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日语课
校车晃晃悠悠总算到站了,石齐被左推右搡地挤下车。花枝招展的女学生们都赶着去盛老师的阶梯教室抢个好位置。
她们心急如焚,她们势不可挡。
老阿姨石齐歪歪扭扭地走到墙边,扶墙站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摔倒在前往报到的路上。
如果时光能倒流,不用太久,回到今天早上就行,石齐一定把这双九公分的高跟鞋束之高阁,换上俗称“筋斗云”的小白鞋,现在肯定健步如飞。
然而,事实是,小白鞋和今天的连衣裙不般配,所以就算时光回退到出门前,她还是会选择这双高跟鞋。
一步两步,似魔鬼的步伐,石齐走走停停,发现新校区建设得相当现代化。道路两侧刚栽的小树苗虽不如老校区里的参天茂盛,但配套设施高档齐全,连院落设置都比老校区人性化。智能管理随处可见,学生可以通过墙上的平板电脑查找教室和浏览全部课程安排,还可以预约体育场馆和活动场地。
石齐像老赶进城一样这摸摸那看看,边走边感慨万千,果然是科技改变人生,金钱改变人生观。
学生们个个行色匆匆。石齐下意识看看表,果然已经十点多了,他们在赶着上第二趟大课,她也要赶快完成报道回家吃饭。当初人事处的小姑娘主动提议要帮忙,被她果断拒绝,如今想来悔不当初。
好不容易找到外院教学楼,石齐长舒口气,一步一步挪了进去,想找个人问问教务怎么走,却在路过一处阶梯教室时停了下来,好奇地探头向里望了望,不仅上座率非常高,而且一色的女学生。结合车上听来的八卦,石齐自言自语揣测道,“该不会就是盛老师的……”
“进不进啊,不进别挡着!”
从身后传来偏尖细的声音,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石齐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四五个女学生被她堵在门外,其中一个便是说话之人,又继续催促道,“大家都是来蹭盛老师的课的,想进去看帅哥就大大方方进去,别在门口墨迹,要是不想进就别挡着,我们还要进去呢。”
好好好,我的错。石齐无语。今日诸事不顺,身为堂堂老师居然被屡次错认成学生,她琢磨着自己今天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眼前没空较这个真。
石齐在她们的注视下侧身让路,但脚踝不舒服,动作稍迟缓了些,结果上课铃毫无征兆地响了。
铃声一响,几个学生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地匆匆跑进教室,顺势将石齐也推进门内。
突如其来的外力害得石齐一个趔趄,本就站不稳,这下就更不稳了,几乎马上要脸朝下摔个跟头。
绝对不可以!妆会花,裙子会脏,更重要是,她不想当着一百多人的面从地上爬起来,太丢人了。
石齐这一刻人生的目标就是——挺住,不要倒下。
好在她身子柔软,还有点舞蹈底子,左臂抡圆一招万佛朝宗气吞万里如虎,右手一个海底捞月捧住摇摇欲坠的几本书,脚下凌波微步左右踉跄,身子一转再来个鲤鱼打挺翻腰向侧,终于比武侠片还绚丽浮夸地扎稳脚步,收势。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堪称完美。
正当石齐为自己没摔倒而沾沾自喜时,脚踝突然感到一阵钻痛瞬间脱力,失去支撑整个人“扑通”一声跌跪在了地上。由于之前有很长一段动作缓冲所以摔得不痛,她有点懊恼地重新爬起来,若不是脚踝不争气,明明可以不用如此狼狈的。
果然还是前功尽弃。
简单整理裙摆,拍掉灰尘,石齐敏锐地察觉到背后阴气森森,抬头发现教室里气氛也十分诡异微妙。她顿感大事不妙,凝神静气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地发现讲台上原来一直站着人,正冷眼盯着自己。
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是好。石齐心中恐慌,直觉该道个歉赶紧出去,可像被下了定身咒,想一睹那人风采!
