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少瞧不起人了
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三天，其中两天乔栖三人都是在捡空投和观察山顶的状况，通过每天下午的火光烟雾可以判断山顶上确实有人，也确实没有下过山，那里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了。
两天时间乔栖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第六天夜晚，三人大概商量过对策，各自回了帐篷保证战前的充足睡眠。
前夜下过雨后，空气里是混着泥土味的凉意，一切本来都和暴风雨来临前一样的安静祥和，直到帐篷帘被拂开。
有人一步一步走向乔栖的帐篷，手摸索向后腰，将枪支扣动保险栓，子弹上膛。
在无人知晓的夜幕中，那漆黑的枪口正指向熟睡的女孩，缓缓压下扳机——
“你敢按下去试试。”
那人一顿：“唐昊……”
白光骤然照亮整座帐篷，唐昊一手拎着手电筒，另一手中的枪正指着姜的后脑勺，而姜阳手中的枪则正指向乔栖。
“你敢按下去，下一秒我就崩了你的脑袋。”唐昊眯起眼，枪口顶了顶姜阳脑袋。
“你还真是…适合当坏人啊。”姜阳额间渗了汗，无论那是真□□还是□□，这么近距离崩脑袋也够恐怖了，“话说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嘛”
“白痴，谁在每天上山下山来回来去还要警惕队友，累得要死的时候还能起夜啊。”
“所以说，全都是个骗我上勾的幌子吗？”
姜阳闷笑一声。
笑声未完，脚后跟向后一扫。
唐昊低骂一句，赶忙后退，手电筒滚落在地。姜阳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趁势而上，上手抓着唐昊右手就往地上扯，枪口还指着唐昊脑袋，可就是这分秒间唐昊也灵活地抽了匕首。
仅仅分秒间，局势就变成了两人枪对刀的solo场面——如果真是这样，姜阳估计自己还能赌一把。
可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清楚地从唐昊眼中看到了几近轻蔑的冷笑。
“咔嚓。”
“荣耀曾流行过一句话，"绝对别将背后留给敌人，特别是那个有舍命一击的刺客"，这句话讲的是第四赛季霸图刺客季冷用舍命一击终结了斗神一叶之秋罪恶的一生……哈……”
乔栖光脚踩在泥土上，一边走近两人一边继续她的荣耀产销，可说到最后还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那被白光照到发亮的小手高举在半空，握的却是最漆黑最危险的武器，她垂眸注视着许阳，话语仍在继续：“然后，第二赛季，蓝雨第一任队长魏琛前辈曾嘲笑过当时的新人，"忽略垃圾话的小鬼可是会吃大亏的。"看来，这句话到现在也仍然适用，明明都说了，你的行动全都在我们预料之内，相信一下多好呢……”
姜阳咬了咬后槽牙，手里的枪纹丝不动指着唐昊眉心：“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算是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怀疑？”唐昊冷哼一声，“从一开始就没人相信过你啊。”
乔栖有些无奈，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无论脑门上顶的是枪还是剑都敢跟对手大放厥词，万一姜阳被他气得一冲动，跟他们鱼死网破怎么办啊。
但乔栖一面举枪指向姜阳，一面捡起了沾满泥土的手电筒，已经不大在意他会不会再次反杀了：“你是很优秀，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正因为如此，我们也只好卖破绽给你了。”
“卖破绽…”姜阳迅速反应过来，“唐昊这几天起夜都是……”
“当然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机可乘啊，把老子困得要死。”唐昊咧着嘴，一齿白牙凶狠得像鲨鱼，“可算上钩了你。”
乔栖继续说：“你之所以固定时间让我们去到树下，是为了召集射击组滑雪组的同伙，但你没想到去的只有唐昊一人，所以你指挥他们先去围剿身为弱女子的我和子期姐，对吗？”
“居然猜到这个地步……”姜阳有些意外。
