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拾陆】
宫墙外。
明皎今日酒喝得多了些，醉熏熏的，一个灯笼能看成两个，走路的步伐也有些不着调。
卓飞延在她身侧虚虚地扶着她，以防止她脚下生绊摔倒。
“青云，此刻已经宫禁了。”
明皎抬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斜睨了他一眼，哼笑道：“宫禁？宫禁拦得住本宫吗？本宫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见她醉的厉害，竟露出平常难见的小傲娇，卓飞延一时失神，好似看见了从前那个一本正经问他‘结党营私’的小殿下，不由得笑了笑。
“可你也不能这副样子回宫。”
话虽是如此，她的任性天下皆知，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倘若明日她这副醉酒的模样传遍整个宫禁，后果可就并不那么简单了。
纵然众人碍于她的威严，不敢乱说，他卓飞延定是逃不过她的严刑逼问。
他不怕战场厮杀血染，偏怕一人目光灼灼。
两人正胶着时，一人从暗处而来。
卓飞延认出那人正是杨念，便知事落定了。
“卓卫郎，我来接殿下回宫。”
卓飞延还礼，“有劳杨少尉。”
此刻深夜并不是攀谈的好时机，二人草草打了个招呼，卓飞延便将明皎交给了杨念。
他看着明皎离去的背影，身侧似乎还有她从她身上留下来的香味，他立在原地良久，夜风冷冷吹散脑中旖念，才转身离去。
宫道长长，两侧每隔一丈便有一盏宫灯，一直不断地延续到梓元宫门前。
明皎酒意散了小半，脚下步子仍是虚浮，看向杨念，眼中燃起一抹玩味，“表哥可想过何时成家啊？我看舅舅可要等不及了。”
杨念跟在她身后一点，先是猛地一惊，随即脑中划过一抹倩影，一闪而过，吞吞吐吐道：“殿下莫要拿此事与臣玩笑了。”
明皎噗嗤一笑，挥了挥衣袖，夜风顺势钻入大氅，皮肤上立刻起了战栗，“表哥若哪日有了心上人，定要与我见上一见才好啊！”
杨念别扭地应了一声，料想着她醉成这样，明日或许不记得了。
二人还未走至梓元宫，不远处宫墙下便迎来两人一伞。
杨念看清后，立刻行礼，“陛下。”
楚昭玄轻轻摆了摆手，上前去扶住明皎，轻轻唤了一声，“皇姐？”
他在梓元宫等了许久也不见杨念带人回来，终是忍不住亲自前来，谁知一见竟是这幅模样。
明皎抓住他的手臂，勉强让自己站稳，借着微弱的灯光凑近，才堪堪看清来人，“阿玄？你怎么来了？”
楚昭玄稳稳扶住她，“今日是皇姐的生辰，皇姐怎么离宴那般早？”
其实从她出宫的那刻，他便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她与何人在一起，做了何事。
明皎揉了揉额角，微黄的夜色下她脸颊红晕越来越深，眼神迷离，像极了浅寐的狸猫。
楚昭玄呼吸一滞，屏退玉央、杨念，才又朝着明皎道：“皇姐，我送你回宫罢。”
以她往前走三步退一步的速度，恐怕不知何时才能到梓元宫，夜露深重，受了风寒怎好？
谁料明皎硬是拽着他不肯走，一直在原地转圈，转得实在晕了，便陡然倒在楚昭玄的怀里。
她身子软软的，还带着迷醉的酒意，混着她身上的香味，尽数钻入楚昭玄的呼吸之中。
他握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胸膛起伏，气息有些不顺，随后一瞬合目，掩盖下眼底滔天情绪，又垂下头轻轻唤了一声，“皇姐？”
明皎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阿玄，背我好不好？皇姐走不动了。”
楚昭玄眸光陡然一亮，似是怀疑的问道：“皇姐，说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明皎已经抬起头，猛地将他转过身去，一下跳上他已见宽阔的背。
楚昭玄下意识接住她，直到走出数十步，才真的感觉到正躺在他背上之人，真的是他的皇姐。
霜落满地，夜风凉意，楚昭玄背着明皎，耳边是她沉稳的呼吸，缓缓地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之上，四下无人，天地之下，仿佛只有她和他。
梓元宫上下因少帝来临而灯火通明。
楚昭玄背着明皎朝她寝殿而去，一路上，宫人纷纷低头不敢看。
他替她解下外氅，扶着她坐在秀榻上。
宫人们守在门外，没有他的命令不敢进来伺候。
他看着她如玉的容颜渐渐发怔，直到她出声道渴，他才亲自去倒水递到她唇边。
扶着她躺下时，一支陌生的金簪闯入了他眼中。
那支金簪在她如墨一般的发丝中就如同苍穹之上的明月一般，衬着她白皙的容颜越发清丽。
楚昭玄眼睛微微眯上，凝神了许久，都不觉自己的十指已攥得发白，末了，才终是忍下了想要毁了它的冲动。
明皎睡得有些不安稳，但也未有醒来的迹象。
而此刻他已顾不得上许多、许多……
他慢慢低下头，额头快要触及到她时犹豫了一下，才在她额上轻轻烙下一吻。
烛火惺忪里，楚昭玄凝望着那张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容颜，轻轻笑了笑，“皇姐，到底何时你才能看到我呢？何时才能不仅仅只是将我看做大楚的延续呢？”
空旷的寝殿中，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只有榻上女子浅浅的呼吸微微回应着这幽深的夜色。
楚昭玄从袖中拿出那雕刻的精妙绝伦的人形玉雕，轻轻放置在明皎的枕边。
若仔细看去，便一眼得知那所刻之人的容颜与榻上的女子竟有九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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