对视之余,石齐不老实地偷偷打量那人,更加确认这堂课一定是大名鼎鼎的盛老师的课。几乎毫无疑问。
她不得不承认盛老师本人,也确实是担得起才貌双全这名号。他身姿挺拔,线条俊朗,唇角微扬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剑眉入鬓道不尽的器宇轩昂。所谓剑眉星目大抵如此吧。好似会勾人般令人春心澎湃,又好似会下蛊般令人欲罢不能。
石齐定定地看着他出神,根本挪不开眼,用天底下最露骨表达方式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的盛老师。
脸上还不知羞耻地泛起了少女的潮红,表达着人类最原始的崇拜美好的情节。
盛老师不躲闪,不羞怯,似乎已司空见惯,他快速看了眼时间,眉头微皱。上课要紧,其他的暂且压后吧。他又扫了一眼石齐怀里的书,冷冷开口道,“找个地方坐好。”
声音低沉清冷,令人难以亲近。
“啊?!”石齐瞬间回神,随之而来的是身为高等动物的羞耻心。居然,□□裸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看,这太丢脸了,与她试图营造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相去甚远。
“如果不上课就离开,如果上课就坐好,不要耽误大家时间。”盛老师转身面向黑板,开始调试多媒体。但好像坏了,一直不成功。他显然知道并坦然接受,这间教室里有相当数量的学生是颜粉来蹭课的。
石齐红唇微张,欲语还休。这位盛老师是冷冰冰的,是不近人情的,却也是迷人的。
他这么帅,不如留下吧,就当作正式上岗前的培训。石齐心里嘀咕着,小心翼翼走到前排最角落里唯一的空位上,乖乖坐好,一整天都被误认成学生,唯有这次比较心甘情愿的伪装成学生。她强行为自己的荒唐找借口,心里想着就当做提前旁听其他老师授课汲取经验吧,就算日后被盛老师问起来,这么答也不失礼。
坐定后,石齐注意到这里不是个好位置,因为角度太偏,讲台被音响挡住了一半左右。所以大部分女学生都有选择地略过这里,如果盛老师的课上有一分钟看不到本尊的话,那大老远来蹭课还有什么意义,宁可后排挤一挤,也要全方位感受盛老师的美颜。
石齐心下感慨,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是人精儿啊。她把手提包放在地上,掏出一支笔。报道可以改成下午,加之秀色可餐,她已然放弃回家吃午饭的念头,同时在内心再次为此刻十分不可思议的行为辩白,新校区的食堂应该也很不错吧,今日不妨一试,说不定和老校区的完全不一样。
石齐掏出一个本子,随便翻开一页,瞄了瞄周围人的书,心里大概有数,这堂课讲日语语法。装模作样拧开笔盖打算认真听讲,观摩一下传说中的盛老师是如何授课的,看他除了一张帅脸外,课堂上是否还有什么神仙法术,能够横跨新旧校区吸引数量如此众多的迷妹。
动机是好的,奈何石齐听了几分钟就有点坐不住了,内容太初级了。她遮掩地伸个懒腰,侧头打个哈欠,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盛老师的外貌来。身材挺拔,但并不单薄,比起张镜白的瘦削身材多了些强壮,说话间喉结上下颤动,把纯情少女的小心肝也带动得一抖一抖的,根本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让人无心听课。
学校应该严厉杜绝聘用这类风姿卓绝的男老师,石齐义愤填膺地想,瞧这一屋子的女学生哪还有心思学习,再说了,有这样的老师,哪还有男学生愿意考入外院惨遭对比呢,实在不利于外院男女比例平衡。
她靠窗坐着,悄悄掀起厚重窗帘的一角,扯开窄窄的一条缝,细长的光瞬间印亮脸庞,将她划分成明暗两部分,一半明亮,一半不那么明亮,映衬得周围一片晦暗。
盛老师讲台上讲课之余,眼角余光偶尔瞥向石齐,未曾真正离开过。无论是慕名前来蹭课的,亦或本就是外院的,她都显得过于与众不同,在角落里闪闪发亮,令他想起年少时曾在报亭一角偷瞄到的封面女郎,细细的腰肢,红红的嘴唇,娇媚的姿态,勾人的眼神,启蒙了他纯真的幻想。
阳春三四月,十点多的太阳正是明媚的时候。
沐浴温暖下的石齐越发懒洋洋的,盯着黑板发呆,接着开始走神,遥想上一次这样坐下来听讲是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又令她怀念起没心没肺的大学时光,恍惚间真的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学生,又要为期末考试熬夜背书,又要为寝室卫生头疼,她渐入角色,蠢蠢欲动,忍不住想骚扰周围的同班同学。
“喂,盛老师全名叫什么啊?”石齐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女学生,低声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旁边的小姑娘先是吃惊,然后一字一顿小声地说,“盛浪。”
“哪个lang?”石齐点点本子,示意她写出来。
小姑娘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了「盛浪」两字,推给石齐看。
盛浪。石齐细细品读,这名字有种快意江湖的豪侠感,再配上他不凡的容貌,不以男主的身份闯荡江湖实属可惜。
“那你叫什么呀?”石齐继续开展话题。
“我叫李桃浓。”小姑娘把课本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桃浓。”石齐仔细品读,虽然脂粉气稍重,略逊高雅,但配给柔媚娇俏的姑娘家岂不正好,于是点头赞道,“好听。谁起的?”
