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她似乎跳进了一个坑
楚叔叔的葬礼并没有楚叔叔，他的遗体已经被他的儿子接回地面了。
这场葬礼是长宁街的街坊邻居们自发为想要悼念楚叔叔的人们而举办的，好多离开了长宁街的人都回来了，楚叔叔的妻子去世的早，但是楚叔叔的大多数朋友都来了。
长宁街似乎少有的这般热闹的场景。
霍森站在边上看着大家为楚叔叔念着悼念词，本来也有她发言的环节，当时大家认为楚叔叔的儿子不会参与这次葬礼，于情于理还是由作为晚辈的霍森来发言，但是没想到楚叔叔的儿子和女儿都前来参与了这次葬礼。
霍森抿着嘴，双手插兜靠在外墙上，其实她昨晚想了很多很多的发言内容，但是此刻好像也轮不到她来说。她抬着眼在人群角落打量着所有人，直到她看向不远处的父亲靠在墙角扶着额头，似乎有作呕的倾向，母亲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霍森清楚是父亲已经在魔法界里生活了好几天的问题，他的身体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排斥反应。她埋着头犹豫了好些时间，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所谓的面子，走了过去。
“要不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在这边没问题的。”霍森快速又夹带些许故意模糊的发音，表情有些别扭，但她明明很担心，却非要故作自己不是自愿的来询问的模样。
“放心，今晚我会带你爸爸回去的，”母亲脸上露出些许亏欠，但她没有再过多解释，“你爸爸他上半年做了一些手术，身体还没恢复好，原本我们是想陪你到毕业礼结束的。”
“没事，我习惯了，身体重要。”霍森上前勾住父亲的手臂，跟母亲一同搀扶着他回到家中的沙发上躺下，父亲用胳膊覆盖着眼睛，似乎还在努力抑制自己想要呕吐的不适感，母亲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口，父亲缓缓睡去。
随即沉默的气氛开始弥漫，霍森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母亲察觉到了霍森的情绪，主动打破了沉默，“想说什么？随便说就好。”
霍森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绪的人，她舔舔嘴唇说道，“霍霖他现在怎么样？”
母亲听到霍森这般问，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要是知道你关心他，他肯定会开心极了，他吧，其实对魔法界一直都很好奇，”母亲拿出手机翻出一些用手机拍的老旧照片，试探性的放到霍森面前，“这里没有信号，所以我只有相册里保存的内容，要看看吗？”
霍森接过手机，看着照片里从男孩模样变成青年到现在的成年，她心中的不喜又添了一分，直到她看到一张，躺在病床上，鼻子插着氧气管，还朝着镜头比耶的照片。
“他挺乐观的。”霍森将手机递还给母亲。
“他老说你不给他回信，但他没有抱怨过，他其实一直很愧疚，他一直很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生活，是我跟爸爸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母亲说完，霍森看到她脸上挂着笑的同时，眼眶已然渐渐红润。
霍森哑口无言，她甚至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拆开他寄来的信件，她曾以为那都是他向她炫耀的证据，每一封信仿佛都在跟她宣誓自己拥有父母的主权。
已经累积了厚厚一叠，甚至已经积灰许多。
“他现在，身体好了吗？”
母亲看着她扭捏的回复，心里反而是欣喜的笑出了声，“好多了，虽然是先天疾病，但他一直保养的不错，他很乐观很阳光，所以病情其实一直都控制的很好，他还跟我们说过，他能撑到现在是因为他有一个妹妹，要等她回来一起生活，所以你要相信哥哥他很想你。”
霍森听到这里心里有根弦触动了一瞬。
“为什么不给他看看巫医，好些巫医医术都很好才对。”
“他撑不住那股巫医的力量，”母亲吸吸鼻子，“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他的状况很健康，跟寻常孩子一样读书，上课，还在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其实让他做个普通人也不错。”
霍森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母亲，想要抱抱她安慰她，但又有一股别扭的不适感席卷而来，身体有些僵直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直直地站着，可能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然别扭成这般模样，尴尬了些许，连忙找了个借口。
“我去看看他们吧，晚些我送你们到路口。”
母亲点了点头。
