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夜高烧
回城后,是的,再次见到高楼大厦后,石齐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前几日在乡村里没电脑没wifi,信号也时有时没有,所以积攒下几条盛浪的消息没回。她这心里挺紧张的。盛浪不比别人好相处,瞧见他发的短消息没,就头一天发了四五条,一条比一条简明扼要,第二天打了几个电话,三天后便没有任何呼入了。
还蛮有脾气的。
就算不考虑假情人的身份,还是要顾虑下顶头上司的身份。她一走六天渺无音讯的确有些过分,连假都是石桌文帮忙捎的话,盛浪去公安局登记失踪人口都没问题,换做谁都要闹闹情绪。
石齐酝酿一下语言,按下号码等待电话接通。
没接通。
发短消息。
没回应。
再打,还没人接。
咦。什么情况。石齐盯着手机有点懵。盛主任也出门探亲去了?还是生气了,故意不接电话?
正想着,盛浪的电话进来了。
石齐慌忙接起电话,立正站好,态度严肃。
“喂。”盛浪语气平静,声音沙哑,简短解释,“刚才在忙。”
“主任,我回来了。”石齐立正站好汇报道。
“嗯。”盛浪没多大反应。辩论会的事情,使他无暇其他,唯一能让他抽出时间去顾虑的便是石齐,然而发去的短消息都石沉大海,他也猜到许是信号不好,就不再发了。否则以两个人一直以来还算融洽的假情侣·真朋友的关系,每天都会聊两句有的没的,哪会毫无缘由的戛然而止。
“主任我杳无音讯不是态度不端正,都怪信号不好。”石齐想解释一下,每次发十条短消息九条显示发送失败,村里有个明白人告诉她要跑到小土坡上才行,她顺着那人手指一望瞬间崩溃,问一来一回要多久,明白人咧嘴一笑说不远,一来一回也就一个小时吧。
石齐听罢就放弃了。
但无论信号不行这事属实与否,她都比较处于下风。因为这样的解释存在严重政治瑕疵,有主观不努力,客观找原因的嫌疑。
盛浪果不其然,并不回应这套说辞。
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认为没必要额外说明。
可石齐却误会了,认为此路不通,得换一条。她顿了顿,换了个语气,欢快轻巧地问道,“比预计提前一天回来工作,主任是不是很欣慰呀。”
哪来的自信。盛浪举着电话笑了,但不想让她听出自己真的还挺高兴的,免得她更加得意忘形,便调整调整声音,冷淡回道,“还好。”
“哦。”看样子没有很开心。石齐绞着头发,又软言软语问道,“辩论赛怎么样了?”
盛浪现在一听见这个就头疼,他皱起眉头但还是平静说道,“也还好吧。”
“那快先忙吧,我不耽误你了,我明天直接就去上班了。”石齐今天态度特别端正。如果说前一个还好表示“一般”,那后一个还好的真正的含义应该是“比较差”。
盛浪却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你在忙什么?”他对她的生活,开始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兴趣。
咦?石齐松开卷绕在指头上的头发,翻个身子,趴在床上,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懒洋洋说道,“在家躺着。”
盛浪没立刻接话,许久才喑哑问道,“要见个面吗?”
石齐探头看表,下午三点多一丢丢,时间点有点尴尬。而且感觉去了就是饭点,和直系领导一起吃饭会不会惨遭□□,便小声拒绝道,“太累了不是很想去。”
“好。”盛浪答应得很爽快,貌似并没把「惨遭拒绝」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我去忙了。”
“嗯。辩论赛加油。”石齐语气诚挚,她现在有点发自真心地希望盛浪能在辩论赛上功成名就,不再是事不关己的心态。
“好。”盛浪轻不可察地咳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石齐踱到床边放下手机,重重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哪里怪兮兮的。
哪里呢?
啊!他的嗓子!她一拍脑门坐起身子,开始埋怨自己后知后觉。盛浪从头到尾都不是正常的嗓音,而自己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辩论赛持续了将近一个半月,日趋白热化,他这段时间早理工和庆大两头跑,肯定忙得焦头烂额,身体吃不消也是必然。况且,打辩论本就是高强度大体力费嗓子的工作,换做自己恐怕老早就不堪重负了。
“该关心一下他身体的,起码问一下也好呀。”石齐懊恼自己粗心大意,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决定换个希望,不希望他付出就有回报了!只希望他赶紧被淘汰,早点脱离苦海!
果不负众望,半个月后,传来决赛败北的惨痛消息。盛浪带领的庆大队伍败给了他的母校申外,可喜可贺,可悲可叹。
辩论队的一干人等已于前日卸甲归校了。
石齐坐在食堂的餐盘前,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捂住嘴巴不敢露出来,乌鸦嘴吗这是?!
“好奇怪哦,今天一上午都没见到主任和姚娜娜人影。”崔灿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快速往嘴里夹花生米,她食欲没太有不振的时候,总是吃得很开心。
石齐推测他们可能请假回家休养生息去了。
“真可惜,要是拿个冠军凯旋而归,说不定院里会给点奖励,起码有庆功宴。”英语系的肖珍说话时表情不无遗憾,也哑着嗓子,时而皱着眉咳两下,想把粘在喉咙那儿的该死的“毛”咳出来。但其实只是咽炎发作了而已。身为这次被抽调去帮忙的老师之一,她病得算轻的。可两个月下来,也足足瘦了一圈,越发像根儿大脑袋的黄豆芽了。
“嗯。要输不如早点输,这拖拖拉拉两个月,最后还是输了,费力不讨好。”郑观越伸伸懒腰,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他都要散架了,往上数嗓子疼,往下说腰疼,睡眠严重不足,“不过庆功宴就免了,放我两周假最好。”
其余几个老师也跟着闲聊了几句,饶有兴致地向他们打听辩论会的趣事,上了三次本地新闻,要是凯旋而归那就风光无量了。
石齐和他们隔了一条过道,顺耳听听,但不打算插话。学校当然有奖励,但不是很实在,计入年终测评,好像对评奖评优也没什么大用。
肖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和隔壁桌的日语系同僚们聊起了八卦,吃口菜喝口水,略不甘心道,“要我说,第二名已经很厉害了,够咱们庆大吹一年了。你不知道申外请了什么人做赛外指导,国际级的专业辩手,脑袋转得那叫快,跟马达一样,发音标准,口语溜得我都以为在听广播电台。对了,我上午还见着唐副院长在办公室里批评你们系主任,说要不是他太忙了没能亲临现场指挥,肯定第一名。”
石齐幸灾乐祸地想盛浪也会被批评,真难得。就该有人治治他事业太顺的毛病!
“唐副院长呢是老狐狸,功劳都是他的,错误都是别人的。”郑观越向来敢说,他皮肤黑黑的,所以笑起来牙齿显得特别白,崔灿曾和石齐说他像黑人牙膏的商标。
肖珍性格老实严谨,不敢说副院长的坏话,但也忍不住侧面表达不满,“唉……你们系主任真是可怜,累死累活带辩论队,最后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抚慰就算了,还被骂一顿。谁也不想打败仗,你们是没见他有多拼。”
“嗯。要不是他,压根进不了决赛。”郑观越表示赞同,说完又咧嘴一笑,居然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可惜了他那张帅脸了,最近憔悴得不行。”
额。生病了?要不要慰问下?石齐拄着筷子发呆。
“想什么呢?”绫乃伸手在石齐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不想吃而已。”石齐回过神随口搪塞道。
绫乃看见石齐餐盘几乎没动,半是批评地笑道,“石子酱可真是太挑食了~”
“绫乃桑说的没错,她是我见过最挑食的人了。”崔灿万分赞同地点头说道。伸手夹走石齐碗里的大鸡腿,撕下一大块肉才还回来,吧唧吧唧嘴说道,“挺好吃的呀。”
“我看是有心事吧。”绫乃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地说道。
“不可能,心都没有哪来的心事。”崔灿不留情面地吐槽,又试图从石齐碗里拨来几个肉丸。
可话音还没落就被石齐用筷子的另一头顶在脸蛋上,吓得她赶紧收手,最后还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碗里的几块排骨拱手让出,惹得绫乃狂笑不止。
“院里有没有特批你们休息?”崔灿转向肖珍继续辩论赛的话题。
“算是特批了吧。”肖珍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道,“我本来手头有个整理学生规划表的活儿,现在可能有人代劳了。”
“这也算啊!”崔灿显然有些抱不平。
“总比没有强吧。”肖珍反而看得开些。
几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一顿简餐吃了两顿正餐的功夫。
石齐全程都心不在焉,琢磨着如果别人都不去看望盛浪的话,自己最好也不要去。于是便打定主意不去。毕竟无论她对盛浪而言,还是盛浪对她而言,都应止步于普通同事,不应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更不该和莫须有的合约情人身份扯上关系。
况且他可是鼎鼎大名军六院的大公子,怎么想也轮不到她献殷勤。
可事与愿违,石齐辛苦挨到下班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并顺利搭上公车期待早早回家撸剧,她迫不及待地掏钥匙开门,换上家居服,还没等把袜子套脚上,手机里就滚进一条盛浪的短消息。
「发烧药」
石齐看着没标点的短消息一阵头疼,这该怎么断句呢?发烧了,得吃药!还是有种药叫发烧药?!不管怎么理解,要药是肯定的了!唉…咱俩就不能互不招惹吗!她心烦得很,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叹着气打开家里的药箱,问道,“妈,退烧药有吗?”