“我爸,他是语文老师,好些人都说好听呢。”李桃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她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极好。
“嗯嗯。”石齐百般赞同地附和道,“我跟你讲哦,搞文学的人起名字最好听了,我有个朋友名字也特别诗情画意。”
“叫什么?”李桃浓也来了兴趣。
“张镜白,镜子的镜,白雪的白。好听吧。”石齐也十分得意地说起来。
李桃浓歪头想了一会儿,挺诚恳说,“也好听。那他爸也是语文老师?”
差不多吧。石齐歪头想了想觉得文学院里的教授应该也算个教语文的吧,就点点头说道,“他爸研究汉语言文字的,感觉跟你爸工作性质没啥区别,所以都特别有文化底蕴,就单从你俩的名字上看就知道。”
“那你呢?”李桃浓将笔递给石齐问道。
石齐痛心地将笔推回去,一脸悲愤道,“别提了,特别随意。就是我爸妈的姓。”
“这样子哦。”李桃浓向石齐投去怜悯的目光。
“对了。我看你有书,你应该是日语系的学生吧。”石齐换了个二郎腿的方向,挨得更近些。
“是啊。我看你没有。你的书是假的,不是这堂课的。”李桃浓偷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露出两个酒窝,随即说道,“我最怕盛老师的课啦,人多不说,他也超凶的。”
“的确,有点高冷。”石齐表示认同。
“是非常。”李桃浓扫了一眼讲台的方向,稍微压低身子继续说,“最好是旁听他的课,这样不用参加他的考试,听说哦,他考试特别难,而且不留情面,57、58、59分的比比皆是。”
“怎么这样啊!”石齐俨然忘记自己的教师身份,内心非常愤慨,“要我说这就是不能站在学生的角度想问题,完全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从学生时代熬过来的,你别看高抬贵手这几分不多,那可叫学生能安心过个假期呢,我将来可绝不会这样,做人不能忘本啊。”
“可不是。稍微通融一下就过了,可他绝不。”李桃浓连连点头,顿觉找到了知音,也挨得进了些。
俩人正巧都无心上课,一拍即合,于是凑在一起开始叽叽叽叽地聊起天。石齐越说兴致越高,从庆大鬼故事到日本近代兴衰,渐渐变成了她一个人说,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又察觉到刚刚那种熟悉的微妙氛围,略感不祥。缓缓抬头,果然又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帅脸,正用冰冷刺骨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刚刚口沫横飞的自己。
石齐觉得那双眼睛一望无底,阴风四起,叫人冷飕飕的,禁不住哆嗦了下。
周围的学生纷纷跟随盛老师的注视,向石齐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互相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石齐咳嗽了两下,佯装身子不适,还配合地用手指揉了揉鼻梁顺便挡挡脸。余光透过指缝偷瞄到他还是一言不发盯着自己,好尴尬呀。感觉毛细血管都要涨爆了,三叉神经也一跳一跳。
一旁的李桃浓也满脸通红,但好在她并不是主犯。
僵持了一小会儿,石齐感觉比答完了不能提前交卷的考试还难熬。终是逃不过的,她决定正面面对,抬头看向他,勾动嘴角挤出不自然的笑容。
这一笑不要紧,盛浪也跟着扬眉极浅地笑了一下,与其说笑,不如说动了动嘴角。但即便是这般吝啬小气的微笑,也挺少见。
石齐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要骂要罚倒是说句话,现在这样算哪样嘛。
盛浪依旧不批评,也不授课,只是用沉默来讨伐不听课的学生。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子,校园里红唇高跟鞋,早熟也就罢了,居然明目张胆的妖艳,不仅上课迟到还洋相百出,课堂上不是盯着窗外发呆就是侃侃而谈,从头至尾没见她听过课,完全不珍惜他辛苦准备的课件,现在若不给些颜色看看,日后必然更难管教,漂亮姑娘行差踏错终会害人害己。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不满也随之而来。后排学生不明真相,纷纷低声询问,“前面到底怎么回事啊?”
