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他的学生
全明星是年初第一周的周末，职业选手会被要求提前一到两天抵达主办俱乐部，乔栖第一次跟着其他队伍一起坐飞机，还挺稀奇的。
然而，当张新杰将一张打印好的荒镇俯瞰图摆在她面前时，乔栖就没有一点稀奇心思了。
这是张新杰偶尔会跟乔栖玩的桌面游戏，张新杰起名叫王杰希走位预判训练，乔栖称之为寻找王杰希，张佳乐看了一会儿说，这叫爸爸去哪。
“为什么要做这种训练啊，就王杰希那个走位，放眼全联盟也没几个能抓到吧，对栖栖来说会不会有点太难了。”张佳乐忍不住摸摸乔栖的脑袋。
张新杰觉得这张佳乐得亏不是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不然他迟早给乔栖建个城堡住着。
真就往废了宠，是吧？
“我现在就是要培养一个。”
张新杰不是很耐烦地跟他解释，“乔栖的直觉很出众，再加上她长时间对王杰希的研究，真要判断出王杰希某一瞬间的决策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不是那种没有依据的东西，实际上我们也会有，”张新杰一面给乔栖画着游戏，一面跟隔了一个位置的张佳乐解释，“当你埋伏对手时，有时也会毫无根据地觉得某个草丛不太对劲，某个墙壁后面很可能躲了人，这种情况很多吧。”
“这倒是，不过我一直归结于经验？”张佳乐说。
“也有这种因素，更多的还是直觉本身，而乔栖在这方面异常有天赋，很多时候能弥补她反应能力不足的缺陷，所以我们才要加强训练，也就是现在的这个预判训练。”
张新杰看向他与乔栖手下的地图。
这个训练方式很简单，就是张新杰圈出一个大圈，乔栖用小圈表示王杰希可能出现的离奇走位并加以解释就可以了。
张佳乐坐在乔栖另一侧边吃花生豆边围观，就看张新杰在荒镇十字路口画了一个大圈，乔栖就在路灯和街角房屋的夹缝处画了一个小圈，他想了想，忍不住点头，这种地方确实是王杰希能走得出来的，栖栖挺厉害的嘛。
张佳乐表扬似地往乔栖嘴边递了个花生豆。
乔栖头都没抬就叼住了。
张新杰看得眉头微皱，但毕竟不是训练时间，也没有影响乔栖的工作，也就没说什么，只又在一处庭院画了个大圈。
乔栖晃晃笔尾，在庭院细小的围墙上画了个小圈。
张佳乐感慨，确实，这种刁钻细致又古怪的路数也就王杰希走得出来，栖栖研究得很用心啊。
又是一颗花生豆投喂了。
三个人重复这个过程，重复了七八个花生豆，总算张新杰先做出了变动，这一次他没画大圈，而是画了两个距离最多四个身位的小圈，这回张佳乐看不懂了，递一个花生豆，开口问：“这什么意思？”
乔栖咔巴咔巴咽下去后，慢吞吞答：“这是技能假象练习，有尾巴的圈是我的站位，普通的圈代表我的技能释放位置，我要从里面找到王杰希前辈可能走的路线。”
“原来如此，好像还有点难度。”张佳乐兴致勃勃。
然而张新杰凉凉看了他一眼，“你别打扰她思考。”
“我哪有，”张佳乐无语，“她总不可能被我问一句话就大脑当机答不出来了吧。”
“容易打断她思路。”
“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我等饭吃行了吧，你们继续！”
等空姐将餐车推过来，问要牛肉面还是鸡肉饭时，张佳乐直接答两个鸡肉饭，都要点心，安排完毕后扭头再问张新杰要什么。
张新杰：“……”
张佳乐疑惑，“鸡肉饭还是牛肉面啊？”
“鸡肉饭，要水果，谢谢。”
“哦行。”张佳乐接了三盘飞机餐，看他们画圈圈还没画完，干脆都摞自己面前了，“鸡肉饭还用想这么久吗，谁不知道飞机餐上的面都难以下咽啊。”
张新杰看了他一眼，“我倒想问你，怎么知道乔栖要吃什么？”
“嗐，我俩一起吃过的饭能比你们一起玩荣耀的次数还多，”张佳乐看乔栖已经合上笔帽，嬉皮笑脸凑过去，“对吧栖栖？”
“嗯？”乔栖反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问题所在，一边给张新杰递饭一边解释，“因为我和乐乐前辈之前一起生活过嘛，不过第一次来霸图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张新杰前辈就能猜出我喜欢的食物，我觉得那才是超级厉害呢。”
说起来，张佳乐好像提过这事。