“咋了,你发烧了?”齐美君从沙发上下来,紧张地摸摸她额头。
石齐没躲开齐美君的手,站在原地任她在脸上摸来摸去,解释道,“没。我同事病了,估计挺严重,我想送点药过去看看。”
“哦哦哦。我就说你脸色这么健康,哪会生病。”齐美君弯腰给石齐翻药,掏出来一大堆,一样一样摆在石齐面前,“这个是退烧的,这个也是,这是缓解疼痛的,还有这个,优先用这个。”
“为啥?”石齐恭敬地接过药,仔细研究到底是哪里出奇得以被钦点使用,难道是特效药,独门秘方!
“快过期了,正好别浪费了。”齐美君说完就回沙发卧倒继续看电视剧去了。
“……”石齐无语。当真是数你会过日子!
她各式各样的药塞了一大包刚要出门,又折回冰箱拿出些面包和牛奶。万一他没吃饭呢,万一他家没饭吃呢,要做万全准备。
出门前,石齐想了想,回头冲齐美君说道,“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万一赶不及门禁请记得我是去救死扶伤了好吗?”
齐美君都懒得看她,哼道,“快走吧你,同事还病着呢。尽量早点,不然给我电话。”
ok!石齐到了公交车站,才发现没地址。给盛浪打电话,被扣。再打,再被扣。她正恼火,就收到一条新短消息。
「痛」
已经痛到说不出话了吗?那看来相当严重,要快点过去才行。石齐变得异常担心,同时也怕自己应付不了,更纳闷他为啥不去医院?军六院的大门可是随时为他敞开的!她快速码字发过去。
「地址?」
「宫羽7/1801」
石齐一查地址,发现宫羽是价钱不菲的日式酒店公寓,专门面向对生活有追求的单身男女,提供的服务既多又好,但入住要求也相应的既多又高,比如不能养宠物,不能开party,不能使用噪音过高的音响设备,不能领身份不明的人随意进出公寓……等等,反正非常高档正规就对了!
然而因为着急,石齐在颜色鲜艳款式幼稚的家居卡通服外面随意套了件不太搭的长款毛线外套就匆匆出门了,脚上图方便只趿拉着一双旧旧的懒人鞋,反正看起来很不正规就对了!所以她伏在7栋一楼大厅的大理石台面上认认真真登记了半个户口本的个人信息后,才被保安勉强放行。
电梯很快停在18楼,她谨慎又好奇地打量一番,一梯两户,共用门厅,仿大理石纹路的瓷砖大面积拼贴,整洁明亮。一左一右两扇金属门,真是气派呀!而且还是密码门,连钥匙都不用带。
优秀!她感慨有钱人真讲究,她也想当军六院的大小姐!
石齐终归是想想,大小姐早已另有其人她肯定是没指望了,可是少奶奶还有可能呀!
啊不行!石齐敲敲脑门,告诫自己贫贱不能移!绝不能为了区区荣华富贵就出卖色相,不过真的好想住在这里哦……
她找到01室按门铃,没人开门,没一会儿收到一条短消息。
「11235」
五位数?很少有奇数个数的密码。石齐将信将疑地输入盛浪提供的五位数密码后点击确认,门却纹丝不动。她仔细确认密码锁的电子屏,觉得应该是六位数。
“11235?”石齐念叨着,突然灵机一动猜想会不会是著名的斐波那契数列,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输入了1-1-2-3-5-8。
门锁啪地一声开了。
哟呵,有腔调!石齐得意洋洋地开门进屋,心情十分优越,幸好我爸是数学老师,我从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不然还叫你难住了!
公寓不大,仅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但装修考究,应该出自名设计师之手,跟齐美君设计出来的ktv包房结合城乡招待所的风格完全不同。石齐几乎可以断定人应该在卧室里,她推门而入,意料之中地看见躺在床上轻声□□的盛浪。
“主任,你的救命恩人来了。”石齐举起药晃了两下。
浑身轻抖的盛浪无力地睁开眼,也仅仅是睁开一条缝而已,他大约看清楚站在房门口的石齐,也可能听见了石齐清脆悦耳的声音,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他像迷失于冰天雪地中的受难者,于痛苦的等待中强撑着一丝求生的欲望和活着的信念,艰难地等待营救,当希望到来时,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便迅速溃散,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过去了……
他啊,隐约觉得,世上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自己如此信任了。
“你没事吧。”石齐用手试试盛浪额头温度,吓了一跳,“这么烫!赶紧去你爸那儿啊!”
石齐说着就要拉起盛浪去医院,拉了半天才发现她根本拉不动他,立马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我不去…!”盛浪听见医院二字便惊醒过来,他声音微弱,粗哑异常,但态度坚决,抬手抢电话不希望被送去那个该死的地方。
去了哪里,就会被批评得一无是处:区区一个辩论赛都能忙到住院,还能指望你做好什么,没赢也就算了,输了之后只会发烧上火,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去认真总结经验。抗压能力这么差,连输都输不起,以后就不要指望再赢……
啊!从小到大,听得够多了。
他四肢乏力,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抖,手抬也抬不高,脸上身上全是细汗,却仍是倔强地阻止石齐。
“盛浪,你别难为我,真出事了我怎么办啊?”石齐坚持要送盛浪去医院,抱不动他就打110吧,她刚举起手机就被盛浪扬手打掉,想躲得远着再打,竟发现他试图翻身下床来抢!
盛浪情绪激动抵触强烈,用沙哑压抑的嗓音坚持说,“……不,不去医……院!”
他四肢无力撑不住身子,险些翻倒在地,虽然有些烧糊涂了,但仍非常执拗。
发烧而已,并不需要去那个该死的地方。
若说这世上他最讨厌哪里,医院无疑了,以军六院为首。
他对抛弃他们兄妹二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父母耿耿于怀,自然也对军六院厌恶透顶,那里永远有做不完的手术,有看不完的病人,有救死扶伤的活菩萨医生,有待人和善的白衣天使,就是没有亲人……该死的医院抢走了他的父母,只留下他和妹妹,日日夜夜守着空荡荡的家。
还有那些必然会出现的缺少同理心和人情味儿的训斥,只会让他感到更大的失败。
比输了更让他难受。
盛浪硬撑着身体,眼神无法聚焦却死死盯着石齐,不许她靠近,更不许她将自己带去医院。他宁可叫她离开!
石齐气急,这不是拿命闹别扭吗!她不知道到底是盛浪在闹什么别扭?也不明白能走快速通道的院长之子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却不敢用强,目前首当其冲是安抚病人情绪,只好妥协道,“行行行,你躺下,咱不去行了吧。”
听清石齐的话后,盛浪才安静下来,呼吸短促,有些难受的样子。
石齐一边捡手机,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我是给我妈打电话,不是医院哦。”世上只有妈妈好,关键时刻还得靠她。
盛浪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哼哼唧唧两下就又不出声了。
电话接通了。石齐焦急问道,“妈,发烧怎么退烧啊?”
“去医院退烧呀。”齐美君在嗑瓜子呢。
石齐扶额,这还要你告诉!她无奈道,“除了去医院呢?”
齐美君换了个姿势继续嗑瓜子,慢悠悠说道,“严重的话最好还是去吧。实在不方便去就不停用酒精或温水擦身子散热,不然体温太高身子会烧坏的,再就是多喝水,等睡着了多盖几层被子捂捂汗,对了,到底烧多高呀?”
石齐正在拿小本子记笔记,一时被问懵了,“啥多高?”