目前这种情况,自救尚且勉强,只能背信弃义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桃浓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悄悄挪向另一侧力图与石齐划清界限,小声嘟囔道,“好过分哦,别耽误我们上课呀。”
石齐睁大了眼睛,李桃浓,好样的!危难时,不求患难与共相互扶持,但起码不要落井下石!石齐咬牙切齿地恨恨瞪了李桃浓一眼。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李桃浓装作看不见,投去莫要怪我的无辜眼神,她也是身不由己呀。你也看见了,盛老师超凶的!
石齐自知理亏,不敢大动作。毕竟刚才老师在上头开大讲堂,她在下头开小讲堂,如今真是活该被批评……但也没必要这般上纲上线吧!她觉得自己还没到需要公开□□的恶劣地步!明明是个俊美少年,做事风格为何如此冷峻不留情面。哼!
石齐无奈之下,向盛浪投去求饶并求助的目光。请他高抬贵手,留个面子。大家从下午起可就是同事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盛浪读懂了她的小心思,但依旧无动于衷。
唉。石齐轻轻扯过几缕头发挡住脸,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日后还是不要相见了。
这回长记性了吧。盛浪眼神里有了笑意,心里虽然还对她不尊重他劳动感到不大愉快,但又感到教训不务正业的她还挺有趣,既是惩罚也是捉弄。
“你上来用我刚教的语法写三个有关联的句子。”盛浪终于开口,解了自己下的围,又补充道,“其他人在下面写。”
好勒。石齐感恩戴德,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向讲台走去,没几步脚下又传来熟悉的阵阵酸痛。她告诉自己坚持住。虽然不知道盛浪正在教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她都能轻易地给出三个教科书般的模范例句。
别说三个,三十个都不在话下。
石齐刚站在讲台上就瞬间不淡定了,她试图找到盛浪刚刚讲解的知识点,结果黑板上什么都没有。哦对了,现在都是多媒体教学。接着石齐发现多媒体的投影仪被盛浪临时关了。
所以,现在仍然是在惩罚她没听讲吗?
石齐一声长叹,恼羞感扑面而来!这家伙怎么这么阴险啊!座位下头教训她还不够,居然又拎上讲台叫她出洋相!
但石齐不肯轻易被打败,决定偷瞄一眼他的教案,如果现在还有人写这个的话。石齐悄咪咪侧过身,乌亮亮的黑眼珠划着弧度瞟向一旁。上面果然有翻开的讲义。
石齐窃喜。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不是打印,而是手写。
是古人吗?她先是惊讶。后来发现有点远看不太清,就干脆挪了小半步凑近看,不由惊叹。
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字,俊朗飘逸,苍劲暗流。看着看着,她竟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凭什么有些人优秀起来就要处处优秀,凭什么他能考上申外,凭什么能貌比潘安,凭什么能写一手好字,凭什么还能当众吃人不吐骨头?对了,还有那个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永远压她一头的张镜白。一个两个真是太讨厌了。
老天爷真是太不厚道了,明知道她二十多年来在张镜白身边忍辱偷生,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稍微不坚强一些恐怕就会抑郁,苦苦挨到今日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起码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能从此自给自足过上经济独立在家里略有话语权的生活,没想到身边居然又多了个优秀的同事!搞什么嘛!
