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毒发
周蕴又掐住一块糕点，慢慢送到嘴边，轻巧的咬下一块，安静的咀嚼着，目光平淡如水的看着我。
我不禁瞪大的眼睛，从心底升起一阵阴寒，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我忽然手臂一挥，掠过他身前，打掉了他手上的糕点，惊恐地大叫：“别吃了。”
他面容平静得就像一个精致的面具，喉结缓缓一动，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看着我淡淡开口道：“吃一块和吃一盒结果是一样的，你用心做的，何必浪费了。”
我只觉头皮发麻，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周蕴吗？
他明明知道我在糕点里下毒，可他还是吃了下去，怎么可能！一定是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相信！
他的目光缓缓垂落，不再看我，落在面前残破不平的桌子上，盯着那参差的木痕微微失了神，神色愈见寥落。
“时至今日，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唯一的错事就是辜负了你。”
“我一直认为只有我赢了，你才能幸福，却在这个过程中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不奢求你原谅，只求你好好活下去。我明白，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安心。”
“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毒发的样子。”
我的身体蓦地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脑子里已然方寸大乱，一时惊涛骇浪，一时空白一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穆王周蕴，就要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难以接受这种凶手与被害人的关系，和他待在一起，于是我转身冲出了天牢。
一路上我疯了似的狂奔，回到小天牢，鞋都顾不上脱直接钻到床上，此时此刻，我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缩在床的角落，用被子蒙住头和身体，捂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
怎么可能？可能可能……
“姑娘！”
玉葵发现我后焦急的大叫，立即来掀我的被子，也许是以为我得了羊癫疯。
在她掀开我被子的一瞬间，我也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求助似的看着玉葵，声音发抖：“玉葵，你快去天牢那边看一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此时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一丝安心，应该是看出我不是得了什么病。
更多的是惊愕，我现在这个疯癫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她。
“求你了，你快去。”我哑声哀求道。
“哦，好！”玉葵不再耽搁，立刻退下床，转身奔去了。
我咬着自己的手背，煎熬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好像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直到玉葵再次跑了回来，她跑得很急，累得气喘吁吁。
“姑娘，天牢那边真的出事了，好像是死了个人，他们不让我靠近！”
刹那间，犹如一道天雷击中我的天灵盖，贯穿我全身，我彻底的傻了。
周蕴竟然就这么死了，被我毒死了！
我如同野兽一般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吼，张口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想要用这清晰的痛抑制住浑身的抖动。
“姑娘！”玉葵连忙过来抱住我的肩头，小心地问道：“你认得那人？”
不知为什么，我本能地摇头，不停地摇头，如同一个身穿精神病服的病人。
我一转头，用力回抱住玉葵，无可避免地把浑身痉挛一样的抖动也带给了她，而她反馈回来的，是一阵和暖如春的体温。
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温馨的拥抱，对我来说多么难能可贵。
过了很久，我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了，可是脑子里依旧乱得一塌糊涂。
而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串粗重的脚步声，急促的走进屋来。
周蔚！
他的脸色完全是铁青的，他的眼中冒着凛冽的寒光，大步朝我走过来。
我推开玉葵，本能的向后躲去，却猝不及防的一把被他揪了过去。
他紧紧的薅着我的衣领，只用了一只手，就几乎要把我整个拎了起来。
他目眦欲裂，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口中嘶哑的大叫道：“你他娘的干了什么！？”
“……”我胸前的衣襟被她拧成一团，我感到越来越明显的窒息。
