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清脆的水滴声响了一夜,这地方暗无天日,恶臭异常,雪狼围在周围抱团取暖。将弱势的部分——小狼崽,老狼——围在中间。
一个男孩子在墙角里蜷成一团,他不同雪狼一起取暖。因为他们不是一类的,雪狼防备着他,他也同样防备着雪狼将他充做盘中餐。
雪狼有利爪獠牙,而他只有“不怕死”。几番搏斗之后同来的孩子一个一个被吃掉,唯有他像野草一样活在了狼堆里。自从他上次打死了头狼当着族群的面生啖狼肉之后,他和雪狼之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狼群选择绕过他攻击相对弱势的人,而他得到了一块领地,常常在那仰望着潮湿冷硬的高墙,因为那上面有唯一的一扇窗。
说是窗,可也只是一个小洞,那样高的地方尚且不能爬上去,可还是钉上了铁栏杆。
但伍胥霖的的确确就是看着这样一扇窗熬从六岁熬到了十四岁。
在这个封闭的囚牢里,刚开始人还很多,狼群也没有这样壮大,也有些年长的在黑夜用火焰驱赶雪狼。可后来食物也来越少。雪狼开始攻击人,人与人之间也开始相互出卖。
伍胥霖一直跟着一个叫苏格的大哥哥,大哥哥教会了他很多。伍胥霖的眼睛能够夜视,即便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就这样暗大哥哥说的在黑夜将雪狼引入毫无防备的人群中。待雪狼餍足而去,他们击掌欢庆,劫后余生。
但年幼的胥霖怎么也没想到,他信赖的哥哥会在千钧一发中将他推入狼口。
幸运的是伍胥霖活了下来,用极端的方式报复回去——以牙还牙。伍胥霖痛恨他的背叛,也厌恨于自己的轻信。
最后,狼群里只剩下一个人,靠着外界送来的一点点食物一起苟且偷生。这一点食物无法再负担任何一个生灵,却也勉强能够度日。
可食物还在减少,伍胥霖也开始挑虚弱的雪狼下口。
但当这瘦弱的身躯再次睁开双眼却不再是哪个唯唯诺诺的小狗。
他眸如点漆,里面渗着阴冷的光。
六岁的伍胥霖偶尔也会自弃的想:插翅难逃,说的便是这样的境地吧。
或许这一扇小窗可以慰藉一个六岁的孩童,却慰藉不了登顶人极的东越武帝。
他本于储和殿中寿终正寝,却不想到了奈何桥头正要饮那孟婆汤时被月老拦下。说他是欠了一个人的情债,未偿还清楚,这一世便不得罢休。
孟婆听罢,觉得这事十分罕见稀奇,忍不住多攀扯几句。
“这娃娃生得这般好,有些风流往事未了倒也是寻常事。既是寻常事便该依着寻常的规矩,喝了这汤,入轮回,重新去往红尘中结缘解缘才是。硬生生打破轮回,是个什么道理?”
武帝心想:这耄耋之年的容貌也算好看么?做神仙当真是目空皮相外貌了。
月老高深莫测地笑笑,摆摆手:“一啄一饮,皆有定数。其中缘由不可说。”
武帝不由觉得可笑。
“孤此世,杀亲杀友,弑师弑君。就连老谋深算的大国师都说我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合该称孤道寡,自认七情绝尽,凭这铁石心肠坐稳皇位。哪来的什么未竟的姻缘?”
月老脸上堆满笑:“有的,有的。”
武帝对他这幅狗腿的模样十分不屑,不是月老为神没有偶像包袱,真的是这凡人帝王身上功德太盛,说不定以后便是同天为神,开罪不起。
可天命加身,这差事月老必得完成。遂携着武帝魂魄来到了瘦弱的六岁伍胥霖身前。武帝一路昏昏沉沉,就算不甘不愿也没有办法,清醒之时,木已成舟,对月老的虚影愤愤道:“重来一遍又能怎样?我不一样篡位为皇?该杀的还是杀,该囚的还是囚?你们处心积虑地把我送到这里来做什么?就是为了看我重新重蝼蚁变为帝王吗?”
伍胥霖的逆鳞无疑是这不堪回忆的落魄少年时光,即便是神仙也触不得他的逆鳞。可再凶猛的老虎,此时也只是一头幼兽。
月老讪讪,一切如果都按上一世的发展,那么送他回来就失去了意义。但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武帝又岂是那么好左右的呢?
月老不由庆幸这个人现在还只是一个凡人,至少神仙和凡人还有一道仙凡的鸿沟。硬刚刚不过,就开挂嘛。他毕竟不是个有节操的神仙。
于是月老留下了一道小火苗,说:“它会在关键的时刻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罢,便消失了。
时间才像醒了一般开始流动。
徒留伍胥霖和小火苗面面相觑,看着伍胥霖阴沉的要滴出水的的脸色,小火苗一个没绷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伍胥霖刚要揍它,小火苗飞快撞进他的胸膛,隐没在心脉里。绕是伍胥霖见惯了大场面也没料到有这一出,让它钻了空子。他脾气再大,这一晚上的跌宕起伏也让他发了个底儿掉,半个火星也没了。只得作罢,暗道:这小火苗和他的主人一样没节操。
苏格被吵醒,轻轻拍了拍伍胥霖的背,温声道:“做噩梦了?”
