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芳菲之境【1】
芳菲之境
【1】
时间是在百年之前。
第一件呈上的礼物名为“真实之眼”。
被打造成铜镜模样的透明的宝石，小巧精致的银质雕花点缀着它的周边。透过它，能看穿一切虚伪表象下的真实，若对面之人心怀恶意却面带微笑，真实之眼可以瞬间拆穿那人把戏，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
然而堂上的华服女子没有半点兴趣，摇摇头拒绝接受。
使者告辞，将宝物沉入极深之渊。
“此世间罕见之物，王不愿将它赠与除您之外的任何人，若不能博得佳人一笑，也只让它归入无人能至之地，我代表着王这样的诚意来到这里。”使者叩首，“明日，我将带来第二件礼物。”
第二日带来的叫做“谎言之匣”。
陈旧、貌不惊人的金属匣子，却能终结世间一切谎言，只要有人在它面前说出哪怕半句谎话，匣子里就会传出巨大的笑声——男人的、女人的笑声，大人、小孩、老者的笑声，所有的笑声聚在一起，让说谎者好像至于全天下的耻笑之下。
女子依旧没有接受。
第三件礼物是一把上古的神剑。
据说即使使用它的人不会任何剑术，也能有如神助，以一当百，战无不胜。
它最后也被沉入极冷的渊池，在冰蓝色的水里缓缓下坠，到了比黑夜更暗的地方。
第四日。
使者晏信正欲打开面前的盒子，却忽然收住手，起身告辞：“这东西公主必然不会喜欢，我还是不打开了。”
“我看都没有看过，你又怎知我不会喜欢？”女子问他。
“已有三件罕见的宝物不复于世，若是连这最后一件也……”少年目光停在手中的木盒上，笑道，“风险太大，我不知该不该赌。”
“你就不怕你的王生气？”她好奇地问
“怕。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尚能保一件在世间，是最要紧的，好过愁眉苦脸想着怎么回去面对失望的君主。”言罢，宴信笑着离开。
女子也不在意，起身离开大殿，在侍女的陪同下向外面的阳光走去。
【2】
隔世经年，物是人非，暖阳依旧。
呈现在和煦日光之下的，是梦境一样的美景。
盛放的花朵像紫色的海洋把少年包围，原此擦了擦眼睛，疑惑这一切是否幻象。
一片紫色的花境。
密密匝匝的花瓣聚在一根花茎上，像聚在一起休憩的紫色蝴蝶，又像小巧精致、连结成串的铃。仿佛一伸手碰触，那些紫色蝴蝶便会立刻展开双翅翩翩飞舞，成就一副美丽的图画，抑或是，紫色的铃铛叮零作响，奏出悦耳怡人的乐章。
灰褐色的枝蔓蜿蜒交错，藤萝向四处伸展着它的花枝，沉甸甸的花束使它们折下了腰。
繁花锦簌，清风拂过，卷走一袭紫色的雪，纷纷扬扬，缓缓飘落。
这片深深浅浅的紫，吸引了少年所有的视线。
它如同一个贤淑的女子轻柔微笑着，抖落一身香气，于默默的绽放出说尽繁华。
“羽纱。”
原此默念这个名字，置身在藤萝瀑布之下，伸手触摸那些娇嫩的花朵，若是将它们作为礼物带到女子面前，她一定会绽开更美的微笑，笑容让这些紫色的花朵黯然失色，退成一片苍白。
“羽纱。”少年想起她，喃喃自语。
【3】
初识是在去年的夏天，原此走进一片园子，推门，便见到了从未有过的景象。
被血色夕阳笼罩的世界。天空混沌着不洁的灰，无限诡异。
高大的树干，枯黄的，纠结缠绕在一起的黑色的蔓藤，立在这院子中央。枯树几乎挡住了一半的天空，它投下巨大的黑色影子，乌压压一片。
他环顾四周，继续向前走。
这院子从外面看是那么小，但里面绝不是那样，它空旷无比，如同一片荒原。这里就好像是个静止的世界，连声音都没有。
他在那里遇见了美丽的少女，但她冷若冰霜，挑眉看着忽然出现的人类少年，带着小小的鄙夷和厌恶。
“你是谁？”她开口，眉头轻皱。
少年慢慢绽开笑容：“我叫原此，你呢？”
羽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表情依旧淡淡的，撇了撇嘴，语气冷淡：“你没必要知道。”