石齐歪头胡思乱想,表情忽明忽暗,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闪烁不定的情绪。
退到讲台一侧的盛浪耐心等待之余难掩好奇,谁给她的胆子敢明晃晃地偷看教案,哪有一丝学生对老师的敬畏之心。不禁细细观察她,微微皱着眉头,轻轻咬着嘴唇,若论体态举止,她的气质相比于学生更像个性感女人,可单说眼神笑容,她的模样相比于女人倒像个干净学生,不停穿插游走于二者之间,飘忽不定,令人辨分不清。他纳闷上学期怎么没见过她,这张美艳动人的脸和这幅懒散的姿态,无论何时何地出现在眼前,只需一眼就不会忘记。
盛浪看看表觉得等太久,而她连个序号都没写出来,估计这堂课的知识怕是半点没学,继续等下去也毫无意义。他便慢慢走回讲台中央打算写两个,忽然鼻下传来一股甜美腻人的香气。若有如无,时远时近,但却真实存在着。
那是石齐今晨喷的淡香水,经过几个小时不知收敛的挥发,如今只能浅淡而短距离地游离于衣饰的表面,唯有靠近她身体的人才闻得到。
盛浪盯着石齐脖颈的线条,嗅着她的香味儿,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一句话——她像个可口的小妖精。下一瞬间,他立刻被自己禽兽不如的想法吓了一跳,甚至感到羞耻和恶心,对自己的厌恶更甚了。
他紧抿嘴唇,手指的骨节微微泛着青白色,神色晦暗难言。又等了一小会儿,方才准备好的批评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走上前拿起一根无尘粉笔,侧头尽量不看石齐,轻声说道,“不会就下去吧,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来到这间教室,以后都要认真听讲。”
盛浪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例句。非常经典。
石齐垂头丧气地放下粉笔,刚要回去,又不经意间发现他握着粉笔的手特别好看。手指匀称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略略泛起健康的粉白色,整只手稍一用力筋骨若隐若现,既有力量又不粗糙。
盛浪余光瞥见迟迟不肯回去的石齐正盯着自己,不解地问道,“还有事?”如此大胆的女学生,他头一次见。
“啊?!没,没有…”石齐一时尴尬无措,再次涨红脸,天大地大,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一面讪笑着抱歉,一面慌张地向后退,只想赶快离开讲台回到座位,熬到下课冲出教室。她倒着退至讲台边缘,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身形一歪,脚下踩空,整个人势不可挡向后倾倒。
“啊啊啊啊!救…”石齐后仰着从距地面二十公分的讲台上摔下来,后背结结实实地着地,震得石齐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她龇牙咧嘴痛到抽筋,精神恍惚之余,接着!盛浪一百多斤重的身子又给她造成了致命的二次伤害,几乎要了她的命。
“呃…”盛浪倒下时磕到了手肘和膝盖,吃痛到闷哼出声。半趴半跪在地上,身下压着石齐,竟一时爬不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学生们哪里见过如此香艳场面,一个个面红耳赤,连惊呼都顾不上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情况?!一个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女学生被点名答题,答不上来理所当然,临走前一脚踏空从讲台上摔下来,好吧这也没什么,顶多出出洋相而已。然而,厉害的是,她居然顺手把毫无防备的男老师也一同拉下讲台,最后二人相拥着摔倒在地。
请问。是在写小说吗?!
李桃浓突然感到后怕,回想刚才的一幕,直觉自己可能得罪了某本小说的女主角,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缓过劲儿的盛浪心里暗叫糟糕,窘迫到不知如何是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女人压在身底!他向来是非常严谨稳重的人,自小便深知自己属于外形比较惹眼那一卦的,定要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分寸和克制,才能避开琐碎和是非,从教数年来,他谨言慎行,防的就是今日这种不测。
想不到,没防住!
如今当着百十号学生的面,半跪着趴在讲台的地面上,身下还压着个女学生。可谓前功尽弃。
“别压我,你好重。”石齐艰难地推了推身上的盛浪。她摔得痛,被砸得更痛,脑子从嗡~嗡~嗡的一片雪花点似的废墟中缓过神,睁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记起这是一堂日语语法课,她贪慕授课老师的美色而留下,因扰乱课堂秩序而被拎上讲台训话,然后就……就接连遭受两次重创,咳,现在有些呼吸困难。
盛浪从她身上爬起来,说淡定那是假的。为了名声,为了形象,为了身为教师的尊严,他必须以最平静的态度处理,当做这就是个普通小事儿。
不!他不认为这事儿普通,绝对不普通,余波平息至少需要两个月。直挺挺地站着,故意居高临下冷脸问道,“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石齐想点头,找个由头尽快离开,又不想点头,怕把事情闹大。她心里慌得一批,完全不敢想象日后和盛浪以同事身份抬头不见低头见时,会有多尴尬。算了,不去想了,现在的处境还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最后她咬咬牙,自己个儿爬起来,揉揉膝盖,揉揉脚踝,揉揉手肘,一揉才发现哪里都痛,不得不低眉顺眼求道,“盛老师不好意思啊,我想先下课休息一下,自己走就行了。”
“一个人没问题?”盛浪有些不放心这个行为大胆的女学生。怕她中途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毁他一帆风顺的教师生涯。
“真的没问题。我保证。”石齐稍微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好吧。记得去医务室。”盛浪再次叮嘱。倒不是多关心她,只是身为教师,出于师德有必要对学生的人身安全负责。
石齐点点头,强挺着回座位收拾好东西,忍着痛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教室。
她想,要不辞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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