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蚌壳碎片

坐在院中，付阳怀着复杂的心情吃下茶叶蛋，茶叶蛋的口感紧致，茶香浓郁，他不由得暗叹一声——真好吃啊！

        长生见他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嘴上却没有停下来，茶叶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吃，心下也觉得好笑，跟他聊起闲来：“我哥的下厨手艺确实很好，可惜木姐姐不识五味，无法尝到。”

        付阳不知道她在说谁，他忙于吃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也跟着附和道：“不识五味，无法尝遍世间风物，可惜了。”

        长生却摇了摇头：“我这位友人天性烂漫、豁达坦率，虽不识五味，但世间风物尽在其胸中。”

        说完她睨了一眼付阳，付阳头也不抬，正忙着拿大勺在锅里捞茶叶蛋，也不知道他在听没有，长生问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听闻此言，付阳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的命都捏在你手中，你用得着大费周章来害我吗？要是有人用大红袍害我，我死也值了。”

        长生深觉这前皇帝真真是个妙人，跟她的想象大相径庭。比起付风来，付阳更像一个逍遥贤王，皇位旁落也能处变不惊，隐于市井卖鱼为生。如今被人挟制，也能开开心心吃茶叶蛋。

        长生隐去来历，大致跟他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向付阳保证道：“我不会告诉付风你在哪儿，只是想请你帮助我们找到璃清。”

        付阳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老五真是个疯子！清清跟他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把我身边的人都杀完了，把我从那个位置上撵下来，天涯海角地追杀我，我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清清，清清一定恨惨了他！怪不得清清会跑！”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扭过头看着长生：“我不会帮你们找清清的！妖……姑娘！”

        付阳本想脱口而出妖女两个字，又想到自己吃人嘴软，手里还拿着半个茶叶蛋，畏畏缩缩地吃着，眼巴巴把长生盯着。

        长生觉得疑惑，她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夫妻吗？”

        付阳将最后一口茶叶蛋咽下，茶叶蛋梗得他有点难受，眼尾也泛起红来。

        长生不知他是情绪激动还是被茶叶蛋梗住了，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付阳，轻轻拍背帮他顺气。

        付阳红了眼，看向长生：“他杀了我的老师、同仁，杀了清清的父母、兄长，怎可原谅？怎敢原谅！”

        “怎敢原谅！怎敢原谅啊！”付阳越说越大声，脖间青筋暴起，眼眶中淌出泪来。

        院中一片寂静，草丛中传来几声蝉鸣，淡淡的草母香萦绕鼻尖，像极了流动的时光。晨光斜斜落在石板路上，阳光温暖，院落却阴冷，那些爱恨都沉默无言。

        另一边，木离离和景源一早就出发，四处找寻小蚌精的气息。木离离把灯幻化而出，将蚌珠放入灯芯，注入精血，当灯感应到蚌精气息时，便会发出莹莹的光芒。

        二人一路上从街市往外走，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但是灯却无丝毫反应。

        二人又慢慢走到城外，河水轻轻流淌，昨夜下了雨，河边湿漉漉的，混着一股青苔香气。黄绿色的青苔长在石头缝中，露出毛绒绒的触角。

        雨后的青苔最容易踩滑，木离离手上拿着灯，景源怕她摔倒，伸出手来轻托着木离离的胳膊。同游灯照亮前路，二人漫步在河道上，看着波浪滚滚，听着水声涛涛，心绪变得平静，仿佛孤寂天地间只有你我二人携手同行。

        慢慢地，木离离手中的同游灯燃起微弱的火苗，二人对视一眼，木离离脸上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有了！有了！就是这里！”

        景源俯身一看，河岸边水草摆动，他探手入水中，将墨绿色的水草轻轻拨开，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景源直起身来，了然地看了木离离一眼，木离离定睛一看，一块粉色的碎片静静躺在景源手心中。

        这时，同游灯的火苗燃得越发强烈，它仿佛受到什么召唤，开始快速地摇曳起来。

        景源开口说道：“离离，你还记得我们山上才来的小孩立冬吗？他是东海龙族送来修炼的孩子，发髻上簪着个粉色的小蝴蝶发饰，我们夸他发饰好看，问他说是哪里来的，他说是他们家乡的蚌珠壳做的。我看这个碎片的质感和颜色，是一样的。”

        木离离叹了口气，神色沉重：“果然还是死了。”

        她心里早已有数，送信的小蚌精多半是死了，却还是暗暗存了一丝希望——信上的符咒会不会是障眼法？木离离企盼事情还能有转机，小蚌精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木离离不惜滴血为媒，祭出同游灯，找遍全城，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一看到这块碎片，便知小蚌精必死无疑了。

        景源道：“这也并不是毫无所获，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蚌精已死，有了这块碎片，离事情真相更近一步。”他神情凝重，“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想要我们知道什么。”

        木离离难得没有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她亲手发现了蚌精死亡的事实，仿佛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纵然素不相识，她的内心也受到了巨大冲击。并且幕后之人直冲她和长生而来，很大程度上蚌精可能因她而死，这更让她心里不好受。

        景源、长生幼时经历了灭族之灾，又有过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逃亡生涯，对于生死之事的接受度很高，觉得死生皆常事，万物无定时。

        但木离离不一样，木离离是长在山间的烂漫精灵，饮花餐露而长，纵然脾气古怪，但仍是天性纯良。山中岁月长，木离离身边少有人离去，因此也没怎么见过生死。

        从接信到现在，木离离这时候才真实地有所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她感到震撼，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愤怒，愤怒的火焰燃满了胸腔。她捏紧了灯柄，灯火仍旧明亮地燃烧着，像她胸中的火焰，又像是在嘲笑她。

        她盯紧火焰，舔了舔后槽牙，说道：“拿命来玩？有意思吗？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在你眼里，一颗发饰的命是不是命？

        行，我奉陪到底。不为璃清报仇，誓死不休。”

        木离离发了狠，她的神态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母狮子，

        拱起后背，喉咙中发出低语，好像在跟另一人对话，又好像在跟自己下死命令。

        看着木离离愤怒而难过的样子，景源眼神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说什么。

        当年那么多族人死了，他恍惚间觉得死亡每天比太阳升起还简单，每个人的命都不值钱了，自己也该死了。如果不是长生吊着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个被追击的夜晚会不会随着族人们去了。直到和长生逃到千崖山，才知道自己是不该死的，有人把你的命当命看。

        他宽慰道：“离离，这不是你和长生的错。目前璃清的角色还未知，我们继续查，查到水落石出。”

        木离离眼神坚定，看向景源：“不，不管璃清是好是坏，是被谋害还是心甘情愿，幕后之人冲我而来，她的死定是与我有关，我难辞其咎。我应当为她的性命负责，我一定会查清真相，找到幕后黑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景源收拢掌心，手心中传来蚌壳碎片的微利触感，他坚定颔首：“好，我们一起查，一起为璃清报仇，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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