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韩朗带娃记（2）

年过三十，寻常男子早已妻妾成群，孩子不知生了多少个。韩家子嗣的确迟且单薄了些。

        自家主子被噎了一下，流云尚且能忍住。而流年刚从马背翻身下来，闻言噗嗤一笑。

        韩朗脸色愈青。

        气氛有些许凝重。流云几乎做好为贵人再挨一顿的准备。倒是华容咳了一声，折扇挑开帘子下车，使唤华贵赶紧去厨房生火造饭。

        流年也因为那一笑，心中颇不安，乖觉地跑去帮忙搬行李。某人看在华容的份上暂且没发作，事情算是了了。

        依山而建的小园子，雅致静谧，是韩家一处产业。韩朗从前几乎不来，只留一对老夫妇看门。可今年却颇有兴致，决定携家眷住上几天，赏赏雪避避世。

        奶娃车上睡了半日，迷迷瞪瞪甫一睁眼，就搂着韩朗脖颈撒娇，要逮小鸟。

        韩朗心想，现在要不把小崽子精力折腾光，自己今晚就甭想睡了。于是不顾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当即带着儿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引得孩子咯咯笑声撒了一地。

        就在逗弄儿子时，韩朗余光瞥见华容进了屋，不在雪地里做丝毫停留，甚至连看也不看孩子一眼。

        韩朗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

        几个“歪瓜裂枣”的小动物刚打扮完，韩朗就按耐不住，扛着孩子进屋寻华容。

        暖阁里十分安静，只余火炉内哔剥声。

        只见华容闭眼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厚毯子，时刻不离身的扇子压在心口。

        他近来很嗜睡。

        有时候韩朗心想，这会不会是华容为逃避自己和儿子一种方式——他俩几乎每时每刻都出现在华容眼前，躲也躲不掉。索性不如睡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整日这么恹恹的，就算没病也决计要憋出点什么来。韩朗决定，就算自己再死皮赖脸，也要把他提溜起来，出门走动走动吹吹风。

        还有私心的一部分，他想借机培养华容和儿子的感情。

        他家的小崽子，虽说从刚落地便锦衣玉食，精心照顾，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又可怜得很。

        华容原本身体便不好，生下他后又病了一场。缠绵病榻数月，基本上不见孩子。韩朗忙得两头跑，一边照顾刚出生的小娃娃，一边又为华容延医问药。等两边都渐有起色，自己瘦了一大圈，华容只当没看见。

        他痊愈之后，对待孩子的态度依旧冷淡，哪怕看一看抱一抱，都不乐意

        ——意料之中的事情。

        韩朗讪讪苦笑。

        韩朗在摇椅旁春凳上坐下，轻轻把华容推醒：“外面下雪，旭儿堆了好些小兔子，出去看看？”

        韩朗说话时，一岁多的幼童依偎在身边，下巴就搁在他的膝上，怯生生的大眼睛里饱含亮晶晶的期待。

        “不去。”华容依旧皱眉，眼睛闭着。

        小鹿般清透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奶娃失望地抬头和父亲对视了一下。韩朗无奈地朝他努努嘴，继而又用眼神保证一定会把华容请到。

        韩朗不死心，执拗追问：“院子后头空地上正好覆盖了雪，咱们陪孩子捉小鸟去？”

        听到逮小鸟，小鹿眼睛又“砰”一下亮了起来。

        华容不做声。

        韩朗俯下身，把孩子抱到摇椅上，踩在华容盖着厚毯的膝头：“来，你为爹爹说说情，让父亲陪咱们去玩儿好不好？”

        所幸，华容没有任何排斥的举动，亦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态。

        奶娃有些踌躇，脚尖踮在上头不敢随意乱踩。他直觉知道躺在摇椅上的人，其实和他很亲近很亲近。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自己对他笑，对方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韩朗目光鼓励，朝奶娃点头。

        于是他用那些零碎的句子，满是童稚的糯糯声调：“护，父亲，你陪我玩雪人好不好呀？”

        华容终于睁眼，瞧见那双黑白分明又透亮的眸子，两粒黑葡萄似的。

        孩子眸中倒映出自己身影。他刚想说拒绝的话，却因娃娃可怜巴巴的神情，全身力气突然被抽空。

        他不禁动容，遂从摇椅上直起腰，抱过一边的暖手炉：“走吧。”

        华容垂下眼睑，避开韩朗那一对父子，兀自先跨过门槛。

        虽然那副样子仍喜嗔难辨，韩朗却觉得自己得逞了。

        他不敢把喜悦表现得太明显，只和孩子眨眨眼，两人会心一笑。

        远远看去入画的丛丛烟树，近瞧诗意却失了大半。树干笔直参天，枝桠斜逸错落，粗粝的树皮包裹着枝条，甚至显得略微丑陋。

        它们仿佛从地下伸出的一只只手，挣扎着去撕扯厚重层云。

        幸而晶莹细雪堆叠上头，朝阳皓白喜人，背阴黛色湿润，两相对比，生出一种别致的美感。透亮的冰凌悬挂下来，清光细而冷。

        不同于暖阁里压抑的气氛，幕天席地皆是莽荡。

        奶娃和韩朗在雪地里打闹，华容没参与进去，只是披着狐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

        那个小东西——十多个月前刚出生的时，浑身皱巴巴像只粉色的小猫崽，连眼睛都睁不开。现在竟然被养成一包桃子奶油，眼睛又大又亮。而且那么小那么矮，可又实实在在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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