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请君入瓮（二）
天宫的公务繁忙，原本和月老约定好的一起进入灵渊的日子一推再推，推至后来，路砚之体内的的灵力不足，无法支撑他再入一次灵渊，只能让月老一人进入。
因着此事需得瞒着众人，月老只以一部分灵识来到傲岸，稍寒暄两句便进去了灵渊。
“怎么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一点动静都没有。”白锦姝整个身子趴在桌案上，一手敲着面前的竹简，一面抱怨这几日等得无趣。
路砚之半眯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养神，这几日不止她觉得无趣，连带着他也觉得很是无趣。
因着怕兔子精深夜来访，这段时日他一直警醒着，在白锦姝隔壁的屋子里一夜夜地守着，现下实在是再不想说话。
白锦姝看着他兴致不高，也不一味地找他说话，只自己找些书册消磨时间，可他这府中的杂书实在太少，三界的正史她又都是看过好几遍的，只能对着他的医书发呆。
“实在无聊不如看看这个。”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新写出来的民间话本，故事看上去很是新颖有趣，至少白锦姝觉得有趣。
“有一人守着就好，不如你先歇着罢。”她向来很是识趣，路砚之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给她解闷，实在很是体贴。
对于这样体贴的人，白锦姝觉得自己很该投桃报李，他这些日子没能好好休息，今日又要警惕着月老出事，他们是神仙，但神仙也需要休息。
“嗯。”他倒也不与她客气，这青天白日的，的确不怎么需要一直绷紧自己的神经。况且即便兔子精就算再如何大胆，应当也不会挑着这样的时候前来。
她抱着书册另找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借着充足的日光，专心致志地看着话本。
话本里的故事写的实在曲折，不能不承认，凡人写的话本一向比神仙们写的要好看许多，也不知是他们的经历更加丰富有趣，还是因着他们在这一事上本就是比神仙更有天赋。
白锦姝沉浸在话本的故事里，正看得泪水涟涟，她随手用衣袖压了压眼角的泪水，余光所至刚好看见一块月白色的衣角。
这衣裳的样式纹路，分明与她在灵渊里看见的蘼芜的衣裳一样，她汗毛竖立立刻起身退了两步。
转身看清来人，才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是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蘼芜，面部比她在灵渊中看到的更加精致，只是她在灵渊中看见的那个气质清雅，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看上去很是妖魅。
“多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大不如前了。”
兔子精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她，方才在她身后看了她许久，她却一丝反应也无，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安逸，于修炼一事上并无进益，甚至比原先要差上不知多少。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看话本。”她捻起桌案上的竹简，随意扫了两眼，果然还是从前喜欢看的那种故事，情节越是曲折看得越是忘我。
她的嗅觉灵敏，闻见白锦姝身上的气味，又伸手想要去够她身侧的香囊，只是她动作太慢，被白锦姝躲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白锦姝看着她，学着蘼芜的样子表情淡漠，问话也问的很没有什么感情。
她心中惴惴，实在是兔子精来的突然，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现下路砚之还在内室，看护着月老的部分灵识，她一人实在没有应对这人的把握。
“我怎么来了？”她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晃着双脚语气轻快道，“我都寻了你几万年了，你说我怎么来了。”
她虽隐藏行踪，但从未曾放弃过对蘼芜的寻找。自然，她清楚一缕魂魄极难寻找，当初蘼芜唯一信任的只有月老，为着打探消息，初始的那段时日她甚至一直跟在月老身后。
月老向来做事谨慎，在他身上实在找寻不到线索后，兔子精才开始在三界的仙山之中找寻蘼芜的下落。
“三界的仙山我几乎寻了个遍，却没想到你藏身一株寻常普通的仙草。”她指着廊下的仙草，很是不可思议，“几万年来，你总不会一直这般……颠沛流离罢。”
