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请君入瓮(一)
天刚蒙蒙亮,白锦姝就听见院子里有窸窣的说话声,路砚之向来起的很早,但他这府邸久无人问津,现下有说话的声响,想必是月老来了。
她急急忙忙地穿好衣裳就往院里跑,果然看见月老提着不少东西站在原处。
“小帝姬近日可好?”
他晃动着手上的东西,好像正等着她来接手,白锦姝迷迷糊糊地,一面应着他的话,一面伸手去接他手上的包裹。
还未等她接到东西,路砚之便将她的手挡下,“别人给什么,你倒是都敢接。”
“嗯?”她歪着脑袋看向两人,随即摆了摆手,颇有主人风范地招呼他们,“进来说话罢。”
月老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倒是路砚之很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进了书房,月老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打开,里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不过就是一株香草。
方才看他们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她还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她对着这株香草看了半晌,实在没有发现它哪里特殊。
“该不会是想用这株来充当蘼芜前辈的真身吧?”她伸手探了探这香草,确定它连一丝灵气也无,实在只是山中随处可见的那种。
蘼芜的身子被兔子精占着,也不知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要化作真身,幻化出来的究竟是一株香草还是一只兔子。这般情形下,随便寻来一株香草假做蘼芜的真身,未免有些鲁莽。
“自然是不能用来充当她的真身,这株与她长得也不尽相同。”月老接过路砚之找来的六角紫砂盆,动作娴熟地将它种上,“为着找到一株一丝灵气也无的香草,可花费了我不少时日。”
他昨日特意去凡间山中找寻香草,为着能找到与蘼芜生辰相同的香草并不怎么容易,此事又不能惊动当地的地仙,他只能一株株寻过去,实在累人得很。
“原来您昨日是去寻这个了。”路砚之昨日听他说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原本不知他是何意,现下倒是懂了一些。
这是要给蘼芜的魂魄寻一个暂居之处,若是蘼芜今日当真能站在此处,当初被抽出魂魄后,她总归是要有一个寄居之处的。
而魂魄的寄居之所,自然是与她之间有所联系最好。蘼芜出生的仙山兔子精也十分熟悉,未免打草惊蛇,便只能从与她生辰相同的仙草里寻找了。
“从她抽取魂魄起,怎么算也有几万年了,要想找一株能活几万年且一丝灵气也无的香草实在不容易。”
香草原本的寿命也不过只有几十年,若不是生长在仙山之中,哪里会有修炼成仙的机会,只怕连灵气都沾染不了多少。
月老左右摆弄着花盆,仔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这株也就才五六岁的年纪,不过不甚要紧。”
她的魂魄若是清醒的,总归是要汲取寄居生物身上的能量,一株兰草最多不过供她寄居十年,年限一到,为着寄主的安危,她也总归要另寻一处的。
这兰草哪里都好,只是身上缺了一些蘼芜的气味。
“红线。”路砚之让白锦姝将蘼芜染过的红线打了个络子,小心将东西埋进了土里,“这般可否?”