“体温呀,40度往上的话,无论如何都该去医院,耽误的话很严重的。”齐美君抿一口茶水,觉得石齐不像个靠谱的样子。
“哦,好的。我这就去测一下。”石齐认真记下。
“嗯,你先喂药,然后按我说的方法,要是一个小时没降温迹象,必须送医院。”齐美君最后警告道。
石齐连连点头,“好的,我先去测体温,有事我再打给你。”
“快去吧。”齐美君说完就挂了电话。
石齐按步骤操作,打算先哄骗盛浪吃药,趁他睡着再伺机而动。
其实不用哄骗,盛浪很配合地张嘴吃药,但咽下去的时候石齐注意到他眉头明显皱了起来,想必喉咙很痛。
她从公寓的急救药箱里翻出没拆封的体温计,胡乱拆开后刚塞到盛浪嘴里才想起来还没清洗,又手忙脚乱拿出来用湿巾擦了擦再放进去。
时间到。石齐抽出体温计,额,忘记按开关。业务太不熟练,只好重来一遍。几分钟后她终于获得了盛浪即时体温值。
39度2。
石齐拿着小本本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是温水擦身。她呵呵两下露出□□的笑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我占了你便宜你还得感谢我的好事嘛。
石齐掀开被子,才注意到盛浪还穿着工作时的衬衫和西裤,便就此推测,盛浪应该是回家后直接倒在床上,他可能以为以他过硬的身体素质随便抗一抗应该没问题,哪成想大意失荆州,再没爬起来。
她解开盛浪的衬衫纽扣,帮他脱衣服,累得气喘吁吁,忍不住对着昏睡中的盛浪嘲讽两句,“主任真是辛苦你了啊,都那么难受了居然还知道给我发短消息求助,让我千里迢迢来帮你脱衣服,这份恩情,没齿难忘啊啊啊啊…累死我了,你怎么那么重!”
脱完上半身就轮到了下半身!石齐先脱袜子,再解开裤腰带,拉裤门拉链的时候她的脸稍微红了一下,自我勇气加持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漫画里都有。”
帮盛浪拽下外裤后,他就只剩条内裤了,赤条条地暴露在石齐面前,一览无余。她咽咽口水,由衷感叹道,这世上白花花的不只有银子,还有美好的□□。
她一直都有点仰慕盛浪,仰慕他的气定神闲无所不能,仰慕他的才华横溢冷静沉稳。她不得不愤懑造物主为何偏偏对他如此慷慨,赋予了这般又多又好的东西。但同时她又有点厌恶,这具美好□□并不纯粹,他曾与人罪恶地纠缠过。
理论上,成年人之间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挺正常的,可越看,石齐越觉得不舒服了,拉过被子匆匆给盛浪盖上,不再多看一眼。
她就是有点在意。他一边说要放弃,一边接受那人的身体。
多矛盾啊!
盛浪家里有毛巾,但是没有盆,所以石齐只能一趟一趟穿梭于浴室和卧室之间替他擦身。她怕他着凉,便先盖着身子擦腿,再反过来盖着腿擦身子,周而复始。
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石齐累到虚脱,她觉得盛浪要是再不好她就要病了。
再测一□□温,37度5。
降了两度,石齐成就感爆棚。而且盛浪的表情明显没她刚来的时候那么难受,正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缓慢。
“想不到快过期的药这么好用。”石齐大喜过望,给盛浪盖好被子,就偷偷躲到厨房拨通亲妈电话,汇报胜利喜讯,崇拜道,“妈你很厉害嘢,他降到37度5了,姜果然是老的辣。”
“那是,我当年差点去当医生呢。”齐美君觉得这都是最常规的操作,不值一提!但面对女儿的崇拜难免得意忘形,险些说出当年的旧事,她怕石齐细问,赶紧岔开话题,“你同事睡着了?”
“嗯。”石齐看看表,不到九点,瞧见盛浪睡得安稳,说道,“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家了。”
“还不行,最好别离开人。”齐美君担心复烧。
“没必要守一个晚上吧。”石齐可不想劳碌一个晚上啊。
“怎么没必要。既然找你帮忙,就说明信得过你,不能敷衍了事。”齐美君严词教育道。
“可我没地方睡啊。”石齐欲哭无泪。
“将就一个晚上吧。你明早直接从宿舍出来上班不是更方便。”齐美君边说边溜达进厨房,美滋滋地打开冰箱门,双目放光,既然石齐今晚回不来家了,那这榴莲千层蛋糕就不必给她留了吧!
“……啊?”石齐尴尬,原来齐美君一直误以为生病的同事是崔灿。不过也好,她目前暂时不想也绝不能坦白真相——她来照顾的是男同事、假男朋友兼真上司,否则齐美君会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询问她和盛浪的所有细节,但她也不想留宿盛浪家,扭捏道,“我还穿着家居服呢,明早怎么上班呀。”
“你问她借一件凑合凑合呗。”齐美君大喇喇说着。她之前见过那个崔什么来着的团团脸小姑娘,还蛮喜欢的,看着是本分人家的孩子,又聪明又淳朴,还有礼貌而且不挑食。
电话那头,石齐不吱声,显然就是不怎么愿意。
“哎哟实在不行你再观察两小时就回来吧,不复烧基本就稳定了。”齐美君叹口气把蛋糕放回去,失望地合上冰箱门。都怪石卓文只买了一个回来!
“好吧。”石齐心情复杂地应道。别说两小时,她其实连二十分钟也不想多待,照顾人真是太累了……
齐美君往客厅走,说道,“不过两个小时后就将近12点了,太晚了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打出租车我也不放心,这样吧,到时候提前打电话我让你爸去接你。”
“啊?!”石齐知道爸妈睡得早,12点来接她的话回家都要1点了,于心不忍道,“太晚了,不用这么麻烦吧。要不……”
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家吧。石齐心内原本是要这么说的。
但齐美君一听眼神再度放光,自动理解成了“要不算了我在这儿将就一晚吧”,她蹭地回到厨房拉开冰箱门,乐不跌地取出蛋糕单手掀开盖子咬了一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咽下去了才说道,“……这就对了嘛,学校宿舍你之前不还挺想去住的吗,这回给你机会你还不珍惜!所以我就说你不如在同事那儿直接待到第二天早上,然后两人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顿早饭多方便,你又不授课谁看你穿什么。”
喂!怎么连亲妈都处处是套路,心好累!石齐气到无语,她就是随便客气一下,哪有嫌麻烦直接让单身女儿在外留宿的亲妈!!!但她真心不愿大半夜为了别家女人床上的男人而折腾自家父母,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还顺水人情假装体贴孝顺实则讽刺挖苦道,“好吧。那宝贝女儿今晚不回去咯,你们安心睡觉早点休息吧,千万别担心我呀!”
“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就躺下了,你那头有事随时联系我,别管我睡没睡着,该打就打,一般来说成年人偶尔烧到39度只要不持续高烧问题不太大,你呢今晚主要是守在边上隔一会儿看看就行,万一遇到处理不了的事别慌,就算没有妈妈也有警察叔叔,打110准没错。”齐美君根本没听出石齐话里的挖苦,刚认真交待几句便有些着急吃蛋糕了,片刻不舍得耽搁,“那行我挂了。”
嘟……!
石齐的小心灵受到一万点伤害,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爹妈,她严重怀疑齐美君刚才给出的退烧方法全是信口胡说碰巧奏效。
或许,是时候去验验dna了!
她悲痛地放下电话,回到卧室又测了一遍体温,37度2。目前为止都还成功。
盛浪虚弱的躺在床上,眉头微皱,嘴唇微张,呼吸时而又浅又快,时而缓慢深长,额头胸膛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总体来说睡得还算平稳。
石齐看着他发呆,忽而觉得心疼,叹口气幽幽说道,“辩论赛而已,何必这么拼。”
她掖好被子,定好闹钟,打算每两个小时过来查看一次,监测体温顺便盖盖被子喂喂水。退出卧室后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打量起陌生的房间。
暖色调灯光下的简洁家具散着柔和的气息,安安静静却冷冷清清,在冗长乏味的放空状态下,石齐体内生出一种深深凉凉的孤寂之感,充斥着她的身体,再枝枝蔓蔓延伸至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里不属于她,也难以属于她。
石齐绕着房间晃荡一圈,最终又回到沙发坐下,忙碌骤停,思维漫无目的地发散开来,盛浪是否和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沙发上厮磨,在床畔边纠缠,在餐桌前共进晚餐……那个人或许在这房子里留下过许多痕迹,也或许依然在盛浪心里盘踞。
突然,心生厌恶。
可恶!她冷静客观地认为自己这是嫉妒了,于是强迫自己想些别的,比如背清心寡欲的五十音图,横着背,竖着背,斜着背,倒着背……但又实在禁不住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躺着发烧的男人而对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胡吃飞醋?!