“你之所以在对上钟景文和杨子期时，使用匕首，是因为你受到隐藏任务的限制吧，没有单独解决唐昊也是隐藏任务……你的隐藏任务，"在三人以上场合下禁止用枪"这句话是假的吧？”
“……是啊，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无害才编了一个，其实是"对男性选手不可以用枪。"”
“然后你搭档的事也是谎言吧？”
“……”
姜阳抓着泥土，似乎是挣扎了很久。
最终他叹了口气，往旁边一个翻身，躺到了一边：“我输了，让给你们了，一百分。”
乔栖也没客气，上前拿刀一抹，见腕表灯没亮起来就知道节目组在他们睡觉时基本也在休息，只好指挥唐昊去找姜阳的呼救器，让节目组来接他。
许阳躺在地上，叹了口气：“我们运气可没你们那么好，一上来就遇到了射击组，在那种技术面前有再多计划也不够，只能乖乖来你们这边当演员了。”
“原来如此，但我很奇怪，你如果再忍一天，等我们和射击组正面碰撞时再倒戈不好吗，”乔栖困惑不已，干脆坐到了姜阳身边，“那样的话，胜算更大吧。”
姜阳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该谢谢你这么看的起我吗？”
“你要是来打荣耀的话，搞不好也能成为战术大师，当然要尊敬一点。”小姑娘乖乖答，她来荣耀后受到的教育都来自于战术大师，为什么不尊敬这样的人呢？
“……”姜阳没有说话，只是敛了笑看向了山顶方向，“因为，我们被骗了。”
从帐篷里走出的唐昊跟乔栖皆是一愣。
原来姜阳他们最初就是为了奖金来参加节目的，特地托了关系，也送了礼，希望能在这次节目中取得胜利赚取奖金，相对的，节目组私下去赞助哪个项目都无所谓，他们只要奖金。
蓝河暴打制作人一事，整个行业都为之触动，唯有星际联盟这组人在应酬时一点表示都没有。
乔栖恍然，原来是因为星际联盟组早就跟节目组站在一边了啊……
“明明说好我们会走向胜利的，但被射击组抓到后，彼此核实剧本，我们才意识到两边的安排截然不同。在射击组的剧本里，最终胜利是指向滑雪组的，大概是为了给冬奥会造势吧，但射击组也不会想到滑雪组会被杀掉，现在杨子期拿到了滑雪组的积分，射击组又拿到了杨子期与滑雪组的分……这样的话，已经没得可玩了，你们还是趁早投降吧，剩下的人物远远不够你们超过射击的。”
“啊这个。”乔栖举了举手，“滑雪组的男选手是被我击杀的。”
“什么？你不是说是杨子期吗！”姜阳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因为……我怕我说我身上有积分你会来杀掉我或告密给射击组……”
“……你真是想太多了啊！不过也确实，我和他们约了明早就把你们带过去。”
“几点？”
“早上九点。”
姜阳又躺回去了，声音也恢复了平缓。
讶异与无奈都经历过后，也只剩下自嘲了，许阳嘲笑自己真是太白痴了，“你们还有的是希望，但我们已经放弃了，估计我的搭档已经被他们撕票了吧，真是绝望……和你们相遇的那天晚上，偷听到了你们说话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隐藏任务难度根本不一样。”
唐昊奇怪：“差距很大？”
乔栖嗯了一声：“这个游戏本质上就是击杀与被击杀，我们的难度是限制除此以外的行为，但只有他们是限制击杀本身……”
更何况，姜阳他们是星际联盟组的。
如果是射击组还好说，可在生存游戏里限制电竞组的射击能力等同于卸了他们的四肢，想继续挣扎到最后根本不可能。
这是很细节的地方，如果不是情绪激烈的死忠粉恐怕不会特别注意这点，就算注意到了，节目组也有很多借口可以显得他们很公平，比如“隐藏任务都是抽签决定的”又或者是直接切掉这一部分，不去揭露，也没人会太注意。
“但为什么不冲我们来？”唐昊皱起眉，“荣耀这边才是挑起事端的吧？”
“因为你们带来了事端，也给他们带来了热度啊……”姜阳说着，声音也小到几近叹息了，“而我们，就算再怎么拉扯也不可能有热度了啊……”
乔栖垂落了视线，没有再看他，好像那略带怀念感叹的语气会让她想起谁一样。
她见过太多经历了变迁的选手也是这样，很难形容那样久久望着某处，追着看去又什么都找不见的眼神，好像他就在注视着时间本身，注视了那无形的变迁，注视了那摸不到的流逝。
“星际联盟那边发生了什么吗？”乔栖问。
姜阳看了她一眼，“你了解过吗？”
“没有，但你之前说，星际联盟举办"过"世界赛……”
“你真的很可怕啊…”姜阳无不感慨地说着，缓缓点头，“嗯，如你所想，星际联盟一个月前已经宣布要关服了，半年后正式关服。”
关服。
唐昊和乔栖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像不小心提到了别人已故的亲人那样尴尬又不知该如何接话。
