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芳菲之境【2】
【5】
那场战争里，晏信拉着羽族公主在林中奔走，挥剑斩断一路荆棘，她的翅膀已经受伤，血色浸染了原本的整片洁白。
“如果当初你收下那三件礼物，就不会如此。”晏信说。
“嫁给你的君主，在羽族有难的时候一无所知？”羽纱反问。
“至少，你不会死。”晏信不自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那我真庆幸没有收下，否则便不能与族人们同生共死。”公主白他一眼。
然而路已到尽头，身后却传来敌人的马蹄声。
“我问你，第四件礼物到底是什么？”这样的状态下倒也坦然，她问出这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本就没有第四件，”晏信笑，“三件宝物沉海之后，我无颜面对君主，只能想出这个缓兵之计。我想，说不定哪一日就能找到你喜欢的东西。”
“我本该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现在却觉得你是活该和我一起亡命躲避追杀。”羽纱又想翻白眼。
“保护王妃本来就是万死不辞。”他用轻松的语调调恺道。
羽纱瞪他一眼：“我才不是什么王妃！”又道，“记着，你欠我一件礼物。你既然自己说有第四件，那就自己去找来。”
“好。”少年心中一颤，随后重重点头，“我一定……”
背后传来一阵剧痛，血在胸口染了开来，他的后背被箭支射穿，“抱歉，看来，只能下辈子为你送上了……”鲜血从他嘴角流出，目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羽纱看着颤抖着抱住死去的少年，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是脚步声。她狠狠地转过头看去，眼中写满了恨意。
来人金眸红发，身上已沾满了鲜血，他挥刀，向羽纱砍去。
【6】
战争中羽纱存活下来，却成为神魔将军的俘虏，囚禁在华丽的囚笼中。羽纱认得他，正是他砍断了她的翅膀。
她被当做是漂亮的炫耀品，最好用的工作，因她的预言，那一方的战队几乎战无不胜。
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羽纱的血管里流动的，是岩浆般炽热的仇恨。这样委身活下来，放下高贵的尊严，咬紧牙关屈膝向敌人行礼，甚至为敌人做事，不是没有目的。
她要让这一切都有所得，族人的鲜血，必须用仇人的来偿还。
羽纱精心布下棋局，向赤发金眸的神魔将军献上“良策”，开山挖渠，为的，是扰乱这里天然的布局，从而吵醒并激怒沉睡在地底的远古之神——龙。
那将会是一场山崩地裂的毁灭。
她等待着，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将他们全部送往地狱。地动山摇，洪水卷席，这是来自上古神明的怒吼和惩罚。
她期盼着这样慌乱狼狈的场面出现，嘴角不自觉地勾现一抹冷笑。
但是有人阻碍了她。
紫藤精灵说：“公主，我看到你的灵魂，它的颜色已不似以前那样纯粹，戾气正将你慢慢侵蚀。手上沾满鲜血的羽族，灵魂只会走向毁灭之路。”
“若是能血债血偿，我毁灭了又怎样？”少女神情决绝。
那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站在敌对的位置上，以灵力较量，向曾经的好友出手。
几番回合下来，紫藤精灵已有些支撑不住。
深夜的寒气倾入人的骨髓，月色清冷，一片银白。
“你不过是小小精灵竟想束缚我？自不量力。”羽纱皱眉看她。
“我知道，”紫藤精灵淡淡微笑，“可是公主，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灵力已大不如前？
我决定以我的生命为封印，把你囚禁在这里。仇恨不息，我也无法解脱。拼上这样的执念，来与您一较高下。”
精灵念起咒语，笼罩在少女身上的月光忽然变成精致的锁链，细细长长闪着银光，叫她动弹不得。而与此同时，精灵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
紫藤精灵看到了羽纱眼中的恨意，她默默叹气，抑制住悲伤，语调尽量平缓：“紫藤花开放之时，便是怨恨退却之时，到时，你便可以离开。”
而她，到时也会解脱，什么也不留下。在一场华丽的花朵的盛宴后，连香味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紫藤精灵以生命做的结界，在最后终于困住了她。
而她原以为，通透的羽族公主会在后来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并且好好活下去，不料被仇恨蒙蔽心生怨恨和伥鬼的羽纱，选择了和邪鬼做交易——若是邪鬼能帮她离开这里，她愿意把灵魂给她。然而邪鬼没有攻破紫藤精灵的结界，愤怒的邪鬼咬伤羽纱后狼狈离去。
被邪鬼咬伤的伤口的邪气，随着时间的年月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羽纱的仇恨越来越深，邪气将她侵蚀，最后她在憎恨中死去，成为怨灵。