原本要用一缕魂魄重新修炼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虽说当初魂魄中封存了大半的修为，可这般时常挪动于她的修炼也总是无益的。
她探出眼前这人身上的修为不济，甚至还不如她们两人从前仍在仙山时的修为深厚，向来是吃了不少苦头才重修了人形，“你的模样与从前也大不相同了。”
“这又与你何干。”她见着兔子精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与蘼芜的不同，也安心不少，说起话来也十分的不客气。
“就是要不同才好，若是不必想起以前的糟心事才更好。”
兔子精笑眯了眼，很不在意她的态度，“我以为你是希望我来寻你的。”
“你在香囊里加了些掩盖气味的药材。”挑着眉看向白锦姝，“若是真想忘记，为何还要佩着这香囊呢，丢了不是更好。”
人人都知晓这香囊里的草药是蘼芜自己配的，却没人知晓她为何要佩着这药味厚重的囊袋。
希望她们还在仙山时，蛇虫众多，蘼芜自己化作真身便可避开实在没有什么配佩着香囊的必要，这是为了她配的。
当初为了找寻避蛇虫的药草蘼芜费了不少心思，耗费了至少一两年的时间才做出这样一只香囊来。这香囊她一直挂在两人的住处，如今仍还佩着，难免让兔子精觉得，她对自己虽然生气但仍对她还有姐妹之情。
“当初我一念之差，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多年，不知你能否原谅我。”她当初一心想要一具可供自己掌控的躯壳，这才占着那人的身子不肯离开。
她与蘼芜的情况不大一样，她残碎的魂魄根本无法靠着自己的所剩无几的修为重新修炼，若不是蘼芜费尽心思地照看，她的魂魄早该飘散在三界之中了。
天火原本就是能毁灭一切活物的，蘼芜当初能收集她得这缕魂魄原就是运气使然，经多年悉心照看，她才恢复些许意识，只是这种残破的魂魄一直这样养着也是无用，终有一日还是要飘散天地之中的，就是因此，蘼芜才给她寻了一个凡人的躯体，想圆一圆她化作人形的梦想。
兔子精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魂魄能在那凡人身上逐渐自愈，虽仍旧不能自己修炼，但总归有了清晰的意识。
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当她意识到自己可以控制那凡人的身体时，自然也就产生了霸占她那身子的想法。
纵使只有短短数十年，但她想着，能以人得身份陪着蘼芜这几十年也是好的。只是她没想到，一向对她事事依从的蘼芜，会在气急之下直接抽剥了她的魂魄。
“我当初若是知晓你会将自己的身子让给我，我决计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你。”
白锦姝听着她情真意切地剖白，差点就要相信她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你若是知晓我会这般，就要瞒着众人霸占那孩子的身子是吗？”
“我不会。”她收了面上不大认真的表情，很是认真地看着白锦姝，“我寻你多年，便是要将这躯壳还给你。”
“什么？”她被兔子精这话一惊，她自己的魂魄可是完整无缺地，可经不起她的折腾。
何况，当初他们也都以为这兔子精是来叙旧的，从未想过她会在看见一个已经修炼成人形的“蘼芜”之后，还有归还身子的想法。
“你对剥抽魂魄最为擅长，如今我站在这里，你动手罢。”兔子精一步步走向白锦姝，表情很是决绝。
这事情有些失控，白锦姝楞在当场，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剥抽魂魄可是禁术，莫说她根本没有学过，就即便是学过，以她如今的修为也不足以支撑她剥抽一个与原本魂魄共处几万年的魂魄。
再退一步而言，即便她能将魂魄分剥干净，也无法将快要变成怨灵的蘼芜的魂魄重放回她的身体当中。
“我如今已经不需要那副躯壳了。”她侧过身子，与兔子精拉开些许距离，“你用这身子数万年，魂魄相融已然成为这具身躯实际的主人，实在没有还给我的必要。”
“就当做我还你的。”她长叹一口气，“你当初救我一命，这副躯壳和里面剩余的魂魄，都当做是我还你的。”
“你没有欠我什么。”兔子精显然并不觉得蘼芜欠了自己什么，“我知晓你如今修为不济，无力支撑那样耗费修为的法术，我给你便是。”
“你且安心，你我两人一向一同修炼，这些修为绝不会伤着你。”
兔子精的动作敏捷，伸手抓住要躲的白锦姝，呼吸间就开始给她输送自己的修为。
她的修为深厚，为防伤着她输送修为时也算小心，只是白锦姝究竟是冒牌的蘼芜，实在经受不住两种修为在体内相互抗衡，忍了半晌仍是呕了一口鲜血。
她对面的兔子精见状一惊，随机伸手扣住她的咽喉逼问道，“你不是她，她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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