“总觉得这气息还是淡了些。”她凑上去嗅了嗅,要十分仔细地感受才能闻到一些气味。那红线上蘼芜的气味原本就十分单薄,现下被埋在土中更是似有若无的。
“这般就很好了。”月老将花搬到廊下,蘼芜从前最喜欢坐在廊下发呆,这位置最适合摆放这株香草,“她若重新修炼成人形,这香草上也不该沾染多少她的气味。”
兔子精对蘼芜太过熟悉,就这样这样似有若无的气味才更容易让她确信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不止如此,月老还拿出一个味道浓厚的香囊交给白锦姝,“这香囊不大好闻,帝姬随身佩戴时多忍耐些。”
蘼芜从前喜欢随身佩戴一些驱蚊避虫的香囊,说是香囊其实里面多是些气味浓烈的药草,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到了天宫也未曾改掉。
月老从前总是揶揄她说,旁的女仙身上总有百花香气,独有她一人满身的药草味,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她是天宫什么厉害的医师。为此蘼芜很是无奈,她从前在仙山中就一直这般佩着香囊,早就习惯了这个气味,若是不佩着总觉得不大安心。
而为着让这个好友不再在此事上多言,也做了一个相同的香囊给他,偏要他与自己一样,也做个满身药香的神仙。
这个香囊便是他拆了原先的那个,按原样重放了药材的,“里面除了她原本那个香囊里就有的药材,还多加了几味掩盖气味的药材。”
白锦姝身上的蘼芜的气味已经没有先前那样浓烈了,为了混淆兔子精的嗅觉,只能额外做些功夫。
“这般当真有用?”她虽对这药囊的味道并不排斥,但也会担心这般会弄巧成拙,她一个人做不得这样的主,只好询问似的看向路砚之。
久不说话人摸着下巴,以为她是不大喜欢这些药草的味道,“这香囊是我与月老一道改的方子,味道的确不大好闻。”
他挑起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也觉得这味道的确不是寻常女仙会喜欢的味道,“你若不愿佩着,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这法子是月老听了他们的计划临时想出来的,他总想着要将白锦姝装扮得更像蘼芜一些,因而费尽心思地去想从前蘼芜的生活习惯,好像要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我并非不愿意佩着,只是怕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引得兔子精起疑便不好了。”她这几日喝药已经喝到对草药味都麻木了,闻着这药囊的味道,只觉得平平无奇。
“无碍,倒也不必刻意学着蘼芜前辈,你平日里如何,现下还是如何。”
路砚之是觉得完全不一样也没有关系,经历了那样的事,想要彻底改变,做个与从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也并非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那兔子精的心思也重得很,看见与从前无异的蘼芜或许还会引起她的疑心,只要白锦姝身上的气味不便,就足够迷惑兔子精了。
“她们也算是数万年没见了,她如何能知晓这几万年来前辈的心境变化。”他一面安抚着白锦姝略有些不安的情绪,一面示意月老莫要给她施加太多的压力。
“二皇子说的是,老夫是来给两位的计划锦上添花的,便是没有能够帮到的地方,也不该给二位添乱。”
“没有添乱,您考虑得周全,也算帮了我们不少忙。”她着急忙慌地拿过路砚之手上的香囊,当即系在自己身侧,“都是为了蘼芜前辈,自然是谨慎些为好。”
月老今日是来走个过场,不过要让旁人相信,总要在傲岸要待的更久一些才行,出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他们,他还细细问了蘼芜的情况。
“先前在天宫无法详谈,今日想问一问,她可有怪我。”当初是他将魂魄送去冥界藏起来的,就是因着如此,蘼芜才没能感应到兔子精用着她的身子在外胡作非为。
若能早些察觉,也能及时阻止兔子精,至少也能救下那凡人一家,总好过事情发生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因着事十分自责,一是自责自己明明知晓兔子精居心不良,却没能多多关注她的动向,二来便是责怪自己未能一直关心蘼芜那魂魄的去向,就连她在自己的红线里沉睡这样久也没能察觉。
“您,何出此言。”路砚之有些不解,他曾多次出入灵渊,蘼芜转醒之后,他也曾背着白锦姝自己进去过一次,他从未察觉到蘼芜对谁人有过埋怨。
即便是对兔子精,她也只是懊恼自己当初所为铸成大错,她虽只差一步就会变成怨灵,但她心中的的确确只有懊恼而没有怨恨。
“除了心中执念太深,晚辈实在是察觉不出她有什么怨愤在心。”
“我也未曾察觉蘼芜前辈对谁有恨意。”白锦姝也在一旁附和着,“或许对兔子精能说的上是,恨?”
月老看上去并未被说服,自从知晓蘼芜的魂魄沉睡在他的红线之中,还惹出这样多的事情,他就一直这般多思。
“二皇子见谅,老夫,想要亲自进去问问。”这是他今次前来最紧要的目的,只是想要进入灵渊并非什么容易事,总要路砚之点头同意才行。
“今日?”
进入灵渊总是要他陪着一同前往的,他看着外面的天色不早,也不知那兔子精是否会趁着天黑而来,这种时候将白锦姝一人留在这里他也有些不大安心。
“今日有些晚了,不如您过两日再来。”他顿了顿,又道,“过两日您还可与蘼芜前辈多聊一会儿,若是今日在傲岸待得时间太长,也是不好。”
“是老夫太过着急了,忘了这一层,那老夫过两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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