“你是这里的主人？”原此问。
“不，”少女眼睛眯成一条线，眼神中是少年无法读懂的光，她嘲讽的一笑，“我是囚徒。”
提起裙摆的一脚，将银链给他看，“很精致的锁链吧，是用月光的法术凝成的，怎么砍也不会断哦。”
原此表情温和而宁静，望着眉眼，内心却忽然乱了方向，初次相见，他不明白这同时泛起的喜悦和哀伤是为什么。因为她是怨灵吗？原此心想。美得动人心魄的怨灵。
“这里真讨厌。”怨灵羽纱一脸厌恶，她背着双手靠在树干上，说给原此听，又像是自言自语，“真想离开。”
“那么，怎样做才可以带你离开呢？”
“谁都救不了我，这一切，全部都是它的错！”羽纱指着那干枯的紫藤树，语气愤怒。
“也许我能帮你呢。”原此温柔地说。
“你帮我？”少女不屑，“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但我此生都不愿意从这里出去。”
原此不解。
羽纱转过身，目光忽然柔顺下来，抚摸着褐色的树干：“这棵紫藤的精灵，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最后背叛了我。”
“是这样啊。”原此语气淡淡的，又道，“原来这是一株紫藤。”他望向那些褐色的枝干，“这么巨大的一株紫藤，盛开的样子一定很美。若真如此，你离开那日，我还有一场花宴好赏。”
怨灵少女皱眉：“凭什么你要来赏花宴？这里永远不会开花的。”
“你放着往生的道路不走，偏偏要留在这里当一个死魂，我不明白。”原此望着她，顿了顿，又道，“羽族的灵魂该归于天上。”
羽纱惊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随后道：“看来你不是平常人。”
原此点头：“这里据说妖魅横生，我来看看，不过你不是妖魅，是个漂亮的羽族姑娘。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你的宗族在九天之上等你。”
“你知道羽族？”她写满仇恨的目光柔和下来。
“我只在旧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聪慧，高傲，不争，善占卜预言，又因能飞翔，被称为‘最接近神明的种族’。”
“想不到你也知道一些。”她笑了，空洞的眼中忽然散发出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紫藤开放是仇恨消失之时，亦是我离开之日，但我不能原谅紫藤对我的背叛。”被困住的少女说，“我的名字叫羽纱，原本是羽族的公主。”
【4】
那时的世界远比现在热闹得多，人、神、灵、魅、妖、羽、鲛……
神居九天，灵居幽冥，鲛居深水，其它则居于陆地。各种族择地而居，倒也相安无事。
羽族被称为最接近神明的种族，他们精通天文地理，兼备智慧与品德，与世无争。
当时陆地上最强大的种族是神魔——他们有可匹敌神的灵力，却因有魔的恶性而无法入住九天，于是心怀怨恨舍去原名自称“神魔”，欲在陆地称霸，成为支配这个世界的主要力量。
他们不断迫害其它种族，却惟独度对羽族的存在三分惧怕，羽族有高超的灵力，更有对手难敌的智慧，神魔几次试探性的骚扰都被打回。
掠夺和残杀使他们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暴敛和杀气也愈来愈大。不断向外扩张时也出现了内部的纷争，权利和欲望使他们挥刃倒戈，划分成几个不同的部落自立为王，将战争扩得更大。
于是这一次的战火，终于燃到了飞翔的国度。
羽族的骄傲和轻敌，败在了敌人的武力和阴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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