她几乎是跑出家门的，那么多年她一直封闭自己的内心，只是为了证明他们就是不爱自己这件事，但是却在短短几日，事情开始改变，她甚至冒出了一丝愤怒的情绪——“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好幼稚的行为。”
但这些念头一晃而过，她便摇了摇头。
谁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呢。
许是满怀心事的冲出家门，没来得及看路，便跟左侧的男人迎头撞上，霍森连忙道歉，只见来人连忙摆手说自己没事。
这时二人四目相对，霍森才认出这个好像是楚叔叔的儿子，早些时候他们到长宁街时，住在对门的八卦阿姨莎莉文就指着跟她说过。
“你是楚叔叔的儿子楚灵吗？”霍森尴尬的跟对方客套起来。
“是的，我是楚灵，我知道你，刚刚没撞疼你吧？”楚灵倒是处事不惊的模样。
霍森点头，看着身后跟他同样衣着的人正在收拾物什，“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家中亲戚都在那边，明天正式入土，今天是卢宁太太联系的我们，我想来感谢一下各位前辈对家父的照顾，也想来谢谢你，我爸跟我说过你，他说你经常照顾他。”
听完楚灵的话，霍森这才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位异性。异性在魔法界并不多，特别是年轻的基本都去了地面上，霍森并不是很能经常见到。只见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白色的纸花，衣袖上别着一圈白色的布条。
这是霍森参加过葬礼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习俗。
或许是霍森半天没有回复，楚灵以为是自己过于唐突让她难以回答，“抱歉，是我太唐突了，你不要介意。”
霍森摆手，“没事，你太客气了真的，是我应该感谢你父亲，当时很照顾我，楚叔叔也一直很照顾街上的邻居，我们承蒙照顾，你不用这般客气，”说罢看了看不远处已经临近尾声的葬礼，本想过去，但是又停下了脚步，看着楚灵问道，“以后，我可以去那边给楚叔叔祭拜吗？”
楚灵笑了。
这个笑让霍森有些许恍惚，或者本就是霍森没有接触过几个异性的原因，又或者是楚灵的笑容确实太过干净，她愣了片刻。
“自然是可以来的，”说罢掏出了一张镀金名片递给霍森，“上面的电话可以联系到我的助理，如果去了那边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跟我联系，只要说你的名字就可以，作为我父亲的故人，我绝对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你们。”
霍森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眼前的人除了干净，还给人一种成熟又礼貌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让人觉得距离感太强，与楚叔叔的亲和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模样。
霍森接过名片道了谢，便借故称自己要去给他们帮忙，便赶紧离开了原处。
莎莉文阿姨的八卦能力与身居来，她早早的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霍森跟楚灵的互动，看到霍森走了过来，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邪魅”一笑，“小霍森，你跟楚家那小子互动挺好呀。”
霍森完全没有发觉莎莉文是在拿自己跟楚灵开玩笑，毕竟在她心中的自己，只是个还需要考虑毕业后就职问题的小魔女，只是每天都要在老魔女们之间当和事佬，只是个还在为父母关爱问题与自己哥哥“争风吃醋”的孩子，她没有想过任何情爱相关的内容，自然也不理解莎莉文的调侃。
“楚叔叔的儿子挺有礼貌的，我喜欢有分寸的人，”霍森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只是发表对旁人的欣赏竟然在无意中接了莎莉文的话，“他是做什么的，感觉在地面混得还不错啊。”
莎莉文听着霍森说的这些话，甚至连将来霍森生的孩子自己要带去哪些地方游玩的画面都想好了，“你不知道，你这楚叔叔看起来像个平头老百姓，其实家族在地面早就混的风生水起，我们这群老阿姨一直都想不通，他不去地面享福，要在这边受苦，不过他算活的长的了。”
说完察觉自己有些跑题了，“害我一说起来就老跑题，楚灵现是他们楚家的小宝贝，就是你楚叔叔的爸爸，楚老太爷从楚灵刚出生就接去地面开始培养，他可是楚家未来的接班人。”
霍森对这个倒是不感兴趣，反倒是笑着调侃道，“哟，莎莉文阿姨这中文不错呀，我走之前还有些磕巴，现在还学会用这些弯弯绕绕的词汇了？不会是偷偷研究了什么言语术之类的吧。”
莎莉文白了霍森一眼，自己说啥她又说的是啥呀，“什么言语术啊？有这东西吗？要不是我天天跟东街口的老太婆吵架，我能说那么溜？”
霍森笑笑没有回答。