张新杰表情微妙起来，“一起生活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佳乐看他连饭都不吃也要先寻求到答案，一时无语，赶紧往嘴里扒拉口饭咽下了吐槽，要他说，不就是比别人多认识几年，多经历了点事吗，用不着这样关注方方面面吧？怕是比乔栖亲爹都关注她去过哪里喜欢吃什么和谁关系好了。
这机上餐向来难吃，一顿饭吃进嘴里，也不知道谁品出个酸溜溜的味儿来。
乔栖解释：“就是我和奇英他们去比赛之后的事，那时我们——”
张佳乐举着塑料叉子，期待地问：“好吃吗，小蛋糕。”
“唔嗯……”乔栖品了两口，直唔唔点头，眼睛晶晶发亮，于是又被张佳乐喂了一口，不知不觉注意力都被带走了。
就好像在回避着什么，张佳乐并不愿意乔栖提起当时的事情。
张新杰心知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只能就此作罢，一如往常那样秉着礼貌原则，一言不发地吃饭，但他还是觉得，乔栖不回自己家却要跟张佳乐住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也太神经大条了点。
之后有时间再跟她好好聊聊吧。
安排好对乔栖后续的教育，张新杰总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一餐上了，可视线不过这么一转，就发现餐盘上多了一盒酸奶。
张新杰看看酸奶，转头看看人。
乔栖咬着勺子，万分无辜地反看回去，仿佛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等张新杰拆开酸奶时，她颇为满意地点头，“这回我们扯平了，你给过我喜欢吃的东西，我也送给你。”
食不言，寝不语，张新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舀着酸奶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告诉过她他喜欢酸奶的，他每天只喝一盒，理应看不出喜好才对吧。
而旁边乔栖看他眉头困扰地微微拧起，就知道他肯定在疑惑她怎么会注意这些。
其实她也很无奈。
虽然一开始跟张新杰说了可以随意试探自己在蓝雨的位置，可这一个月下来，张新杰根本没有一次打着教习幌子去试探过她，从始至终都在坚持原则，一点都不打算耽误进度——真的是石不转，石不转，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所以她也只能送掉小酸奶之类的用作感谢了。
如果这样，石头先生能更开心一点就好了。
不过越是离张新杰近一些，她对他的熟悉感就越是强烈，这样下去，恐怕快要回想起什么东西了。
这可不太好……
明明张新杰前辈不想让她回想起来的啊……
在全明星期间，除主办方以外的队伍都住在同一家酒店里，乔栖下飞机后还会跟霸图同路一阵子。
不过还没上巴士，乔栖手机先震了震，一条消息叮地弹出来：在b市？
乔栖回：嗯，因为要参加全明星嘛。
那人继续说：半年前答应的事情马上兑现，我现在带他去义斩，你要过来吗？或者我录下来给你看？
冬日阳光向来凉薄浅淡，一道浅金斜下来还比不过屏幕反光更加耀眼，更比不过那人的名字更加引人注目——
钟少。
当初张佳乐离开小别墅时，将钟少委托的事连同钟少的联系方式一并交给了乔栖，这半年来，关于孙哲平如今训练如何的事，乔栖都是从钟少这边了解的。
至于半年前答应的事，就是与义斩比赛了。
让孙哲平与真正的现役职业选手比赛。
乔栖有点按耐不住激动，撂下手机就要跟张佳乐分享好消息，可见着那边正帮忙搬行李的张佳乐，那正要脱口而出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张佳乐跟巴士司机大叔正将几个行李运进巴士下层，接过时还跟旁人说，“没事没事给我就行，你先上去吧。”
霸图队员调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佳乐今天是助人为乐好青年啊！”
“去去去，”张佳乐又气又笑踹了一脚，“滚滚滚，别挡人家道啊。”
那晃悠在霸图二字之间的小辫子，不知不觉已经成为稀松平常的光景，乔栖注视着，还记得当初送他离开时那道一次都没回过头的身影，一时有些出神。
张佳乐回过头，看她在发呆，还有点疑惑地伸出手，“想什么呢？行李给我啊，我帮你放。”