她难道被一个瘫软在床的高温男人□□了?细想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是个爱慕虚荣又喜好以貌取人的浅薄女人,在看过盛浪美好□□后也不是完全没动过羞羞的心思。
那以后还是尽量少看吧!以免误伤自己……石齐下定决心要做个纯洁的人,便翻出自己带的面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不再胡思乱想。
姜,的确是老的辣!诚如齐美君所担心的,盛浪半夜果然复烧,再次飙到38度7。他身体滚烫,一边喊热掀被子,一边冷得直打哆嗦,浑身虚汗。难受得不停低声□□。
石齐哪见过这么大场面,基本就是吓哭了,她只会按照先前的步骤重来一遍,吃药,擦身,喂水,擦身,喂水,吃药…想起来什么做什么,一个晚上没睡折腾到将近凌晨,才基本稳定在37度左右,他终于消停了,安静地睡着了。
石齐舒口气,才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抹,惊讶发现脸蛋上竟挂着泪滴。她是有多怂!费了吃奶的力气给盛浪调整个看起来舒服的姿势,再盖好被子,便彻底累瘫在地上,头枕着床沿,连睁开眼皮的气力都没有了,小声嘟哝道,“求你不要再发烧了,我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趴在床边,又困又累可又不敢睡,眼皮沉得睁不开,使劲睁开就火辣辣的疼。她明确意识到不睡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伸手探进被窝找到盛浪的手握住,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感知他的异样。
就这样吧。石齐稍一闭上眼睛,不消半秒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石齐被窗帘缝隙里透进的明晃晃的阳光刺到睁不开眼,微微动动身子,后背有些疼,腿也麻了,这才发现自己俯身趴在床边,跪坐在地上,一只手垫在脸下,另一只手向前伸出。她不知睡了多久,忍痛挺直腰背,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地上,周围也不是很熟悉,这是哪里?
石齐很快就恢复了记忆,想起这是盛浪家,她是来照顾病人的。
哎呀!病人呢!她浑身酸痛,不怎么利落地翻身爬上床,摸索到体温计熟练地按开关,一根手指伸进盛浪嘴里简单粗暴地挑开他嘴巴,另一只手把体温计不怎么温柔地塞进去,再托着下巴合上,全然不怕他咬到舌头。接着顺手摸摸他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感觉没啥区别,又仰起下巴凑近他额头贴着重新感受了下,好像确实不那么烫了。
药。温水。自备的干粮。石齐手忙脚乱折腾一圈,将东西一样一样摆上床头柜,琢磨着要不要煮碗泡面给他。
时间到。抽出体温计,定睛一看36度7。
呼……石齐松了一口气,揉揉脖子放松下来。天亮了,阴霾退散,世界变得明朗起来,感觉一切都好多了。她开心地向后坐到地上,盯着体温计甜甜地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可是帮了无所不能的盛浪嘢,太有成就感了!
“石齐。”盛浪的声音沙哑,但前所未有的温柔。
石齐被身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撞到床头柜,此时才发现盛浪早已醒了,正冲她浅浅笑着,虽有病色,但依旧挡不住他的神采。当然还有半裸的□□。
“什,什么时候醒的?”石齐太过吃惊而有些结巴。
盛浪笑答,“半个小时了。”
“哦,蛮早的…”石齐欣慰地点头,看来是真的没事了,突然又感到哪里不对劲儿,“…慢着,你醒了难道不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感动于我的付出,温柔的把我抱上床,然后硬撑着病弱的身子给我准备爱心早餐之类的聊表谢意吗?!一般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升华的!你为什么看着我在地上也不管我?!”
“你也说了那是电视剧,都是编的。”盛浪直直地盯着她,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那你醒了就一直眼睁睁的看着我在地上?!”石齐再次确认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嗯。”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盛浪笑得随意,夹带一丢丢戏弄。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泛着白色,微微起皮,看起来仍很虚弱。
唉。石齐懒得计较他恩将仇报,没好气命令道,“快吃药。”
盛浪乖乖吃药。
生了病的他才发现,除了石齐一无所有。他手机里存储了一长串电话号码,但当需要时,竟然只能找到石齐。
心情不好时,找石齐。
想倾诉时,找石齐。
生病难受时,还是找石齐。
清晨醒来时,他除了嗓子肿痛身体其他部位已不再疼痛,虽然还是浑身酸软无力,但能感受到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借着一缕阳光,稍微能看清趴在床边静静睡着的石齐,一动不动像玉石的雕塑般瑰丽静谧,明艳中透着灵气。
她的手握着他的手,她起伏的呼吸声带来真切而伴有温度的真实感,正悄悄地吞噬着他寂寞的灵魂。
盛浪舍不得叫醒石齐,想让这个清晨定格成拍立得里的彩色照片,将这一瞬间变成永恒。
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都能在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见她。
石齐把水送到盛浪嘴边,喂他吃药,“饿不饿?不饿的话再睡一会儿,饿的话吃我从家里带来的面包牛奶,或者我现在去给你买早餐?”
盛浪摇头。
石齐摸摸肚子,她自己倒是饿了。
盛浪看在眼里,体贴道,“叫外卖吧。”
“早餐也有外卖?”石齐孤陋寡闻了!
“嗯。”盛浪经常在深夜加班或凌晨失眠的时候叫外卖,所以他很确定。
“那太好了,等外卖送过来我就走。”石齐愉悦道。不用她亲自跑腿可太好了!
“去哪儿?”盛浪问。
石齐一副理所当然何必多问的表情,说道,“回家啊!对了主任我请半天假,我需要休息。”
“准你一天假。”盛浪轻声说道。
石齐差点就受宠若惊了,不敢相信盛浪居然这么好说话,莫不是病傻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谢主隆恩就看见盛浪嘴角微微上扬,要求道,“不过要留下来照顾我。”
石齐不乐意,还嫌她不够辛苦吗?可面对生病的盛浪又不敢太嚣张,小声嘀咕道,“照顾你?你不是好了吗?”
“并不是很彻底,你要送佛送到西。”盛浪压根不把她的小脾气放在眼里,三言两语就轻易化解了。
“……”石齐心里偷偷翻白眼,还送佛?哪里的佛陀会长得跟妖孽似的!可仔细盘算一下,以盛浪现在的恢复速度陪个半天顶多了,甚至不用半天他就能恢复自理能力,那么一天减去半天还剩半天,好像跟最初的计划没差别,也挺划算的啊!
成交。
石齐先给齐美君打电话表示感谢并告知同事已经退烧了,最后还自作多情地补充了一句,“我很好,别担心。”
她随后借用盛浪的手机给自己点了炸鸡,再顺便问盛浪要了条全新的毛巾以及没拆封的牙刷和沐浴皂,趁等外卖的功夫在洗手间的洗脸池边简单擦洗一下,她觉得自己一夜连滚带爬,已经脏到一刻也不能多坚持了。
刷牙的时候,外卖刚好送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石齐满意地捧着炸鸡走进卧室,坐在盛浪床上津津有味地啃着。由于在两种炸鸡口味间难以抉择,就全都要了,反正花的是盛浪的钱。
嘿嘿。
她湿漉漉的额前碎发还挂着水滴,敷过热毛巾的小脸泛着细嫩的粉红色,身上还带着用热水擦洗过后特有的潮热雾气。渐渐有一股独特的诱人气味儿从她身上丝丝袅袅地渗透出来,在方圆一米左右的辐射范围内汇聚并浓郁,覆盖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将将够也刚刚好。
盛浪被笼罩其中。
他喜欢极了这样清润柔软的石齐,和平时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的她很不一样,又无甚区别,温顺却仍保有棱角。
不止如此,还喜欢她睡着的样子,喜欢她醒来后的样子,喜欢她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扑向他身前,喜欢她伸进他嘴里搅动的手指,喜欢她贴上他额头温软的嘴唇,喜欢她那些不加修饰而自然流露的关心,喜欢她的人、她的模样、她的善良,无一不令他的心脏出现了不同以往的悸动。
似乎在缓慢而柔和地ドキドキしている。
他的冷冰冰的家,因为她的出现,而温暖热闹起来,不再是只单纯提供一张睡床的无聊地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放松的地方。
甚至变成能治愈他枯萎心灵的地方……
“你干嘛一直看我,看也不给你,快喝你的白粥,生病了要吃清淡。”石齐舔舔嘴唇又舔舔手指,故意将可乐吸出声音,用美食报复盛浪,用以作为一夜疲乏的报酬,她觉得挺幼稚,也挺开心。
“喂我吧。”盛浪的语气很奇怪,不是请求,不是命令,也不是试探,而是平铺直述。
“纳尼?!”石齐吓得鸡块都差点掉了。
“实在没力气。”盛浪笑了,觉得她特别有趣。
“你…”石齐感到气愤!这不是欺负人嘛,怎么可能虚弱到连一碗粥都端不起来!可他昨夜又的确病得相当厉害,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手无端粥之力可能……
内心一阵激烈交战后,她一声叹息,顾念他到底身体不大舒服,便放下热乎乎的炸鸡擦擦手,端起粥碗学着张镜白的样子吹两下才递到盛浪嘴边,忍不住小声批评道,“你这样放在旧社会就是地主恶霸,放在当今也是社会的蛀虫,简直为祸人间!”
