是才子，那你是什么？哈哈哈哈哈……你是什么？”
怪人力气大，下手没轻重。小童的脸颊被揪地很疼，他打掉那人的手，却觉得自己被狠狠嘲笑了。
可是却没法反驳，于是白了对方一眼，瓮声瓮气说：“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必定蟾宫折桂中个殿试一甲的状元！”
韩朗直起身，胳膊颠着怀中奶娃，撇嘴摇头：“依我看你中不了状元，最多是个榜眼。然后大家就叫你小——榜——眼，小——榜——眼。”
小童气的跺脚：“那你是谁？”
“我也姓韩！”
小童闻言，心想朝中除了自家，再没有姓韩的得势。而且眼前这人狂放不羁，倘若是本家远亲，知道自己身份巴结依附还来不及，怎敢如此不敬？
不过从衣着打扮看，倒精细的很。大概只来自某个不入流的世家，搞不太清形势。
因此不觉轻看了几分，抱着肩膀轻飘飘吐出几个字：“你打哪儿来？”
韩朗莞尔一笑：“我是神仙，从天上来。无所不知的神仙。”
这次轮到小童错愕：“你简直胡说八道。你虽然长的不错，可神仙若是你这样，那还得了？”
“我怎样？”韩朗眯眼，他右手一捻，“我这就证明给你看。韩朗啊韩朗，你六岁那年尿床，醒了以后不好意思承认，诬陷给你哥哥韩焉。后来你哥哥没有办法，就搬到书房去睡。你没人栽赃嫁祸，偷偷把床单丢掉，却被丫鬟给拾回来……”
“尿…尿床…”怀中小崽子露出小小的乳牙，跟着韩朗重复。
胖手也不闲着，把他衣襟给扒拉地乱七八糟。
“你，你胡说！”小韩朗气的手发抖，舌头打结。
“唔，我还知道。你七岁那年秋收节和一群小孩比赛剥花生。速度跟不上人家，就把花生扔给狗嚼碎壳，再捡回来。后来赢了比赛你爹很高兴，命人将花生米炒了下酒，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一碟子是狗嚼出来的吧？”
“修狗，修狗……”奶娃在韩朗怀里一颠一颠，含糊地比划，“要狗狗……”
小童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额头沁出细汗。
韩朗果然是韩朗，不到四十岁就把脸皮修炼地至臻无敌，脸不红心不跳揭自己老底，甚至愈发兴奋：“还有，就在不久前，你……”
可显然，十岁的小童却没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他的头深深埋下来，小声打断：“别说了，我信你是神仙，别说了。”
韩朗满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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