伍胥霖不甘不愿地回:“嗯。”
苏格说:“今天雪狼已经吃饱了,不会再来了,睡吧。”
伍胥霖:“好。”
苏格对伍胥霖的态度心里生疑,但一想到伍胥霖说自己是东陵宰相府的长公子,出去之后一定给他高官厚禄,就压下了厌烦,起身说:“睡吧。今晚我守夜。”
夜色正浓,伍胥霖清楚地看见苏格眼中的算计,甜甜一笑:“好。”
他对苏格还是有价值的,无论是未来虚无缥缈的前程,还是眼下密切合作的助力。至少不到万不得已苏格不会轻易让他死,所以伍胥霖安心地睡了。
他和雪狼并不陌生,睡在雪狼堆里,或许对伍胥霖来说比睡在人堆里更要让他觉得安全。
他自己为了活命与虎谋皮,出卖他人性命,可到头来何尝不是被出卖被抛弃的一方?这场博弈里没有赢家。
无论是出卖别人,还是被别人出卖。都让他丧失了信任别人的能力。
这几日伍胥霖常常做梦,或许是因为回到了少年的时候,他少年发生的一些事便入了梦。有时囫囵一觉,尽是些九死一生的事,醒来大汗淋漓。
他和苏格。
他的相貌越来越艳,直到污泥掩盖不了他的美艳之时,苏格开始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他自己也学着用自身的优势来换取一些优待——一块红烧肉,或者只是少挨几个巴掌。
或许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出去的希望日渐渺茫。苏格不再想以前一样供着他,而是把他当一条狗来养。
当然,有时苏格也会教他做一些别的事。大约是从他十二岁开始。
伍胥霖一度怀疑,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往后余生他在床笫上都无法再接受任何一个女人。
年幼的伍胥霖或许会因为被囚禁而惶恐不安,但是武帝不会,因为他知道他会被他的太子表哥接回去。
说起他的太子表哥,那是他此生鲜有的敬重的人。在国灭前一日毅然决然地自刎,死都不忘溅他一身血。当真是温王氏最后的风骨。后来的文人墨客这样评价的,就连伍胥霖这个没读过几天书的人都能从那决然中感受到“风骨”二字,并深以为然。
如非对立,伍胥霖一点都不想动他这位太子表哥。伍胥霖想要的是登顶人极又不是杀尽天下,有些人月朗风清就像开在园子里的花,镶嵌在帝国王冠上的宝珠,他欢喜得很。
所以,只要温如练俯首称臣他是不打算动他的。可是那人性子太烈,文臣拥护他的人又那样多。有时他实在想把那些老古董们一并烧成灰,可是不行呀,全都成灰了的话,谁来议论这家国社稷,安置这天下黎黔?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过了没几天,牢门被打开。阳光头一次照在伍胥霖苍白的脸上,他不由得伸手去遮。远远可见涌来的士兵身着东陵铠甲,挥刀屠宰雪狼。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响彻云霄。
大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瑟缩在一起,苏格恪尽职守地护着伍胥霖。而被抱在怀里的伍胥霖心想,故人重逢,他衣着这般狼狈,真是失了体面。
远远看见来人,温雅天然,贵气逼人。却不过小小少年。
他当时是怎样惶恐地抱住这个人哭诉这些年的痛苦的?伍胥霖挣开苏格,努力回忆着去模仿,颤抖激动的双肩尚还能模仿一二,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一咬牙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胸膛。
“太子表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嗯。”温如练回抱他。抵着他的胸腔微微振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字太过珍重。
伍胥霖不禁想,壳子里的他终究与从前的伍胥霖不同了。他刚才说一时重来不会有任何变化,想来是放了厥词。譬方说,上一次他会抱着温如练哭得喘不过来气,可这一次,他心境不同了,即便想哭也哭不出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即便是千变万便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这一世,他一样会登顶人极。
上一世的时候,瘦弱的伍胥霖歇斯底里地挣扎叫喊。这个男人带了士兵将和他日夜为伴的雪狼屠杀殆尽,然后一步步向他逼近。
年少的伍胥霖并不知道这叫兔死狐悲。
然后那男人虚搂着他的腰怕他掉下去,不动声色字字如霜,“孤乃太子,来接你回家,胥霖。”
是了,他是当朝宰相的长子,他是伍胥霖。他颤抖喃喃道:“表哥?”
男人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即便是宰相养在身边的嫡子也只是公事公办的叫他太子殿下。
似乎觉察到伍胥霖的不适,虚搂在他身后的手渐渐收紧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感觉到男人的动作,伍胥霖抓在他肩头的手更紧了,抓得指节泛白。
可伍胥霖常年营养不良,生得瘦弱,可力气却大的很。温如练凭着身形的优势才勉强站稳。
男人的手抚过他嶙峋的脊背,似乎也安抚的他惊惧的心绪。
多年未见的血脉至亲重逢于世,度尽劫波,本该热泪盈眶。可一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一个是死在任上的皇帝。他们不是寻常兄弟,也注定不能像寻常兄弟一样热泪嚎啕。
温如练似乎也意识到刚刚的语气太过冷淡,温声补充道:“没事了,我叫温烈是你的表哥,我来接你回家,胥霖。”断断续续说了好多遍才让伍胥霖真真正正感受到一切都结束了。
回忆和现实拉锯着伍胥霖的灵魂。
可已经打碎的瓷器又怎么会完好如初?
他害怕呀,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一无所有囚禁在暗无天日仅靠着一缕光偷生的。
所以被接回的伍胥霖努力地想要和所有贵族子弟一样,习字,学诗,练武,识礼。他几乎拼了命去弥补那些他缺失的技能,努力迎合身边的人,努力融入周围的人。努力地去配得上他伍氏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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