【7】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从回忆里掉转身来，羽纱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她忿忿地咬了咬嘴唇。
抬头望向上望，眸子里印着血色：“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怀念蓝天？身为羽族，我却不能再飞翔了。”哀伤地叹气，她背转过身，缓缓退下衣物。
原此顿时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去，红着脸无限窘迫：“你这是干什么？！”
“我让你看……他们在我身上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伤，“你转过身来便是了。”
少年还在犹豫。
“又没有全部脱完，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羽纱气鼓鼓囔道。
原此差点“噗哧”笑出声，尴尬已被缓解，他转过身，只见她光洁的后背上，有两个月牙形的灰色伤疤，他心里低低诧异一声。
她淡笑着开口，眼神中却满是凄楚，“没有什么比失去双翼更让羽族觉得痛苦的事情了。”
“所以，我怎么能轻易放下？”羽纱咬了咬下唇，“我宁愿不自由，也不要忘掉这份仇恨。”
原此叹气：“你道羽族聪慧过人，我看未必，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倒是不假。”
羽纱皱起眉头。
“被仇恨控制的人，极易成为妖魔恶鬼的口中之食，啃骨吸髓，蚕食殆尽，灵魂坠入不复之地，你该庆幸在她的结界之内。”
“你……”羽纱扬起不快的脸，忿忿瞪向对方。
“听不到吗？紫藤的哭声？”原此向前，将手掌贴在紫藤褐色的树干上，眉目温顺，“她与你一起承担仇恨戾气的折磨，保护你不被外面的妖魔吞噬，但是，你却恨她。被仇恨蒙住眼睛的人，难道你忘了，羽族以灵魂的高洁为傲，若是族中有人堕入地狱，你的族人会以你为傲？”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咬牙切齿。
只有继续恨下去才能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这个时间停止的结界里，仇恨是唯一支撑她的信念。不然那么长的时间里，她怎样面对孤身一人的寂寞与恐惧？
“愚不可及！”温和的少年忽然愤愤甩袖，内心生出一股焦灼，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羽纱生气地甩开他，与此同时地上的枯叶忽然变得如刀锋般尖锐，闪着寒光向少年飞去。
原此忙念咒将那些飞叶阻挡，一边跳向远处，就在落脚的瞬间，脚底的泥土却忽然变成空穴，黑色的手将他使劲往下拖拽。
少年一惊，一手幻化出锁链缠住紫藤枝蔓不让自己陷落，一手幻化长剑将那些泥手斩断，在第三次袭击发动之前，他飞身往少女的方向，将她一把抱起，两人跃到紫藤树上，枯朽的紫藤树散发微弱的荧光，将他们纳入自己的结界中保护起来。
“好大的怒气呀。”原此笑道。
羽纱面露惊讶，她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更惊讶那枯黄的紫藤树，竟然还能散发出微光。她还活着。少女心一阵颤抖。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原此面露警惕之色，“而且还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有魔的气息，很淡，但是我感觉的出来。”羽纱皱起眉头，她对那些气息因为仇恨记得特别清楚。“想不到这里还有别人，我竟一直没觉察出来。”
“要不是忽然发动袭击，谁也发现不了吧。感谢你朋友长久以来的守护吧，说不定他和你一样，也一直被困在这里呢，搞不好比你还久哦。你也看到他暴戾的摸样了，能一直平安无事，全靠紫藤精灵的守护啊。”
羽纱不出声。
原此竖起了耳朵，小心翼翼观察周围一切，然而那种危险的气息再也没有出现。
东郊有片废弃的荒地，阴森荒凉，远远望去就会觉得不寒而栗，有人曾在晚上听到那里传来不明生物的低鸣，于是更加无人敢靠近。告老还乡的官员欲在那里置地建宅，委托了人去处理这桩事件，那人正是原此。
原此来到这里，果然见到有妖怪围着园子不停打转，追根究蒂，是少女强烈的仇恨吸引了它们，将这里变成了不祥之地。
现在看来，似乎比料想的还要复杂。
原此皱了皱眉，跳下紫藤树，掐诀念咒，以他为圆心的土地亮起淡蓝色的荧光，荧光像水的涟漪一样向外扩散，掠过这里的每一寸。
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原此暗道。
“好好呆在在紫藤树的范围内吧，她能保护你。”说着，原此头也不回，转身去寻找那个先前也在这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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