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快背我吧
出了盛家门口又过了好一段，直到坐上车石齐才松一口气，幽幽说道，“太吓人了。”
盛浪却不以为意，笑道，“他今天算心情好的，我妹小的时候经常边吃饭边哭。”
石齐不满道，“这样对小孩发育不好，会有心理阴影的。亏你爸还是医生，却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心理健康。”
“嗯。”盛浪随口应了句。
石齐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对人家父亲品头论足，同时既想替盛尊说两句以缓和父子关系，也想站在盛浪立场表示同情和理解，便和事佬般说道，“不过外科医生可能更在意身体健康，男人身居高位难免有些大家长做派，都是人之常情，我爸就是个数科院的小破院长，平日里跟学生面前也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回家一时换不过身份口气，对我也会颐指气使几句。”
盛浪明白她一番话的良苦用心，情在心里领下了，口上却取笑道，“经过今晚，还想继续叫‘咱爸’吗？。”
石齐仔细思考三秒钟后，郑重点头，一本正经道，“还是要叫的。必须向权贵低头。军六院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我以前不去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根本挂不上号，如今有了这层关系，不求医药费减免，但求能快点入院。”
石齐说罢，竖起大拇指，诚心赞道，“咱爸成功人士。”
盛浪冷笑道，“一个男人站在手术台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下了手术台却不能切换身份，你称其为成功？”
“额。”这种细节石齐就不清楚了，她乖乖闭嘴，掏出手机，换个话题问道，“你有我照片吗？”
“没有，怎么了？”盛浪打方向盘转了个大弯，没踩刹车，能感觉到一旁的石齐身子都快倾倒了。
石齐并没过多在意行驶状况，一手拉着右上方的副驾把手，另只手单手拿手机吃力地翻照片，她现在比较担心盛浪被父母问询时无从应对，她今日切身感受到了他的弱小无助，便超级大方地说道，“送你一张，万一你妈问你要呢，没有不就穿帮了。我这儿提供一条龙服务，做戏做全套，帮忙帮到底。”
“这么主动，不怕惹麻烦吗？”盛浪笑她果然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三套完全不重样儿的。停车场的时候还说要跟他保持距离，结束关系。
然而，石齐这种基于善良的善变，不乏可爱可贵之处。他能充分体会到她身上那种纯粹到无所畏惧的善良可爱，
“怕什么？我给你的是恶搞的照片，除非见过我本人，不然很难想到是我，不怕你散播出去。”石齐说着从手机相册里挑出一张恶搞过的照片，递给盛浪看。
“这是狗吗？”盛浪抽空瞄一眼。
“是呀，我的脸上贴了狗鼻子狗耳朵，你瞧这还有狗爪子和小铃铛，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软件。”石齐又左右滑动屏幕展示了几张类似的照片。
“那你都传给我吧。”盛浪趁红绿灯的空档掏出手机。
“你开车，我帮你保存。”石齐从盛浪手里拿过手机，利落地开锁，抬头贱兮兮地问道，“相册里没有见不得人的照片吧？”
“你去看看。”盛浪无所谓地说道。
石齐发送并接受自己的短消息，保存照片后忍不住点进相册，美其名曰确认一下保存是否成功。
仅有的几十张照片居然全是记录信息的，例如拍下重要的ppt，拍下路标，或者拍下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一页纸。石齐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都不拍人吗？”
“有什么好拍的？况且这手机刚买了不到两个月。”盛浪踩下刹车停车，这才有功夫转头看向她。
“我手机也刚买了不到两个月，现在已经几百张了，你活得好无趣哦。”石齐嫌弃道。
盛浪并不奇怪石齐的反应，他已经完全摸透了石齐的逻辑方式，但凡和她反面的人或事，都不正常。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石齐又问道。
“看书、兼职、做运动。”盛浪如实回答。
“没了？”石齐不敢相信如此无聊！
“没了。”盛浪可不觉得哪里无聊。
石齐又挑了几张照片传给盛浪，其中不乏和办公室其他人一起喝酒搞怪的照片，“附送你几张照片，让你的手机接接地气。”
“不需要。”盛浪回得简单干脆。
“那你自己删吧。”石齐将他手机放到两人中间，松开安全带兴奋地说，“我到家啦。”
“等等。你要蹦回去吗？”盛浪制止正要开车门的石齐，也松开安全带快速说道，“我抱你上去。”他下午已经抱一路了，可谓业务熟练，早没了什么拘谨和顾忌。
“不用。很近的。”石齐觉得到了自己地盘就没问题了，怎么都能回得去家的。
