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忆 变哑（一）

　　听见来人唤她作婶娘，朱颜玉心知，这丫头大概就是她那个所谓的小侄女了。可一时之间，她又郁闷的发现自己对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一概不知，于是她的嘴张了张，但终是没能发出声来。看着这个小丫头那双明亮的眼睛，一时有些语塞的朱颜玉自己在心里盘算道：
　　“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环境，万一我要是贸贸然开口了，若突然说错一言做错一事，与前面那个女人的行径有些太过不同，那岂不是容易惹人胡乱猜疑。不如我就借今日这机缘，假装受伤忘记了前尘旧事，说不定还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呢。”
　　想到这儿，朱颜玉也是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她是准备有段时日不再开口言语了。于是她就只管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只盯着朝她走来的这个小姑娘瞧。看这丫头脸上的稚嫩程度，眼下她也就才十一二岁的样子，她身上穿的衣服确实是件粗布的长袍，看上去黑不是黑灰不是灰，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染成的。她身上的袍子看着有些长，一直拖在了脚面上，只露出一双浅绿色的绣花鞋尖来，在经过大量土和水渍的浸染后，它现在脏的已经几乎看不出鞋子上的绣花儿了。小丫头的个头也就一米二三左右，脸上的皮肤很是白皙软糯，右边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黑灰，衬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婴儿肥的圆脸这会儿就显得更加的俏皮可爱了。小丫头此刻手里正拎着一个竹编的小笼，笼上用浅色的麻布盖着，朱颜玉猜它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她今天要喝的汤药了，不由得有些皱眉。
　　小姑娘今日刚进门就看见婶娘醒了，本来她心里还有些高兴，可不知婶娘为何总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她那满是探究的眼神让自己觉得很是窒息。看着那眼神儿，她不由得心里就有些怵得慌，她硬着头皮边往床跟前走边壮起胆子说笑道：
　　“婶娘，您今日可算是醒过来了。您都不知道，在您昏睡的这三四日里，淳儿和语儿每日可都是担心的要死呢，还好您今日终于醒了。”
　　话都说完了，可这会儿婶娘还是只顾盯着自己看，语儿的脸上不由闪现出一丝恐慌。心想：
　　“婶娘她今日怎么怪怪的？她为何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难道是我今日衣裳穿的不对，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没洗干净？”
　　此时，她早已在那破床跟前站定了，于是她大着胆子又轻唤了声：“婶娘”。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拿起来，放在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上的朱颜玉跟前晃了几晃，试图把她从有些反常的状态中拉回来。
　　朱颜玉从她那声有些颤抖的呼唤声中早已回过神来，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有些糊涂，怎么一不小心就吓到人家小丫头了。于是顺着眼前这只手的晃动，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来，面瘫似的看着床边站着的小丫头。她看的出来这小丫头现在心里有些发颤，索性就越发让自己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不解，她只是静静的也不出声，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人家。
　　眼见得，这个小丫头脸上的神色来回变换了好几种，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颤巍巍的开口说道：
　　“婶娘，我是语儿啊，我是来给您送汤药的啊，您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吗？”
　　说完，她看朱颜玉还是那副目无表情的样子，眼里流露出来的除了迷茫还是迷茫，小丫头顿时就有些慌了神。她显得很是焦急的俯下身，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朱颜玉的额头上摸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回自己的额前摸了摸，然后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摸着不烫啊，应该是没生病着凉啊，那怎么就感觉婶娘好像不认识我了呢？”
　　看朱颜玉还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只是迷茫的盯着她自己瞧，于是小丫头干脆一屁股就坐在了朱颜玉的床沿儿上，小手急切的拉着朱颜玉的大手说道：
　　“婶娘，您眼下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您不认识语儿了吗？语儿是您的亲侄女儿呀！您要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您就对语儿说啊，语儿立马就出去给您找大夫！”
　　可她抬眼瞧朱颜玉脸上的神色，婶娘眼里依然还是那副云里雾里的表情，这顿时就让这小丫头有些犯难了。于是她耐下性子一字一句的问道：
　　“婶娘，您身上哪里难受吗？要是难受您就点点头行吗？”
　　本以为，自己是不会从这个恍惚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回复的，结果没想到，她这会儿却好像真的听懂了，有些迷茫的皱着眉摇了摇头。看见她这个动作，小姑娘心里顿时生了不少的勇气，于是她再接再厉的问道：
　　“那您还认识我吗？我是语儿啊，是您的亲侄女呀。”
　　朱颜玉摇头，眼底翻动的依然还是大片的雾气。
　　“那您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吗？”
　　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摇头，小姑娘不由得有些担忧，心想：
　　“婶娘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是伤了脑袋后傻掉了？她不会是只知道摇头了吧！”
　　结果没成想，小丫头心里虽是怎么想的，嘴上不由自主的也就这么秃噜出来了。等她再回过神来想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恰好就看见朱颜玉嫌弃的给她翻了大白眼，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不由又是一滞。
　　“婶娘能听懂我刚才在说什么，看来她的脑子并没有坏掉，难不成她是失去记忆了？！”脑子里此刻灵光一闪的小女孩，急忙有些紧张的转头问朱颜玉道：
　　“婶娘，您能听懂我说的话是吗？”
　　语毕，就看朱颜玉又无奈的送了她一个白眼儿，然后又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这才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她又眼巴巴的冲朱颜玉问道：
　　“婶娘，那您还记得几日前您是怎么受伤的么？”
　　只见朱颜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后脑勺，然后征了一会儿似在思索，后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婶娘，那您脑子里还记得谁啊？您现在是不能开口说话了吗？”