“皇上！”玉葵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我双手并用，竟也无法挣脱开周蔚，领口勒得我只觉得脖子都粗了。
我强挤出一点尖哑的声音，却不是对周蔚，而是对玉葵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可玉葵显然看出了我的窘迫，不肯离去，依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皇上，求皇上饶了姑娘吧。”
看玉葵的样子，是真心担心我，可我就担心周蔚会迁怒于她。
只是眼下我被勒得脸红脖子粗，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向她摆手示意。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周蔚的长腿飞快而有力地一动，一声闷响，东墙上随之传来“咣”的一声。
我看去之时，只见可怜的玉葵已经瘫坐在墙边，身体一弓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这杀千刀的周蔚！
也不知这一脚踹在了玉葵哪里，人吐出了血，显然是伤到内脏了。
一股猛火突然就窜了上来，我发起狂来，手脚并用，拼命地与他厮打起来。
我就像一只狂暴的野兽，踢打抓挠，有的落在了他胸口，有的落在了他脸上，也分不清打在了哪里。
这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反抗周蔚，从前他打，我受着，胆子最肥的时候也不过是躲了开，而这一次，他真的把我惹急了。
不过，很快我的双手就被他擒制住，他把我向床里用力一摔，转身便走向内阁外面。
珠帘被他大力一甩，发出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要整个掉下来似的。
我本以为他是走了，张大了嘴喘了一口气，正要挪动身体去看看玉葵。
却不想他此时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一个盆，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哗啦”一声，满盆的水尽数泼在我的身上。
我猝不及防呛了水，连连咳嗽不停，只觉得鼻腔里火辣辣的疼。
周蔚一把捏住我的双颊，狠戾地说道：“你是第一个敢和朕动手的人”
我依旧呛咳不止，鼻子里不断流出水来，狼狈不堪。
“走，带你去看看他的死状！”他的手转而掐住我的手臂，狠狠地向我拖向外面。
“我不去，我不去！”我发出沙哑尖锐的声音，一只手死死抓住床栏。
打死我我也不去，别说去看周蕴的尸体，就连想到他，我都浑身冒冷汗。
我拼命与他抗衡着，两条手臂都要扯断了。
“好！”终于，他负气地甩开了我的手，满脸暴戾地瞪着我：“那你这辈子你别想再踏出这道门！”
说罢，他用力将我一甩，转身出内阁，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我忍着手臂的胀痛，将地上的玉葵掺了起来，我不禁担心地问：“哪里疼？”
“现在不疼了。”她虚弱地说道，“姑娘你怎么样？”
她脸色煞白，衬得嘴边那一抹血迹红得瘆人，
“不疼才怪呢。”
由于我的床上到处湿淋淋的，我只好把她扶到了对面的西阁。
“你躺好，我去找太医。”我扯过一角被子轻轻落在她身上。
“不必了姑娘！”
不顾她的阻拦，转身便走出门去。
然而当我迈出门的瞬间，却原地定住了。
廊下巍然不动伫立着一批侍卫。
那群守卫就又回来了，而且是原班人马。
“各位帮个忙，请个太医来。”我自知是出不去了，只好走下庭廊，对他们喊道。
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目光，半晌后，有一个人低声说道：“皇上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难道要我们死在里面？”我吼道。
“你去。”那个高个子首领突然看向一个侍卫，说道。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最后依言照办。
“多谢。”我看着那首领道。
那首领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我等也是听命行事，还望姑娘日后……莫要再为难我们了。”
我没说话，转身走了进去。
太医很快就到了，竟是那日帮我买老鼠药的那个，也不知是他主动请缨，还是因为他是太医院里资历最浅的，被前辈们打发过来的。
他依旧对我客客气气，为玉葵号脉也比较用心，他说的话听起来很复杂，而且都是一些中医学文绉绉的用词。
总结起来，玉葵没什么大事，但是内脏受创出血，需要用药调理一段时间。
我稍稍安了心，点头道：“那多谢你了，这个你收好。”
我把一个用手帕包好的一团重重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怀里，里面都是一些玛瑙翡翠，珠串镯子一类的物件。
其实这些东西的来源也见不得光，都是之前在周蔚身边做太监总管时，一些大臣妃子偷偷塞给我的，积攒下来，足足有两大箱子。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当做人情送出去一些还落得个慷慨的名声。
年轻的太医脸上猛地一慌：“尚仪大人，这……可……”
他的动作比嘴巴快，已经塞还给我。
我扯过他的手，不容反驳地摔在他的手心上：“该是你的就拿着，换别人来，我也得给。以后玉葵的药还得指望你呢，我这粗枝大叶的，还怕熬不好。”
他不再推迟，点头应承，脸上却是红了一圈，看样子似乎经历尚浅，这种收受贿赂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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