盛浪由不得石齐拒绝，“两条腿走路都走不好，单腿蹦回去的话，是想直接住进军六院骨科病房？”此言诚然是出于关心，没夹带太多私心，否则以他当前的微妙心境，还做不到主动与她亲密至此，但似乎被动做到了也不怎么排斥。
盛浪从小到大还没这么抱过谁呢，连那人都没有过。
而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同事，似乎能轻而易举地瓦解他内心坚固的城墙，突破常年生人勿进的行事风格所带来的距离感。
想来很不可思议。
石齐白了盛浪一眼，嫌他说话真歹毒，但不无道理，虽然脚踝已经不怎么疼了，可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只不过周围全是老街坊老邻居，大家都知道她未婚，多少要注意影响，被个大男人打横抱着终归是不好。于是折中说道，“那你扶着我蹦吧。”
“真的可以吗？”盛浪拉开石齐侧的车门，扶她下车。
“必须可以啊！”
他不免揶揄道，“现在知道保持距离了？”军六院的时候可坑惨我了。不过…唔…倒没出现他以为会出现的窘迫，整个晚上…唔…出人意料的和谐。他甚至有些沉迷于这样的氛围，特别像个…唔…正常的家。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因地制宜你懂吗？”石齐奸笑两声说道，“在军六院公主抱是坑你，在家门口公主抱是坑我。”
既然执意用扶的，盛浪便顺她的意。他双手分别托着她的腰和肩，柔柔暖暖的又香香软软的，很诱人的手感，叫人想捏两下。
但他当然不会做任何事情。
石齐才蹦二十几米，便有些体力不支了，停下来喘气。细高跟果然不是盖的，两条腿都站不稳当，别说一条腿蹦跶了，要是没一旁的盛浪，半米都挪不出去。她停下了的空当儿调侃地说出心中顾虑，“咱俩今天算不算互相见父母呀？”
“当然不算。”盛浪极快否认，停顿了顿才又叮嘱道，“明天上班记得穿平底鞋。”
“哎呀，幸好你提醒我了，主任，我请三天病假，情况绝对属实。”石齐笑嘻嘻地看着盛浪，说着还晃了晃贴着膏药的脚。
“想都别想。”盛浪不留情面地拒绝，别说三天，一天都不行。
“为什么？”石齐气呼呼问道。
“没理由。”盛浪实在不愿搭理她那些得寸进尺的小请求。
“你怎么不讲道理？我受伤了。”石齐觉得自己请假天经地义。
“我可以全程接送你，但必须来上班，因为明天有教研活动非常重要，涉及到你这学期的研究方向，不得缺席。”盛浪耐心解释。
“额…！”好像确是如此。石齐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自己的名字。她寻声回头，瞬间眉开眼笑，脸上露出谢天谢地终于得救了的欢悦神情，使劲招手道，“张镜白，你回来啦？”
“果然是你。”张镜白快跑两步，在石齐身边停下，低头看看她的脚，皱眉问道，“你脚怎么了？”
“崴了呀，看不出来吗？”石齐跟显摆功勋章似的又晃了晃自己贴满膏药的脚踝。
“让你少穿高跟鞋从来不听，平底鞋都走不稳。”张镜白关切地蹲下，看到已经专业包扎过，才稍微放心，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张镜白起身，眼神先落在盛浪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又往下落在他抚在石齐腰上的手上，不自然地问道，“这位是？”
“同事。”石齐简短地介绍道，她觉得这个标签足够形容了。
同事？张镜白显然不太信服，如果换做他扶受伤的女同事回家，除非情非得已，否则绝不会将手搭在腰附近，手臂和手肘才是同事该把握的位置。
同事？盛浪显然不太舒服，如果仅仅是同事，他绝不会动用军六院盛大公子的关系亲自走一趟，那是他能不碰就不碰的东西。但他还是绅士地伸出右手，礼貌笑道，“你好，我叫盛浪。”
“你好，我叫张镜……小心！”
张镜白未等自我介绍完，就看见石齐脱开盛浪的怀抱，激动地向他扑过来。
石齐扑向她的人力车夫，兴奋道，“张镜白，快背我。蹦来蹦去累死了。”
“你小心点！”张镜白原本要与盛浪握手的右手匆忙收回，才将将接住已撞进怀里的石齐，虚惊一场，他责备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石齐压根不在乎张镜白说了什么，双手勾住他脖子，贴着膏药的腿使劲往上抬，边抬边说，“少废话，快点背我回家。”
盛浪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个人，俊俏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他们似乎非常亲密，而且完全不避讳展示给他。
身为男人的尊严和自小养成的优越感，被小小地尖锐地撞击了一下。
“别闹腾，好好站稳了。”张镜白打掉石齐不老实的腿，转身换了个姿势，微微蹲下，示意石齐趴上来。