在正规体育赛事中，一旦开始讨论电竞项目是否能加入其中，必然要思考这一游戏的寿命有多长。
如果只有仅仅一年，那加入赛事里，谁都会尴尬。
这点基本不取决于资本，却取决于人们喜新厌旧的速度。
只要没有足够的人来玩这个游戏，只要游戏不能带来足够的收入，只要游戏本身爆出极大的丑闻，那么，公司就会关闭这个游戏，直接剥夺所有人玩这个游戏的权利。
即使忠实粉丝再如何呼唤，那份爱意也永远拯救不了现实。
游戏变迁不断，这就是现实。
“你们是想要奖金复活星际联盟吗？”乔栖问。
姜阳不由看了一眼乔栖，见她真心实意的好奇，笑道：“你还是有点地方像个小孩子的嘛。”
“你直说她天真就行了。”唐昊无语。
“什么啊…”乔栖突然被两个人嘲笑，一时也很无辜。
“要是这么点钱就可以召回玩家的话，我们也不用千辛万苦来这里了。”姜阳说。
“那你们准备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啊。”
姜阳说得非常悠哉，就差没枕着俩手再翘个脚了，“只是想要赚一笔养老钱，如果有富裕的话就办一场小型比赛，和朋友啊以前的对手啊再打一次星联，就只是这样。”
荣耀关服后自己要去哪里，这是乔栖和唐昊从未想过的问题，但听姜阳这么说，还是有些触动。
毕竟和朋友们一起玩一个游戏的时光，一直是很多人玩游戏的起点。
“嗯，”姜阳闷哼一声，从土地上坐起来，走向节目组来接的人，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当然顺便也想跟你们学习为电竞正名一下吧，加油啊，外面的人可都指望你们站起来呢。”
他揣着口袋，走得潇潇洒洒，似乎他努力了那么久，到最后，也没想跟节目组讨回什么。
只是想最后跟谁玩玩游戏，说说这些事，仅此而已。
“姜阳。”
姜阳顿了顿，回过头看去。
乔栖站起来，拍了拍土：“你说错了一件事，为了电竞正名这种事，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想过。”
“是啊，”唐昊活动活动脖子，随口道，“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但没有人打架还去说自己来代表谁谁的吧，除非脑子有坑吧。”
“我们没办法代表电竞，也没有那么大能力扭转社会对电竞的偏见。”
“所以我们只是……”
“只是……”
“因为太过火大才来到这里的啊！”
站在姜阳视野中心的两个人，好像站在舞台中央，火光、月光、灯光汇聚成属于他们的聚光灯。
姜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电竞的舞台了。
也很久没见过这种意气风发了。
有情绪就去做。
打人也好，人性也好，拼上全部也好。
无论这之后他们要面对什么，那都是未来才要承担的，当下就要去做当下不会后悔的事，这就是电竞永远要比其他项目更加年轻的理由。
不仅仅是电竞需要年轻，也因为只有年轻时才会觉得将时间花在游戏里是件值得的事。
只有现在，他们才会因为简单的一句“气不过”就来打赢这场游戏，凭着一时意气用事就撞上那堵硬邦邦的南墙。
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脚步。
姜阳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该跟节目组讨一讨债才行，不然还是有点不爽啊！
两个人又是在泥地里滚，又是在泥地里踩，当然受不了一身脏污，就算浪费睡觉时间，也要去冲洗一下身子。
乔栖还好，坐在岸边伸个脚进去就好了，唐昊比较狠，扒了上衣就迈进水里了。
唐昊那边冲了把头发，回头见乔栖睁着俩大眼睛往这里看，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有事？我冲个头发而已。”
“我只是想问，”乔栖瞟眼岸边的黑色背心，“你每天睡觉冷吗？”
“你这个问题问得够晚的。”
“……抱歉，我没注意。
从第一天乔栖让唐昊撕了迷彩服起，唐昊每天就只穿着个黑背心，他自己不喊冷，也不抱怨，连抖都不抖一下，乔栖自然关注不到他。
可仔细想想，帐篷防风不防冷，初秋夜里降温又降雨，唐昊怎么可能不冷啊……
乔栖蜷起手，小声嘀咕，“这是什么品种的笨蛋呀……”
男孩子都是笨蛋，唐昊则是里面尤其笨蛋又不讨喜的一个，连乔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好了。
但乔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判断，真让唐昊身体出了问题。
