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楚叔叔去世了
住在长宁街的楚叔叔去世了。
霍森接到消息的前一刻，她正在教区办公室坐着等秦素老师，她是这届毕业生中最早提交就职意向表的学生。
她有些紧张，但只是本能的紧张，她心里倒是认为自己很坦然。
就在这个时候，秦素抱着教案回到了办公室，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有些拘谨的霍森，有些玩趣的笑了笑，“我以为我认识的霍森在毕业前都不会来教区办公室。”
“怎么会呢秦老师。”霍森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微微低着头，她看了一圈周围，除了秦老师的眼睛。
“我还记得，当时学院决定破格录取你的原因，是那几位居住在长宁街的前辈的举荐信，她们说你是难得一遇的天才。”秦素收了收自己的衣裙坐回办公椅，她从未找到过一个合适的机会跟霍森面对面谈过——关于霍森自己的问题。
“长宁街的长辈对我都很好，她们给我的滤镜比较厚重，但是我真的不是天才。”
“没事，你不用紧张，我并不是要来指责你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心，毕竟关于是否要为你的意向职业写推荐信，我需要了解你才行。”秦素的声音永远是轻声细语，双手也是一如往常地十字相扣放在胸前，“我看到你填写的意向职业是邮寄局投递管理人员？长宁街的邮寄局。”
“嗯，”霍森停顿片刻思索如何回答，“我从小在长宁街长大，那里老人比较多，我想我可以帮她们跟自己分开的亲人进行联系。”
“但是邮寄局并不缺人，所以我并不确定他们是否有招录意向，即便我向他们写了推荐信，但也有可能会被回绝，你知道的，邮寄局总是大多数人退休前最想去的地方，舒适，与世无争，很安静的工作。”
霍森不是没有想过秦素会持反对意见，但是写推荐信的权利在对方手中，她也只能争取。
而自从入学以来，她一直极力避免自己跟“天才”挂钩，不与同学过多交集，尽量不与老师打交道，考试只争取中上游水平但是不会超过前50，她不想要每个年级前10才有的深造机会，也不想要前50就能推荐到协会就职的机会。
她只是不想如他们的愿。
“说起来，我跟校长以及教委会的人专门讨论过你。”秦素看着霍森端庄的微微一笑。
“我？”霍森再一次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端正了身子，“为什么讨论我呢？”
“你的举荐信是威尔逊爵士、卢宁太太以及其他几位名望极高的前辈联名写的，她们看中的人，不会有错，校长极为相信她们的眼光，”秦素说完这句稍稍一顿，看了一眼霍森的神情，“当时学院破格录取不符合年纪要求的你，这不是一两岁的问题，而你差了整整四岁，然而你来到学院后，在大家眼中，你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天才该有的水平，你现在即将毕业，周围的同学都是22岁往上的年纪，你才18岁还不到，在我看来，18岁的孩子们应该还在跟自己的父母讨论着未来，而你就已经走到了决定未来的时刻。”
霍森听罢，并未说话，她不想辩驳。
“你从来没有挂科，你的考试成绩每一次都是刚好不会超过前50，但不会更低，即便是那科最难的及格率只有2的魔法建筑学术，你也可以刚好及格，所以我从来没相信过其他老师和学生们说的你根本不是天才这件事，反而我认为，你确实就是天才，还很独一无二。”
秦素几句话便轻轻松松的戳穿，关于霍森一直以为装的很完美的伪装小伎俩。
不留余地。
“别人不理解你，但我或许可能理解吧，天才的名号太重了，只有真正背负的人才知道‘天才’二字的重量，”说罢秦素起身走到霍森身边蹲下，轻轻地握住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捏住的拳头，“我不是想要强迫你去背负，但是我希望我可以让你清楚一件事。”
秦素的手有些温暖，霍森有些放松自己捏的几近冰凉的拳头，第一次看向秦素的眼睛。
“魔法界的人越来越少了，男性难以长寿存活的原因至今还没有一个盖棺定论来解释，我们缺少人才，更缺少天才，”秦素看着她的眼睛，“虽然我们希望可以尊重每一个学生自己的选择，但是我们也不愿意放弃每一个天才，校长和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考虑考虑协会里的职位。”
霍森咽了咽口水，“老师，你让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从教区办公室离开后，就看到一直在教区大门口守着的卡芙兰，这是整个学院里唯一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女生，只见她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你终于出来了，”看到霍森的身影后，卡芙兰挽住霍森的手就赶忙往学院宿舍方向走去，“你爸爸妈妈来了，他们看起来不是很好，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行李，似乎要带你提前离校了，我想着你还不知道就赶紧来找你。”