　　摇头，又点头。
　　小姑娘看她这样，脸上顿时就有些失落，眼神立马也暗了不少。但仅片刻过后，这丫头就又笑眯眯的安慰朱颜玉道：
　　“婶娘，您别怕，想不起来您就先不想了，暂时说不了话您也别太过担心了。咱家现在虽然没有太多的银钱，但是您等爹爹和语儿将来攒够钱了，我们一定会请个好大夫给您治病的。您现在只要知道我叫语儿，是您的亲侄女就行了，别的您先别想太多好吗？”
　　眼看着朱颜玉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小姑娘也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笑眯眯的把刚才顺手放在地上的小笼拿过来掀开，只见笼里正放着一碗还冒热气的汤药。想起中药那股苦涩的味道，朱颜玉不由深深的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的别开了脸去。小丫头看她是这副神色，不由得有些想笑，可又觉得眼下自己要是笑出声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说道：
　　“婶娘乖，您现在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呢，所以一定要按时喝药哦。来，别怕哈，语儿来喂您一口一口喝啊。”
　　朱颜玉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不由有些黑，什么嘛，自己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这臭丫头干嘛还用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哄我。再说，她哄小孩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一口一口的喂我喝中药，这货确定不是来谋杀老娘的？！
　　于是她有些气恼的扭过身来，伸手从笼里利索的抄起那碗汤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昂首就把那碗汤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看见她这一连贯的动作，小丫头一时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直到她看见婶娘粗鲁的扔下盛药的粗瓷碗，脸上的五官都急剧的挤在了一处，小丫头这才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了。朱颜玉听见她笑，有些恶狠狠的对着她呲了呲牙，无奈的送了她一个大白眼儿。
　　看见朱颜玉脸上这么丰富的表情，小姑娘在愣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捂着嘴趴在床沿儿上笑弯了腰。朱颜玉顿时有些无语，心里默默的气骂道：
　　“笑吧笑吧，笑死你得了。看见老娘苦的这么难受的，臭丫头也不知道赶紧倒杯水给我漱漱口，一看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哼！”
　　看朱颜玉那不满的样子，小姑娘估摸着她肯定在心里默默的骂自己呢，于是赶紧止住笑端正的坐了起来。她有些担忧的瞅了瞅朱颜玉的脸色，然后柔柔的开口说道：
　　“婶娘，您这会儿肚子饿不饿？我今日还当您昏睡没醒呢，所以方才来的时候忘了给您带点吃食。您若是这会儿感觉肚饿，我这就回去给您拿些吃食来垫一垫吧。”
　　说完，她就眼巴巴的瞅着她的脸，等着看朱颜玉脸上的反应，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朱颜玉听她这会儿提起吃食，这才想起她自己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进食了，可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却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于是她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小姑娘看了却是有些着急的说道：
　　“婶娘，您这都好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难道您不饿吗？还是说您因为受伤了生气，所以现在还没有胃口？”
　　朱颜玉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小丫头看她这样，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但是这会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又问她道：
　　“那您这会儿除了不想吃饭，还有旁的想做的事情吗？”
　　说完这话，她就看朱颜玉立马两眼放光的看向了门外，然后还抬起手急切的指了一下门的方向。于是小姑娘有些狐疑的说道：
　　“您这是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吗？”
　　就见朱颜玉非常迅速的点了点头，双眼一瞬不瞬的就盯着门外看个不停。小丫头看她这副神情，也知道她现在心里想些什么了，于是恍然大悟道：
　　“婶娘，您是这几日在屋里待的闷了吗？您等会儿，我这就把椅子搬出去，给您放在屋前的太阳下，然后我再扶您出去坐着晒太阳好吗？”
　　朱颜玉又点了点头，抬头十分期待的看着她。
　　小丫头不由的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于是赶紧从床沿儿上起身，搬起屋里那把唯一的破椅子就往外面走去。边走边心里还在想着：
　　“婶娘现在看着好是可怜啊，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呢，连她自己是谁居然都忘了。看来这次她脑袋伤的不轻啊，日后我定要多多的挣些银子才是，将来一定要帮婶娘把病看好了才行。”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丫头在屋外放好椅子后，就立马返回屋子搀扶朱颜玉来了。于是，两个人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就往屋外挪去，等最后朱颜玉终于眼冒金星的坐在椅子上了，她就赶紧抬眼往四下里观瞧。结果她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待的屋子周围都光秃秃的，这里孤单的就伫立着她这一所房屋，不由得脸上就有些失望。小丫头一看她有些失落，于是立马开口安慰她说：
　　“婶娘你看，你这屋子离村里刚好有些个距离，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显得很是安静。您这受伤了正好需要静养些时日，这静谧的环境正好适合您养伤，您离村里那些讨厌的娘们远些，您这还能省心不少呢。”
　　听她话里的意思，朱颜玉断定自己以前定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主儿，之前在村里应该是得罪过不少人。所以村里的人们这才排挤她，最后不知道想了个什么由头，就把她撵到这个没人儿的地方来住了。不过这样也好，她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然后从这个小丫头的嘴里再多打听打听，看看她之前到底是有多么大的能耐，居然能让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厌恶她。她想起来了，之前不是还有人想把自己扔去喂狼吗，啧啧啧，这得多大的仇啊！
　　她忽地又记起，昨晚她好似从窗户里看见，在她屋子的北边有一片低矮的房屋来着。于是她扭头就又往自己左边看去，远远的确是有一片茅草房在那儿立着，在那些矮小的茅草屋的最中间，显眼的伫立着一座高大的青色砖瓦房，直戳戳的就往人的眼睛里面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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