盛浪喝的安静且认真,并不理会。直待喂下去半碗,他才说饱了。
石齐重新拿起炸鸡,警告道,“下不为例哦,以后都自己吃。”
盛浪并没答应,反而掀开被子往里瞅了瞅,又原样盖回身上,饶是他也红了红脸,接着似笑非笑道,“昨天你把我脱得很干净。”
石齐更是老脸一红,强作镇定。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不是还给他剩条内裤挽救尊严么。更何况她昨天何止是脱啊,还上下其手摸得相当过瘾!
“感觉如何?”盛浪故意动动长腿,用膝盖顶顶盘腿坐在一旁的石齐。
她面红耳赤,心跳百米加速直飙180迈!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谁怂谁就输了。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装作见多识广的样子,不以为然道,“一般吧,那玩意儿漫画里我看得多了。”
盛浪一愣,紧接着便忍俊不禁地微微垂眸,隔着被子自己看向自己的“那玩意儿”,若有所思。看来她昨天照顾人的同时也没闲着么,可能还看得相当仔细。其实,他刚刚本意是想调侃地问问身材缓和被脱光看光的尴尬,哪想到她自己手忙脚乱把话题带去了更羞涩露骨的地方,也就怪不得他顺水推舟了。
盛浪抬眼看向石齐,低沉的声音较以往更颤了一分,字字撩拨地问道,“哦~那漫画里的和我比呢?”
“没法比。”石齐一脸鄙夷,心里笑他无知小儿根本不知道漫画里都画得有多夸张!可实际上她昨天看到个啥子哟,她啥子都没看到!
“为什么没法比?”盛浪步步紧逼,他早就看出她这方面白纸一张,越逗越停不下来。
“……你都快烧脱水了比什么比!”石齐板起脸凶他,接着又闷头吃鸡。只要一斗嘴就节节败退,气死她了要。
盛浪眉梢带动眼角,笑得美不胜收,继续调笑道,“今天状态好多了,要不要再比一下?”
敌方兵临城下,石齐顽力抵抗,根本不知自己早已被人家看穿了。奈何确实白纸一张,脸红已经到脖子根,烫得像在发烧,如果拿体温计测一下,也该有40度吧!
特效退烧药呢!有吗?!
不存在的啊!
石齐悲怆。虽然盛浪带病上场,但战力封神!污力滔天!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头也不敢抬,一块鸡肉啃完就趁扔骨头的时候转了朝向,暂时用后背抵挡一下他的恐怖技能!但她还不想即刻放弃城池,嘴硬道,“改天吧,毕竟大病初愈,今天还是该多休息。”
盛浪一直在笑。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不打算继续逗弄,适可而止总是好的。
石齐半天没听见声音,悄咪咪回头发现盛浪正眉头微皱闭目养神,这才暗暗捏了把汗,幸好他临阵退兵,不然她就要羞耻地破城投降了。
“石齐…”盛浪突然喊她名字,他仰着头垫着枕头,漂亮的眼睛只掀开细长的一条缝,露出一部分黑且亮的眼仁,静静盯着她看了许久,平静而诚恳说道,“谢谢你。”
“诶?”石齐没想过话题转折如此缺乏铺垫,情绪一时跟不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又在谢我?
别啊。
石齐不想承受超过负荷的感激。
就像那日酒后清晨,他也说过这句话,那是他们关系突飞猛进的一夜,一路奔到有点收不住的地步。她不自在地摆摆手,襟襟鼻子,委婉地拒绝道,“主任,昨夜要是没有我,你说不定就羽化成仙飞龙在天了呢!是我耽误你渡劫了呀!唉,真是对不住了,平日里你待我不薄,我却成了那坏了你修为的恶人,我这心里啊一直有愧!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请你一定要经受住上天的考验自己硬撑,反正至少一定不要再找我了……”
盛浪起先一头雾水,可听着听着就笑喷了,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嗓子撕裂般疼痛,深深皱起眉头。
石齐吓得又慌了,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可乐就近送过去边喂他喝,边给他顺气,问没事了吧。
盛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摆摆手说没事了,而后注意到石齐刚才把她喝过的饮料喂给自己了。
石齐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收回可乐放到一旁,帮他从床头柜取来一杯水重新喂了一遍,才悄么声地坐回去继续吃炸鸡。
她确实不是故意的,照顾人并不是她强项!
“你在想什么?”盛浪问道。
他想更多了解她。
如果命运将她引入他无穷无尽无望的生活,又一步一步缠上凌乱的绳结,是在暗示吗?或是在施以垂怜?他曾着迷于她的身体,如今却好奇于她的特别。靠近她会是一场兵荒马乱的征途吗?还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冒险?
石齐啃着炸鸡,头也不抬,随口反问,“什么什么?”
“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盛浪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石齐停下不解地看着盛浪,挺严肃说道,“那你完蛋了,你永远也无法走近我的内心四界,因为伦家是一匹野马!”她说完自己哈哈笑起来,还模仿野马在草原上撒欢嘶鸣的样子,疯癫至极,惟妙惟肖。
盛浪的嘴角抽动一下,看来真的很难理解。他内心因石齐而风起云涌,实在克制不住欺负她的欲望,便故意在她闹腾得最欢实的时候慢慢悠悠开口说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要被人骑了?”
石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瞬间垮脸,为什么会有如此顺畅又无耻的逻辑衔接?为什么总要被他从容不迫地反将一军?她抱着炸鸡跳下床,想离盛浪尽量远些。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朋友再见!
等到下午的时候,盛浪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还不顾阻拦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着玩手机的石齐说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现在吗?”石齐确认道。
“嗯。”盛浪系上衬衫扣子。
“你身体真没事了?”石齐再次确认。
“嗯。”盛浪套上西装外套。
“太好了。”石齐拿上手机,穿上鞋,激动地站在门口,她已经搞定了,随时可以出发!本来考虑到还穿着家居服,光天化日之下不方便在市区里现身,可如果盛浪开车送她回家的话,就不用担心招摇过市的尴尬了。
她爬上车,又再一次观察确认他神色无恙,感慨果然是男人,身体好强壮!自己上次泡个海水而已,头疼了足足三天,嗓子痛了足足三周,时至今日残留有后遗症,一不小心就冒出头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病好了是好事。石齐扣好安全带,喜滋滋地邀功道,“你说这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呀!赶紧给我升职加薪啊主任!”
她摇头晃脑十足嘚瑟!
盛浪想着,是啊,怎么办?于是他决定逮住了就不放了。
错过高峰期,一路十分顺畅,小区里的车也只有晚上的一半,进出都很便利。
“家里没人,要不要上去坐坐?”石齐本意想让盛浪休息一下,大病初愈不宜久驾,但话说出口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没人才上去坐坐?感觉偷偷摸摸的。
“好。”盛浪欣然同意。他迫切想知道石齐日常的生活环境,想多些快些了解她,这欲望自前段时间诞生以来,就迅速地变得异常强烈。
身为第一次邀请单身男子回家的女孩子,石齐认为事情很简单,只是单纯地坐着聊聊天,顶多喝杯茶而已。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身为第一次进女孩子家的单身男子,盛浪因缺乏相关经验而倍显紧张拘谨。他想抽根烟镇定下。
石齐取出酸奶和啤酒后用胳膊肘大力带上冰箱门,嘭的一声吓得盛浪手里刚掏出的烟差点掉了,他站在阳台上赶紧把打火机收进口袋,整根烟扔进垃圾桶,喉结上下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看着石齐,抱歉道,“我好久没抽了,所以……不好意思。”
石齐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手酸奶一手啤酒,愣了半天才嘴角流出一抹坏笑,慢悠悠地晃进客厅,招手让他也进来,劝道,“你嗓子还没好尽量别抽。”接着又取笑道,“而且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我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盛浪也感觉哪里怪怪的。
“哦,第一次。”石齐玩味儿地重复这几个字。
盛浪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绝不是正经话儿。
“那你第一次和别人亲亲抱抱这个那个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紧张?”石齐问得漫不经心,她想当然的认为凭借这张人神共愤的帅脸,盛浪的情史应该并不单调吧。
然而她忽略了盛浪说过他只爱过一个人。
盛浪微微窘迫,难得一见地没了话儿,今年已经三十三快三十四岁的他从小到大,并没余出足够的耐心与别人情感纠缠。
不过现在他有了。
沉默良久才简单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
石齐也识趣地止住话题,知他不是忘了是不想说。
她将酸奶给他,自己喝一大口啤酒,咽下去时从喉咙发出了身心舒畅的愉悦声音。平日里,石齐从盛浪这儿从来讨不到什么便宜,按理说这次也不该例外,原以为会被他巧舌如簧机智地羞辱回去。没成想今天竟毫无成就感地胜了一局。
盛浪自然在说谎,也自然不想说,出于各种缘由。
石齐决定换个话题,得意洋洋地说,“对了,我这段日子发愤图强,终于想出姓盛的男孩子该叫什么了。”
“哦?”盛浪想起这是沙滩上的话题,捧场道,“什么名字?”