霍森更加不安了起来，为什么他们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已经四年没有回过长宁街了，并不是她不想回去，只是她不想跟他们见面。霍森的家人并没有生活在长宁街，因为哥哥霍霖从小体弱多病，他甚至无法在魔法界里自然成长，所以在霍森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不得不带着霍霖出了长宁街，居住在长宁街外的“地面”——大家口中的正常人类世界。
但他们没有带走霍森。
因为所有人都说，霍森是天才，她天生就是为了当魔女而生的，所以她被父母安置在了长宁街，因为父母告诉她，只有待在魔法界的结界保护范围，她才能变得更强。
即便他们会定时回家看望霍森，即便生活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但是在小霍森的心中，从小就不喜欢被冠以“天才”这个名号，因为大家都说自己是“天才”，所以让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关爱，也没有朋友。
霍霖在“地面”时不时会给霍森写信，就像写日记一样，小的时候霍森还会很羡慕，很嫉妒，她也想要去那边的世界看看，但是渐渐地，她就再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想法，霍霖的信也一直有寄来，但是从几年前，她就不再拆开来看，而是全部塞进了阁楼那间本来应该是霍霖居住的杂物间里。
她破格被毓秀魔法学院录取，但这不是她希望的事。
“因为你们都说我是天才，所以我一定要当那位最出色的魔女吗？”这是四年前，她第一次跟自己的父母争吵，眼泪夺眶而出，压抑在她心里最深处的情绪倾泻而下，然而她的父母却只是摇头，不断地表达自己的失望。
“我不要去读什么魔法学院，我不要当天才！”她站在楼梯口悲愤的朝着门口的父母大声哭道，“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孩一样，我不要去读！”
这也是父亲第一次扇她耳光，但是接下来便是懊悔的撇过头去。
“我们以为你会理解我们，”母亲将带给她的那些来自“地面”的新奇物什放在了玄关，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继续与她争论，“这是小霖专门给你选的东西，他说你们这个年纪的都会喜欢。”
然后也没有留下来，便跟无言的父亲回去了。
霍森依旧是没有打开那包东西，全部都甩进了杂物间，随后坐在楼梯口发了一夜的呆，最后她愤怒的握紧双手，她决定要回学院去，她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他们执着的认为她是天才，是个错误的认知。
为了抹除掉所谓“天才”的名号，即便课上老师传授的那些内容她都能很快的掌握，但她就是不想在考试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能力，明明能够拿到高分，她总是要让自己出现一些失误，她无所谓别人笑话她，也不想去据理力争所以这句“来自长宁街的那个天才就是这样的吗？我觉得我去长宁街也是天才”的话逐渐的就在年级里传开了。
她的“努力”是很容易就起到成效的。在学院的日子依然是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来自长宁街的天才”这个梗大家早就已经不玩了，老师们也慢慢的放弃深造栽培霍森的想法，她以为自己摆脱了这个名号。
但只不过是她以为。
看着前来的父母，四年没见，他们似乎更苍老了一点。
“我们给你收拾好了行李，”母亲将霍森的背包提了起来，“跟我们回一趟长宁街吧。”
霍森有些不情愿的接过背包，“我以为你们至少会等我参加了毕业晚会，拿到就职邀请再允许我回去，”她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了抱怨，“四年都受得了，为什么最后这一周就不行。”
父亲拎起她的行李箱，“楚叔叔去世了，当时活着的时候他很照顾你，我想你也应该去参加他的葬礼。”
霍森听完有些发愣，她想到了这个楚叔叔，因为就住在她家隔壁，所以隔三差五的都会把自己多做的菜什么的给霍森端来，话不多，但是对霍森也很好，很友善。后面霍森再大些，这个楚伯伯就开始喜欢出门旅游，霍森见到他的次数慢慢就少了，没想到居然听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刚刚父亲的一番话，让她有些懵，这是自从那一耳光之后，父亲第一次跟他说话。