“霍森，听说你准备填的是邮寄局吗？”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严肃低沉的女声用一口标准的伦敦腔式英语问道，霍森连忙转身，便看到一个衣着端庄，身披黑色细绒披肩的老人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威尔逊爵士，我以为您在国外跟女儿一起住，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霍森有些尴尬，因为面前这位老人曾经非常肯定的告诉所有长宁街的人，霍森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而这个天才，却只想继续待在长宁街，做一个非常普通的管理人员。
“听到楚离世的消息就回来了，这边才是我的家，总要回来看看，”威尔逊爵士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她朝着霍森走来时沉稳的脚步依然看得出曾经的她是一个气势威严的女性，“关于你的事，我听到你们的校长说了。”
“很抱歉，我没有做到您认为的天才的模样。”霍森想要搀扶起威尔逊的手，但是被对方按了下去。
“我知道，但是不说那些，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女儿希望我告诉你，现在协会正在扩张部门分部，很是缺人，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协会的职位。”
霍森沉默了。
她不是不能去，也不是真的就不想去。
之前她把一切都看作是她跟家人的战斗，但是这两天事情，她的内心已然在悄悄动摇，父母放低姿态的态度，在一瞬间让她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之后，却只剩下了空虚和不解。
她不知道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斗争，就希望看到父母在她最后的结果能表现出强烈的悔恨，即使是愤怒也行，这样她就能站在道德高点俯看他们。
但是没有，他们甚至都不是妥协，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遵从自己的意见。这让她觉得一切都那么无理取闹。邮寄局真的是她想去的地方吗？并不是，这只不过是一个用来打击他们的选择，但不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威尔逊爵士，这明明是第二次机会，但她开不了口，她不是不愿认输，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在众人面前去揭露自己的幼稚，并且亲口承认。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威尔逊爵士双手合十，在楚叔叔的遗照前默念结束后，便拉住霍森的手语重心长道，“但是孩子，人不能跟自己置气，起码在决定未来的这件事上不可以。”
这番话让霍森更加触动心弦，“我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她回答道。
“没事孩子，你还别说，真有个职位，我想应该会适合你，”卢宁太太仿佛是跟威尔逊爵士约好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威尔逊太太的身后，随即径直走到霍森身旁，轻轻的侧身搂住霍森的肩膀，“职位呢，不是什么大官，隶属于事件调查科中国分部的调查员职位，中国分部现在就四个人，他们的部长马上要退休了，有一个男的也准备干完今年就辞职去地面，说是身体开始不好了，有一个是专门做后勤工作的，另一个是你楚叔叔的女儿，楚筱，现在基本就是靠着楚筱在维持，但是你懂得，楚家嘛，根本就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留在这边，他们的一把手一直都在想办法让她回去。”
“那看来很缺人啊。”一直没有发言而是偷偷旁听的莎莉文跟着附和道。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都替你想好了，你也不要怕，部长不会马上就退休，要一年以后，那个男的也不会马上辞职，他还在等新人跟他交接工作，楚筱那丫头，性子也很倔，她就喜欢这份工作，起码还能跟老爷子在抗衡一段时间，只要你愿意去，等你工作上手之后，我们也差不多可以调动人手来接替工作，那个时候你也不是不可以直接晋升部长，难得的机会呀。”卢宁太太说完，还朝着霍森用眼神暗示着。
霍森有些受宠若惊，三面围攻的气势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我真能胜任这个事件调查科的调查员职位吗？您二位太信任我了。”霍森有些底气不足，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成绩和能力，而是她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这个职业的内容，她心里没有底。
“放心啦，”卢宁太太用着慈善和睦的眼神看着霍森，“谁一开始都不会，学着学着就上手了，楚筱是你楚叔叔的孩子，她能不照顾你吗？”
话虽这么说，但霍森心里还是直打鼓。
为什么感觉这是一个早就挖好的坑，就等着她跳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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