“嘿嘿嘿。”石齐开心地趴在张镜白背上，晃荡着两条腿，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直起身子，居然是能与盛浪平视甚至微微俯视的高度，很是新奇，笑盈盈说道，“主任，今天谢谢你带我去看医生，太晚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原来如此。张镜白腾不出手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握手，只好尴尬地口头表达谢意，“今天麻烦你送她回来，真是太感谢了。石齐她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心智不太成熟，工作上也请多多照顾。”
“不客气。”盛浪没什么表情，声音清清冷冷。他注意到他替石齐道谢时犹如一家人般的熟稔语气。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张镜白礼貌告辞。
“你们…是住得很近吗？”盛浪试探。猜出张镜白是那天夜里将微醉的石齐接回家的幼驯染，是石齐全身心信任的人。
石齐摇头，“门对门。”
“哦好。再见。”盛浪浅浅笑了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张镜白干净纯粹的气质让他感到被挑衅，同时也让他感到不愉快，提醒他今晚那个貌似平凡的家庭氛围不过是建立在虚假关系上的可笑幻象。
该死！他抿紧嘴唇，意识到了自己的贪婪。
石齐在张镜白背上的没有任何拘束，也没有任何担忧，招招手笑道，“主任再见。”
盛浪也笑笑但没有语言回应，而后冲张镜白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走了。
“我们也走吧。”石齐把下巴顶在张镜白后脑勺上，还特意轻轻磕几下，疼得张镜白轻轻掐她大腿。她又痒又疼，咯咯笑个不停。
“怎么搞的，又崴脚了？”张镜白背着石齐往回走。
一问起这个，石齐就可委屈了，可怜兮兮地说道，“这次真不怨我，副院长进屋不敲门，把我撞倒了。”
“主任陪你去的医院？”张镜白好奇。
“是呀，主任带我去的军六院。”石齐侧过头将脸靠在张镜白后脑勺上，闭起眼睛由他背着。
“军六院！”张镜白惊讶地放慢了脚步，“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医疗改革有成效。”
石齐笑道，“屁啦。主任他爸是院长，所以主任认识里头的骨科主任，没去挂号走正规程序，而是拜托人家在休息时间抽空给看一下，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你就说腻不腻害。”
“哎呦，这个厉害了。”张镜白故意用搞笑的口气配合石齐，逗得她不停发笑。
安静走了几步，他才开口问道，“盛主任平时挺照顾你的吧。”
“还行吧。”石齐满不在乎地回答，“谁让他有求于我呢。”
“哦？求你什么？”张镜白一时猜不出那个看起来什么都挺优秀的主任有求于石齐什么？甚至连个猜的大概方向都没有。
“额…”秘密。石齐吐吐舌头，在心里责怪自己失言，接着又霸道地揪起张镜白的耳朵，欢腾地用胳膊紧紧圈着张镜白的脖子，驾驾…吁吁…地嫌马儿跑不快。
张镜白笑着颠了颠后背的石齐，又左右晃动身子，似乎要把她摔到地上去。石齐紧紧抓着张镜白衣领，在他背上大声叫着，咯咯笑个不停。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两个人在庆大校园里玩骑马打仗。
张镜白本在心里说好了下次见面要小惩大诫，要石齐为之前恶语伤人付些代价，奈何一见面发现她受伤了，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他背着她，跑了一会儿又慢下来，走得越来越慢，恨不得比钟表里的时针更慢。
小区窄仄通路旁的路灯昏昏黄黄地亮着，灯罩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灰，愈发显得无精打采。趴在背上的石齐也慢慢安静下来，下巴抵在张镜白宽宽直直的肩膀，闻着他发根处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一整天的焦躁都顺着呼吸消散了，脑子里轻轻盈盈的，心里踏踏实实的，她好喜欢这感觉，她紧了紧手臂，轻声问道，“你和律师朋友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张镜白轻微皱起眉头。
“不方便说？”石齐有点敏感。
“没。我们就是吃吃饭而已。”张镜白摇头。
“牵小手了？”石齐小声地确认他的进程。
“没。”张镜白又摇头。
“你喜欢她吗？”石齐紧张地盯着张镜白的耳朵，发现他的耳朵变成了红色。
“不…不知道。可能不吧。”张镜白结结巴巴地说着实话，他发觉跟石齐讨论另一个女人是令人极其讨厌的事情。
那就还好。石齐不再说话，微微侧过头，脸贴着张镜白的后脖颈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娇声牢骚道，“你走太快了，赶时间吗？慢一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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