“……”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乔栖摇摇头，“算了，乐乐前辈，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现在必须要去一趟，抱歉，现在就要跟霸图的大家道别了。”
张佳乐一愣：“急事？很麻烦吗？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不麻烦，是好事，只是去晚了可能会错过很多，乐乐前辈就跟霸图一起先去酒店吧，晚上我们餐厅见。”
“？好事还不带上我？”张佳乐扬了眉，“有秘密啊。”
乔栖笑起来，“我不去的话会错过很多，但乐乐前辈去了的话，才会错过很多。”
“啊？错过什么？”
“有机会再跟你说吧！那就这样！”乔栖跟他抱了一下，反手提起拉杆箱就往回跑，声音遥遥传来，“乐乐前辈要好好享受全明星呀——”
霸图这一个月，张佳乐就没见她跑这么快过，一溜烟儿就钻进人群中没影了，得是天大好事啊？
张佳乐叹气，握了握手，感受着刚刚那一抱的余温，结果啥也没感觉到，忍不住嘟囔她这抱得也太敷衍了点吧……
但被她这么一闹，张佳乐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没想到，他刚上车，张新杰又来问乔栖做什么去了。
张佳乐诚实地说不知道，下一秒，果然看到张新杰微微拧了眉，看得张佳乐都要窒息了。
张佳乐干脆就坐在张新杰旁边，顶着巴士启动的那点噪音，苦口婆心跟他讲，“我说张新杰，你也太担心她了吧，要知道现在小学生都是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的好吧，栖栖虚岁都16了，跟她同龄的都上高中了，完全是法律上能承担刑事责任的大小了吧？再说这可是b市，栖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哪用这么担心啊，我跟你说你现在这态度太不对劲了，已经快要病态了好吧。”
“……”张新杰闭了闭眼睛，并不太想说那天听说乔栖跟韩文清进了局子，张佳乐的担心程度跟他也是半斤八两。
只能说，有的人自由散漫惯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有的人，不疼了，疤也留在身上呢。
“我只想确认她能不能准时出席比赛。”张新杰绕开了话题，没有反驳他，但也没有认同他，毕竟张佳乐对乔栖的宠爱放纵绝对不是好事，迟早有他哭的时候。
“我觉得能。”张佳乐说。
“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
“……肯定能！这么重要的比赛，栖栖准备了那么久怎么会鸽掉啊。”张佳乐说着，还赶紧问，“你们训练成果怎么样，有没有十成把握赢过他啊？”
张新杰对此只看了张佳乐一眼：“你这么多年，练出来十成把握能赢王杰希了？”
“……那九成呢？”
“没有。”
“八成？”
“也没有。”
“那几成啊！”
“零点一成。”
“？？？”
张新杰觉得这张佳乐对乔栖滤镜太严重了，直白问：“你觉得她能百分之百赢过你？”
张佳乐想了想，“那倒也不太可能。”
这就是张佳乐式乔栖专属高情商的回答吗，简直委婉几个次方了。
张新杰头疼地解释道：“不管她天赋再怎么好，也才刚出道不到三个月，能赢过王杰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在她来霸图之前我就告诉过她，她赢过王杰希的胜率只有001，现在也不过是变成了1而已。”
“所以你这是还给她升级了一百倍？我还得夸奖一下？”张佳乐无语了，“那你还送她上去？要输了她多伤心啊。”
“……她是职业选手，不是瓷娃娃，有输有赢很正常。”张新杰真的不是很想跟这个乔栖保护协会会长聊下去了，“更何况，1只是就乔栖本人而言，在那张她已经研究一个多月的地图上，她的胜率还能再翻倍。”
“翻到多少？”
“10”
“总算有一成了。”张佳乐姑且心安了一丢丢。
“一成足够了，”张新杰说，“这一个月里，我教给她的不是怎么把胜率提高，而是怎么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不能赢说不好，但她想在这场比赛里得到的，想在这场比赛里让别人看到的，一定都能达成。”