在学院学习的时间，她还是会收到霍霖的信，她依然不看，他依然坚持写，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长什么样，但她就是没有理由的不喜欢他。母亲也会时常邮寄东西给她，会写信给她，她会看母亲的信，那些一如流水账的记录，和让她觉得如同客套一般的“我们都一直爱你”这样的套句。但就一直没有父亲的联络。
或许是父女之间的沉默一旦有个人打破之后，另外一个就会情不自禁的放下身段。
也或许是听到关于长宁街那群待她如子女的人的消息后，让她在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她没有说话，将背包背在身后，同卡芙兰拥抱告别后，她便跟在父母的身后，前往通向所有魔法界的火车。
火车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但气氛却很是沉默。
霍森看着窗外发呆，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长宁街，但她脑子里现在全都是当初在长宁街时，生活的场景。
长宁街一年四季都是秋天，这是建立者的初衷。然而关于长宁街是如何建立的，已经无法追溯过去，只能隐约记得这是战争时期用来躲避纷争的地方。街景还保留着那个时代的气息，实话说，长宁街的住客们，大多都是世界各地想要养老的魔法师们，而年轻人几乎都出去了，毕竟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机会，风格也要更“现代化”，不会有没看过外面世界的人想要逗留在这里。
街上都是一群老魔女。她们每天的日常就是施展星火术给大家分享她们过去的经历，去过哪些人迹罕至的魔法界，看过哪些鲜有记载的魔法生物，可以说她们是一群百科全书，关于魔法界的绝大部分事情，她们几乎都有了解。老魔女们的关系极好，当然也有脾气火爆的，也有得了老年痴呆的，但基本上她们的老伴都已经离世或者离开魔法界了。
究其原因，就是魔法界越来越不适合男性魔法师生存，他们的寿命愈发的短，大部分男性魔法师选择去了正常人类世界——大家称之为“地面”，这就意味着，没有魔法界的加成，他们与普通人无异，当然还是能施展一小部分无足轻重的法术罢了，但对于生命来说，是否能施展魔法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活着才是。
失去了亲人的魔女们，反而更加珍视生活在长宁街的大家。霍森的心里，她已经潜移默化的将老魔女们看作自己最亲的亲人。所以长宁街是霍森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因为这群老魔女们早就把霍森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
楚叔叔是为数不多的男性，但他为人很和善，他话虽然不多，但总是会自告奋勇的帮魔女们处理一些琐碎的家务杂事。
“你在想楚叔叔吗？”母亲看着霍森，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儿子在地面给他买了墓地，今天是他在长宁街的最后一天，我想你应该会想去看看他。”
“那他的房子怎么办？”霍森看向窗外，情不自禁的问道。
“据说下周会有一对夫妇搬过来，长宁街的房屋都是协会住房管理科的人负责分配的，楚叔叔走了，那自然就会分配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说完母亲轻和地将霍森脸颊侧的头发挂到耳后。
“说起来，我的就职意向是长宁街的邮寄局，我想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霍森看着母亲，随即用余光看了看父亲的表情，她不知道父亲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
父亲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意料之中的选择。
“你们的秦老师跟我们沟通过了，”母亲将自己的手收回，故作释怀的笑容，“我跟你爸爸其实在四年前就已经反思过了，或许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们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霍森内心百感交集，她以为自己准备了一个重磅的回击，甚至能一拳击中他们，返还给他们向自己带来的一些伤害，然而她好像没有成功，在这一战中，她失败了。
但是也应该说，她想要反击的敌人，好像一直是她自己。
【作者题外话】：不是纯女强文，也不是大女主文，因为世界观设定原因女性角色会比寻常的多，但不是没有男性角色，大概率会有cp，也可能一笔带过，主要看剧情发展和回馈，节奏前期比较慢，后期就会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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