“盛世。世界的世。怎么样?”石齐相当自满。
“蛮好的。”盛浪比较给面子。
石齐觉得名字贼好,特大方地说道,“给你儿子当名字好不好?”
“不好。”盛浪拒绝得异常干脆,丝毫不顾虑石齐的热情。
“别不领情呀。”石齐希望他再考虑考虑。不过她其实不在意被拒绝,反正也是想着玩的。
“我已经想好了。”盛浪看着石齐说道。
“咦?”石齐好奇,明明那日在沙滩上讽刺自己浪费时间来着,居然已经偷偷想好了,好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她鄙夷道,“什么时候想好的?”
盛浪忽而笑了,说道,“今早。”
石齐心想这么草率,恐怕又是在拿她逗乐吧,便不服气地追问道,“叫什么?”
盛浪敛住笑,几分认真地说,“盛玉。”
“盛誉?”石齐认真品读,“虽然也不错,但没盛世好听,还是叫盛世吧,一听就是盛世美颜的意思。”
“可惜是我儿子,不然就听你的了。”盛浪挑衅般笑道。
“你…!”石齐被盛浪噎得够呛,又无法反驳,“那你说说为什么叫盛誉比盛世好?”
“美石为玉。”盛浪注视着石齐,观察她的反应。
美石为玉,原来是这个玉。石齐心里默念。
美石。她猛地意识到这名字的另一层深意,不自然也不敢太过确定地说道,“盛浪你会不会太进入角色了。”
“叫我阿念。”他要求道,仿佛回到了那夜的海边。
盛浪的黑眼珠里一望无垠,似乎灌满了沉寂的海水。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波涛汹涌。留在里面继续待下去,恐将浮溺而死无葬身之地。
石齐想着阿念如此亲昵的名字不适合她这个假女友,便没说话。默默喝完一瓶啤酒,又默默喝完盛浪没开封的酸奶,直至吸管和杯底发出难听的空气噪声时,她起身,觉得差不多该撵人了!
既然前几日已下定决心远离他,不放任自己在他特有的世界里蒙头转向,就得贯彻落实到位!她觉得也不必多委婉,便直接说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盛浪被石齐简洁唐突的态度弄得有点小郁闷,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又停顿几秒转身坦诚相邀,“一起吃晚饭吧?算作答谢。”
“不要。”石齐虽然没事干,但不想去。
“你有事?”盛浪问。
“完全没有。”石齐摆出一个妖娆欠揍的笑容,这样的拒绝够明显了吧。
盛浪感叹她的毫不留情,也只能精挑细选地回了个心知肚明的浅笑,便穿鞋出了门。
石齐前脚刚关上门,后脚就收到盛浪的电话。
莫名其妙。她接起电话气哼哼问道,“你干嘛在我家门口给我打电话?!”
“约你。”盛浪居然非常好脾气。
“啊?!”石齐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在你家楼下,电影里不都是男朋友在楼下打电话,女孩子就会感动地飞奔下楼直接扑到怀里吗?”盛浪笑道。
“都是编的。”石齐用他原话怼回去!而且就算没谈过恋爱,她也早就不是懵懂易骗的花季少女了。
“下来吧,我们去吃很辣的火锅。”盛浪不死心地邀请。
“你到底想做什么…?”石齐有点搞不明白了!他不吃辣,所以此番表现能否理解为百般讨好?
别是为了感谢昨夜悉心照顾的大恩大德,想以身相许吧。
盛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谨慎却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我们,约会吧。”
石齐不满,“合约里明确剔除了约会这一项!”
盛浪不以为意,“那就改一下。”
“……”石齐举着电话都无语了!凭什么他说改就改!
盛浪不由她拒绝或反对,简单陈述道,“我在楼下等你。”
他太喜爱有她在的感觉了。
于是决定去深爱她,所以要先留住她,不论手段。否则这妖精蝴蝶似的狠心小丫头会轻飘飘地飞走,落上别人的肩头,不带一丝留恋。
石齐萌生出强烈的屈辱感!决心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拒绝盛浪。经过昨日彻夜不眠的照顾,今日以玉为名的名字,她担心他们的关系在朝不可预估的地步发展,也担心自己会对心里有别人的男人产生好感。这种开头就注定悲剧的爱情,一定要扼杀在摇篮,绝对绝对不能继续下去。
“盛主任,我们不相爱这事,你还记得吧。”石齐友情提醒道。提醒盛浪,也提醒自己。
“…记得。”盛浪不情愿说道。
“那还去吃火锅吗?”石齐尖刻地反问。
盛浪依旧不以为意,语气反倒更轻柔明快,笑道,“去。虽然通过电话说出来可能不够正式,但让我们像真的情人一样约会吧。”
“盛浪,我们有过约定。”石齐生气了!他们不能约会,起码现在不能。
“难道不能忘记或毁掉?”盛浪问道。
“诶……?!”石齐也想过毁约,但方式截然不同,甚至恰恰相反。
“我们撤销合约吧,不再当名义上的男女朋友,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你下来好不好?我等你。”盛浪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缓柔和,好似流过林间岩缝的一湾清水,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他正在低声下气讨好,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凭什么?!石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愤怒,沙滩那夜的不悦感带着熟悉的硬度扑面而来。立不立合约是盛浪一句话的事,毁不毁合约还是他一句话的事,那她的想法呢,就不需要尊重了?纠结,抵触,排斥,彷徨,刻意,她为两个人到底应该如何摆正关系伤透了脑筋,结果他一句话就尽数废了。
“好啊。我们撤销合约,不再当名义上的男女朋友。”石齐顿了顿,心情被顶到极限,她厌烦透了自己无时无刻的被动,恼怒地补充道,“我们不再是任何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了。”
“不可以,不可以和我说分手。”盛浪态度强硬地拒绝,但语气很温和。
石齐快气死了,抿嘴不说话。这男人太霸道也太没道理,只许他说开始,不许她说结束吗?真是差劲!