虽然张佳乐认为比赛不能赢就没有意义，但张新杰说一定，那就必然是100的笃定，这让张佳乐提到嗓子眼的心至少下降到锁骨位置了。
张佳乐还想继续问，却听到一阵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从隔壁传来。
隔着过道，独自坐在前排的韩文清接了电话，一个喂字就能让方圆两米以内全都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韩文清打电话。
“这是谁调的？蓝雨要求的吗？”韩文清反问电话里的人，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语气相当诧异，“你说王杰希？”
张佳乐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
然而韩文清聊了没两句，只一句我知道了就结束话题，后面都是在跟对方说行程问题，听得张佳乐是抓耳挠腮急得要命。
好不容易等到韩文清挂了电话，张佳乐还没吭声，后面张新杰先来了一句：“王杰希那边有变动？”
韩文清抬眼看了看隔壁的两人，不是很想谈这件事，却还是嗯上一声：“是挑战赛的顺序变动了。”
“变什么了？”张佳乐抓紧问，“原本什么顺序？现在什么顺序？和王杰希有什么关系？”
“原本乔栖和王杰希是第一场，蓝雨的卢瀚文会在最后一场比赛，现在两者调换了。”韩文清揣起两手，解释得不大耐烦，“主办方那边一致认为，术士很难打出高节奏有激情能点燃观众热情的比赛，但因为对手是王杰希，比较有看头，所以放在第一个很合理，蓝雨卢瀚文那边要挑战微草的刘小别，剑客的高速对决很适合作为最后一场压轴用。”
张佳乐很想为乔栖打抱不平，但从合理性上来说，主办方的想法没什么错，“为什么突然调换了？”
“王杰希自己换的。”
“啊？等会儿，他不就是主办方吗？”
“他一般不负责组织这种表演活动，都是交给俱乐部打理，估计也是和我们一样在昨天才收到挑战赛名单的。”
“这、他为什么啊？这合理性无从辩驳吧，何况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啊，倒是对栖栖好处多多啊，可以多准备会儿了……”
“因为他就是为了给乔栖争取好处。”韩文清看向窗外，已然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一个两个都这么胡闹。”
确实有点多管闲事，但反正是表演赛，只要结果对栖栖有好处就行，张佳乐耸耸肩又靠回原处去了。
可他靠回去，转头又是一愣，“你干嘛这副表情？”
张新杰看了他一眼，“什么表情？”
“眉头都要打结了啊你，调换顺序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着倒像要拿十字架去砍王杰希一百连击似的。”
“没有。”
张新杰听后，姑且是松了眉，眼神却仍然沉沉地盯着前面流逝不停的道路，心情差劲极了，“确实，放到最后一场有助于调整心态多做准备，但乔栖心态上从来都不是问题，这么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就是想让栖栖多做些准备吧。”
“你换个角度想，这不正说明他太过游刃有余了吗？”
身为教了乔栖一个月的老师，张新杰听到这个消息根本没有半点高兴喜悦，王杰希对乔栖的照顾显然不是对手之间该有的举动。
无论这是种轻视还是刻意的照料，都令张新杰很不快。
街景频频恍过张新杰的眼镜，好像那双眼睛里的决意也在明明灭灭闪烁不止，直到最后一刻才停下来。
张新杰冷不丁开口：“张佳乐，之前的话，我再补充一点。”
张佳乐一愣，“补充什么？”
“确实，乔栖胜率很低，能不能赢还是个未知数，但这场比赛，如果乔栖输了，我仍然不会让他赢的。”
“？什么意思？”
“第三天的分组对抗赛。”
“你是打算在对抗赛……？”张佳乐哑然。
“如果第一天乔栖输了，我会要求调到王杰希的对立面，”张新杰沉声回答，“这一次，我来打败他。”
他的学生，他自己会照顾好。
轮不到对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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