“唐昊。”乔栖叫住正准备上岸的唐昊，“你用我的衣服吧。”
“用你的衣服？当毛巾啊？”唐昊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用我的衣服盖着，至少晚上可以暖和一点，”乔栖一面解着外套扣子，一面回忆，“还有姜阳的背包里还有睡袋，你试试多套一层……”
“你是我妈吗？”唐昊听得不耐烦，“不需要，反正明天解决了射击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怎么可能一晚两晚就感冒，说到底又跟你有什么关……”
说到这里，唐昊停下来，看向乔栖。
夜色底下，本就高大的青年如同狼人刚被唤醒，一点点上扬了嘴角，坏笑里沾了几分邪气，笑得乔栖毛都炸起来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生怕被他一口吞掉。
可唐昊挑着眉看她绷紧了神经，更是好笑：“乔栖，我说你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唐昊，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还容易自作多情”乔栖别过头，嘟嘟囔囔，“我只希望在明天与射击组发生冲突前，你作为战力别倒下太早了，而且我再怎么说也没可能希望你病倒呀，本来你粉丝就多，你要是病倒了，我又要多一个黑点了，那样的话就更加麻烦了。”
“你可真是黄少天的好后辈。”唐昊踩着水一路走过去，听得直掏耳朵，“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你……”
月光乘着水潺潺流淌，淌过男人线条分明的后背，淌过姑娘悄悄蜷缩起来的脚趾，一点点照亮他眼中的光景止住了未出口的话语。
姑娘涨红着脸，憋了股气，气得鼓鼓囊囊，从脖子到脸都红了，连身边握起的小拳头都像沾了红意的小粉拳气得直抖，整个人又羞又恼，嗔怪似地盯着水面上的影子，反正就是不肯看面前的唐昊。
唐昊：……
这特么，谁顶得住。
此时唐昊正在告诉自己，但凡有一瞬间觉得乔栖可爱，他就输了，他不会输，坚决不会。
可乔栖等了他半天不说话，悄悄瞟一眼唐昊，又慌忙闭上眼睛急得直蹬腿：“你、你还凑我这么近干嘛，快去穿衣服啊，流氓呀！“
“敢情你就因为这个才害羞？那你刚才看个什么劲啊？我去，至于吗？”唐昊措不及防被她又泼了身水，一把握住那只脚给她扯回来，“我不是流氓，你是啊？不就脱了件上衣吗？没去过游泳馆还是没去过海边啊！”
“那也没人……”没人光着身子离她这么近啊！
“没人什么？”
“你……你你你你shutup！”乔栖抓起自己的外套，照着他脸就是一捂，背过身正襟危坐，“你穿好了告诉我！please！”
唐昊被迎头捂了个彻底，俩眼一摸黑还在想这别人急疯了就啥也不顾了，乔栖为了一个隐藏任务能给急出英文来，真够牛逼的。
不过唐昊抖抖手里这件衣服，无语极了，这尺寸都对不上，还穿什么穿啊，她脑袋浆糊了吧？
眼瞅那姑娘跪坐得比日本人还标准，唐昊也真是被她气到笑了，干脆两手一撑岸边翻身上岸，拖着一地水往前走。
“你给我穿好了。”
飒飒的兜风声响过耳边，乔栖被衣服罩住了脑袋——像孩子气的报复。
乔栖扒拉扒拉衣服，冒出头来。
可刚冒出头，她就被弹了一下脑门儿，力气大得能听出响来。
唐昊睨着她，“我就算少穿一件两件，也不可能输给任何人，更不可能让你被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击杀掉，懂了吗？”
乔栖揉着脑袋，耐心跟他讲道理：“你这叫盲目自信，身体再怎么强壮，感冒也……”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没有反驳的权利。”
唐昊一扬嘴角，笑得比谁都嚣张，霸道得不给她任何选择，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也从不会去思考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他所相信的，所注视的，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胜利。
“少瞧不起人了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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