盛浪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接受?为什么不肯开始一段全新的关系?为什么不肯给个机会让他爱上她而重获自由?他的语气中开始有了些落寞和难过,萦萦绕绕地缠浮在字句之间,纠纠绵绵地盘旋着爬上楼,像隐匿在丛林树木间的蜘蛛网,拂了石齐满面,擦不净,扯不清,那些丝线明明就在这里,却摸不到,抓不着……
她也跟着难过起来,心脏被他的湿粘而沮丧的情绪层层包裹,像是深海里被海藻纠缠的溺水者,快要憋死了。
好疲惫啊!石齐背倚着门,揪着额前的碎发,不想再听他一言半语,轻声说道,“盛浪,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因为你还不爱我。”
她迅速挂掉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刚好下午三点三刻。
“不该说那句话的,该死。”石齐用后脑勺磕铁门,懊恼不已,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泄露出她没有办法接受盛浪的理由是因他不爱自己,而不是自己不爱他,无意间说出内心太重要的讯息。
她感到被动□□。
六点稍多些的时候,齐美君回家了。她一进门就看见石齐坐在门口地板上,没精打采的落魄样子,不仅没送上关心,反而幸灾乐祸道,“哟怎么了这是?怎么坐在地上?钱包丢了还是同事又发烧了?哎我说女人不能着凉,听见没快给我起来。”
石齐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回屋躺下,能睡着最好。清醒时,时间分分秒秒走得黏滞拖沓,太难熬了。
“哎哎哎,别回屋,给我倒杯热水。”齐美君刚摘下围巾,就兴冲冲地坐上沙发,从右手边的方几上端过坚果盒,津津有味地嗑起瓜子来,嘁嘁喳喳闲扯道,“你猜怎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咱家楼下看到一特帅的小伙子搁那儿站着呢。哎哟,怎么会长得比镜白还帅,也不能这么说吧,两个人各有各的特色,不好比。不过他个子可能比镜白还要高一些也壮一些,就是脸色不太好,你说是谁家的儿子啊,结没结婚,到底谁这么有福气啊嘿嘿嘿,真是帅啊,看着穿得也不错,应该不穷……”
“妈!”石齐打断齐美君,心烦意乱眉头紧蹙。她明确意识到那人就是盛浪,居然还在下面,她心力交瘁,只想静静,请求道,“能不能少问两句。”
瞧出石齐不太舒服,齐美君以为她昨晚没休息好所以今天心火旺脾气大,太正常了!她歪头想了想难得体贴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熬点清淡的白粥。你干妈不在家,不然她给你熬点汤更好。”说罢起身进了厨房。
石齐随她高兴并不反对,回到卧室关上门,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床头的小闹钟,感到四周出奇的安静,好像在哪里隐藏着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偷窥,叫她坐卧不安。
可她逃也逃不掉,除了躺着就只能躺着,更没勇气躲在阳台往楼下看一眼,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一觉睡到天亮,结束这场煎熬,开始全新的失忆的一天。
张镜白伸伸懒腰,准备下班,身后的陈清把一摞子卷宗靠墙堆在地上,直起腰捶捶后背,劳奴解放般伸个用尽全身力气的懒腰,无比轻松说道,“可算忙完了,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
“一杯?我一口就倒了。”张镜白自嘲地谢绝邀请,他好久没回家了,今天早早收工说不定能赶上晚饭。
“咱们张大检察官忙着约会呢,哪有功夫陪你呀。”冯明筱语气刻薄,重工出品的双眼皮翻出别致的白眼,侧身绕过张镜白的工作椅子,生怕沾到他一点气息。
待冯明筱走远,陈清才悄声问道,“他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针对你,我记得你俩以前关系挺好的。”
张镜白苦笑,“我也不知道。”
陈清帮忙出主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约出来说清楚就好了,你俩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好。有机会说。”张镜白起身将椅子推进桌洞,笑着拍拍陈清肩膀,简单说句明天见就走了。他和冯明筱的矛盾绝非说清楚了就能解决的,并且也说不清楚。
捕诉部门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忙起来一屋子的人不剩几个。陈清环顾一圈空牢牢的办公室,也只好悻悻地回家叫外卖了,关灯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张镜白这家伙不会真去约会了吧。”
张镜白开着他的小破车,慢悠悠地堵在回家的路上。百年庆大,几十年的老校区,周围早就发展成了繁华闹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赶上饭点堵个把小时很正常。
他趁机打电话问家人需不需要买点什么带回去,却被万分愧疚地告知,家里不仅没饭,连人都没有。
古文字爱好者协会今晚有个聚餐,荣誉会员张峰先生受邀前往,身为漂亮家属的余秀雅自然应该伴其左右闪亮登场。家人早已习惯他的忙碌,既不会留饭,也不会提前告知他有事外出。所以余秀雅得知张镜白难得不加班时,表示要立刻赶回家。
张镜白自然不会同意,体谅地祝他们玩得开心,就挂断了电话。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晚饭问题。手机上显示七点刚过,还有大把的时候需要打发。
要不要约石齐呢?这本是超简单的事情,但张镜白无比纠结。
半个月前的噩梦的余波还在发挥余威。
堵在重庆火锅店门口时,他想起了什么又想通了什么似的,快速拨通石齐的电话。
张镜白问,“在家吗?”
“在。”石齐纳闷大忙人怎么突然这个时间打电话。
“下来吧,我们去吃很辣的火锅。”张镜白笑着邀请大小姐赏脸吃个饭。真听见她懒散声音的一刻,他感觉还好,深厚的情感羁绊似乎比想象的更力大无穷,像张巨毯,盖住了底下的凹凸心情。
石齐崩溃,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说同一句台词。即便是张镜白,她也实在没心情,“不去。”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吃吗?”张镜白意外道。他请客她还不去,这不常见。
石齐是一直想去,偏偏今天不想,因为不方便下楼!她试着说点别的,“你不加班?”
“不加。难得不加。”张镜白和石齐轻松地说笑。
“哦。”石齐冷淡回道。
“心情不好吗?”张镜白终于察觉到不劲儿了。
是啊,很不好。可石齐并不愿吐露太多,简直无从说起,避重就轻道,“身体不好。”
张镜白关切问道,“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家里只有你自己吗?要不要我接你去看医生?”
面对情真意切的关心,石齐语气缓和了不少,“不用,躺躺就没事了。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张镜白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休息吧。我随便吃点就回去了。”
“买回来吃吧。”我想见你了。石齐觉得只要看见张镜白,一切都会好起来。
“怎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张镜白取笑道,看来她不是不想吃东西,而是太懒不想出门。
“你随便买点吧。我在家等你。”
“嗯。等我。”
“快点。”石齐忍不住催促道。
“好。”张镜白开心地挂上电话,打算直接去超市,打算直接去找石齐,打算和她在卧室里边聊边吃,这真是最棒的晚餐。
石齐的口味没人比张镜白更了解。可乐,薯片,油炸膨化,高脂高糖,但凡是榜上有名的垃圾食品,都是那丫头爱吃的。可他此刻正站在超市的货架前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身体不舒服的人最好不要吃这些东西吧。
只买一点点就没问题了吧。
张镜白拿着薯片和虾片难以取舍,认真比对包装背面的营养成分表,看哪个稍微不垃圾些。
裤兜里的电话猛地嗡嗡振动起来,吓得他险些叫出声,干脆把两样都扔进手推车,腾出手划开接听键。
“喂?你好。”他没看清来电显示,大概是一串数字。
“……”对方没说话,只有轻微的啜涕声。
“你好。这里是张镜白。”他又问。
对面依旧只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张镜白看看屏幕,显示陌生号码,怀疑是骚扰电话,便冷冷问道,“你是谁?不然我就挂电话了。”
“…是我。”对方终于开口了。
“顾慕生?”张镜白极为诧异。平日里,他鲜少主动约顾慕生,一是忙,二是想不起来,但如果顾慕生约他,有空的话会尽量应约,一是修养,二是尊重。他总是将二人约会当做工作外的另一项任务来完成,可今天好不容易放假,只想做点轻松惬意的事。
“…是我。”顾慕生嘤嘤涕涕地说道。
“你怎么了?”张镜白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张,张镜白……我很难受,你,你能陪陪我吗?”顾慕生强忍哭声,抽抽噎噎地提出请求。
那声音苦涩压抑,令人心生怜悯。
张镜白不禁头疼,尽量语气柔和问道,“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可顾慕生只是哭,勉强说出她在家地址,啥也不说怎么了。
张镜白又看了眼来电号码,想必是家里的座机了。他眼下万分为难,若去陪顾慕生便会爽约石齐,不仅糟糕而且不愿意,便委婉拒绝道,“我今天有事所以…你没事吧?”
顾慕生渐渐哭出了声,越发难以抑制,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张镜白听她哭成这番模样实在不忍拒绝,心想若弃她不顾一是于心不安,二是担心她真的出事,只好先把购物车里的零食原原本本摆回柜台,空手走出超市。他酝酿许久,才发出一条短消息,给石齐。
「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晚些回去。」
石齐正在罕见地收拾屋子,既为晚餐小聚做准备,又为转移注意力,她想如果张镜白陪在身边应该能帮自己顺利度过这个难熬的晚上,至少时间会过得快点。越想越多了些期待,谋划起诸多饭后安排,看电影?座谈会?在他家还是在她家?
当收到张镜白短消息时,石齐笑了,呵。
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连你都可以随随便便毁我的约,那还有谁不行?!虽无心知道因果,但女人的直觉隐隐作祟,忍不住回问。
「律师朋友?」
张镜白就是怕被她当面询问才选择发短消息,怎奈猜的如此之准。他握着手机半天没回信,或许可以说临时加班,可以说是同事,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骗石齐。
「她遇到些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果然是她。石齐难受得眼睛酸胀,不想哭也丝毫没有泪意。就是单纯的失望。
「去吧。」
确认发送后,石齐不等回复便关机了。不想听解释,不想听抱歉,一切都见鬼去吧,如果不能让她好受些,起码让她安静一会儿。
收到短消息的张镜白皱起了眉头,心里很不踏实,他太了解石齐了,她向来只对不在乎的人和不在乎的事才会如此大度。否则理论上该不依不饶发火才对,该咄咄逼人要他道歉才对,该狮子大开口非要个礼物才对,就是不该善解人意如此好通融,这可不是惯有的行为标准。所以,她压根就不在乎这次在他看来难得的小聚吧。
张镜白苦笑着发动车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居然希望通过石齐的霸凌来证明被在乎。
顾慕生租的房子除了远些,其他都好。公交线路不多但很实用,夜晚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显得格外静谧。
按响门铃,张镜白等了一会儿,他来得太急,还没能告诉家人。匆匆编辑了一条短消息,说会晚点回去,未及发送,门就开了。
顾慕生一见是张镜白便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张镜白不便推诿,任由她抱着,见她哭到伤心处便抬手轻抚几下后背,怕她喘不来气犯了什么毛病。他无意知道她何至于此,只是如今这情景,想快些走是不成了。他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相比千言万语,可能“有个人陪着她”才是最重要的吧。
一向淡雅宜人的顾慕生哭起来轻轻柔柔,音容羸弱痴缠,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她从始至终只是哭,不发一言一语,哭的人心碎,也疼惜。
“别哭了,伤身体。”张镜白终是看不下去,轻轻劝道。
顾慕生伏在张镜白肩头,气息平缓了许多,但泪水不停地往下落,每一滴都因长长的睫毛而凝聚成很大颗,才重重打落在脸蛋上或衣服上,张镜白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重量,砸的人很痛。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慕生才彻底止住抽涕,虚弱地倚在张镜白怀里,恢复了往日的恬静,她能感受到他火热胸膛里蓬勃跳动的心脏,将喷薄的血液泵出至身体中或远或近的每一个角落,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地给她宽慰,给她温暖,给她归宿感和安全感。
失去的总要别途补回来,不然如何活下去。
她小心而恳切地问道,“你会陪着我,对吗?”
“我……”张镜白不知如何作答,这句话可轻可重,轻则一句玩笑,重则一段承诺,这句话也可短可长,短则匆匆一夜,长则漫漫一生。
顾慕生知他因慎重而在犹豫,善解人意道,“你不必现在回答,可以以后告诉我。”
“哦…”张镜白如释重负。
“张镜白,谢谢你。”顾慕生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温柔明亮,刚刚哭过所以水汪汪的,像蓄满一潭秋水的湖面,哀婉沉静。
又像是秋雨过后的夕颜花,挂着水珠将将开在藤上,勉勉立于风中,芬芳馥郁,怕是路人多看一眼便会飞身入泥,香消玉损。世上娇弱柔美之物,大多激发守护之欲望,令人忍不住倍加呵护,在她身边连话语都变得轻些。
“…应该的。”张镜白尴尬地说道,表情复杂。他其实也不明白什么是应该的?为什么是应该的?只是如果试着用电视剧里学来的相处方式套入彼此角色,此时此刻这句话说起来好像最应景!虽说他有过一段可笑而短暂的初恋,却只是年少懵懂时最不实用的经验,牵手在操场上走走圈,并排坐在教室里听听课,一起在食堂里吃吃饭,仅此而已,不值一提。如今想来,可能都算不得爱情。实战面前,他发现自己其实依然木讷讷且冷冰冰的,和多年前没甚区别。
顾慕生没有从张镜白肩头离开,她意外发现这里相当安心,环着他的腰,拽着他的衣襟,语调温婉轻声细语说道,“害你大老远跑过来,最近深秋天气冷了许多,真不好意思。”
这本是一句因感恩而发的歉疚之辞,顾慕生又说得真切而轻柔,本应情感升华一下的!然而适逢此情意绵绵之时,张镜白的肚子不解风情地咕噜噜叫了两声……他顿觉失礼于人前,奈何从中午撑到现在滴米没进早已饥肠辘辘,实在管也管不住,紧接着又咕噜噜地追加着再叫两声,窘得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还没吃晚饭。”
听见张镜白完整地道了句歉,顾慕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那我就更该道歉了,如果不介意我做的难吃的话,我给你煮碗面吧。”
不介意。张镜白已饿到只要有锅,面可以随便煮的地步。
一刻钟,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天底下谦虚的人比比皆是,如顾慕生这般过于谦虚的实在少见。
色香味俱全,开店也不为过,定会门庭若市!
张镜白或许是饿极了,三大口便吃见了底,一碗显然是不够的。他想客气地说句谎,说他饱了,免得麻烦人家,结果刚和顾慕生对上眼,就见她偷偷笑着,转身进了厨房。
不到一刻钟,再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第一碗用来垫底,饿极生香,难以客观评价,故不能作数。第二碗时,张镜白就断定这面是从米其林三星厨房里端出来的了。
他放下面碗,汤都不剩,几分赧然几分实在地说,“你煮的面太好吃了,我居然吃了这么多。”
“你吃的不多,都怪我碗太小。”顾慕生浅笑吟吟,打趣与体贴拿捏得恰到好处。
张镜白低头没再言语,两碗热面下肚,心窝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顾慕生试探着说道,“其实我只会做些家常菜,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做给你吃。”
以后。张镜白听出了这就话里的话外音,他本能地排斥,但又不理解为何拒人千里,顾慕生明明就很优秀,他按压下心里的别扭感,笑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
顾慕生的初步试探是成功的,她满意地起身,利落地收拾碗筷,堆至厨房水槽里并不急着清洗,转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洗好的葡萄,灵巧的手指翻动几下便剥出十几粒果肉,又取出橙子麻利地切开,连同颤盈盈的葡萄果肉一并倒入榨汁机中,最后塞入半根香蕉,按下开关,一分钟后,一杯鲜榨果汁端端正正地摆在张镜白面前,让他受宠若惊。
“这……”张镜白手心在大腿上来回搓搓,太隆重了,他从未受过这等待遇。
“家里水果剩的不多了,可能不合你口味,不过对身体好。”顾慕生挽过耳边碎发,抬眼期待地望着张镜白。
三种水果,已经足够丰盛了。张镜白挠挠头端起果汁杯,小抿一口尝尝。
“好喝吗?”顾慕生忐忑地问,这是她还没试过的搭配,心里没数。
张镜白眼神亮了一下,又喝下一大口赞赏道,“好喝。”
闻言,顾慕生眉目舒展,欢喜地笑了,“那就好,下次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在家里常备着,这样会更好喝。”
或许是无心的一句话,但落在张镜白耳里,却顺着耳蜗旋出不一样的声音,拧着劲儿钻入心房,敲得里面咚咚乱响。他放下杯子,关心道,“对了,你…你刚才为什么哭?”
张镜白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问询这种私事,但朋友之间也没必要过于拘泥隐私而搞得不闻不问不关心。倘若她愿意说,他能帮就帮,她不愿意他也算尽到朋友该有的义务了。
顾慕生长长的睫毛极轻微地一抖一抖,缓缓垂下盯着桌面道,“…我的东西丢了,很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找。”张镜白问。
顾慕生蓦地抬眸看向张镜白,眼神极为明亮光彩,接着莞尔一笑道,“真的吗?”
“当然。”张镜白大方地允诺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怎么丢的,我帮你想办法。不一定能成功,但终归要试试。”说罢,他又对顾慕生笑着调侃道,“肯定比你在这儿哭鼻子强。”
顾慕生很少听他讲玩笑话,乍一听登地羞红了脸,绞着手指不知如何应答,似一株含羞待放的薰衣草,散着淡淡幽香,小声回道,“不不用找了,反正哭也哭过了…”
这倒是个无法辩驳的好理由。
张镜白喝光最后一口果汁,擦擦嘴角,越发觉得顾慕生是个难得的秀外慧中的好姑娘,难怪冯明筱会对她情有独钟,进而因她心生间隙,处处与自己不痛快。他又甚是好奇这么好的姑娘为何单身至今,天底下的男人绝不可能个个都是块呆木头,视佳人而不见。
顾慕生将水杯收入厨房,正在简单冲洗,又怕张镜白觉得受到怠慢,身子微侧边洗边说,“如果不马上清洗留下印记就很难去掉,你稍等下,我马上就好。”
“你慢慢洗,不急。”张镜白坐在餐桌旁,盯着顾慕生观察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搓搓下巴。他实在看不出她哪里有问题,琢磨着大概是之前一直不愿意,才会单身至今吧。
他又稍微坐了一会儿,确定顾慕生情绪稳定,不会再有大波动,便起身拍拍裤子说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天黑路远,你快回去吧,路上当心。”顾慕生并不挽留。
“好。”张镜白应道。
“那个…”顾慕生送张镜白到门口,扯了扯他衣角半羞半谢道,“今天谢谢你。”
张镜白觉得不必如此客气,笑道,“你谢过了。”
“再谢一次。”顾慕生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才羞羞答答说道,“你到家给我说下好吗?你这么晚回去我有点担心,当然如果觉得麻烦的话…也可以不说。”
“不麻烦。”张镜白无法拒绝如此合理的请求,穿好鞋推门走了出去。
“张镜白,真的谢谢你。”顾慕生的眼睛微微有些肿,但笑容依旧恬淡宁静,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僵硬关系,因她的一场眼泪,而活络松动了不少。
理所应当之事,何至言谢。张镜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一眼,想说以后若是需要帮忙还可以找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还不想给出任何承诺。在确定心意之前,他不想她误会。
十二点整。
屋里寂寂无声,石齐木木的盯着时钟,眨眨眼睛,涩涩得又酸又疼。
十二点零一……
她猜盛浪应该早就回去了,她猜张镜白或许应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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