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礼
手机接通了，传出的彩铃声是一首民谣歌曲。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
到清晨才能入睡
也忘了什么叫做结尾
又有谁在乎呢
凌晨三点的窗前
播放着那段时光
有一个骄傲的少年
隐藏他的青春”
沐芙蓉一直想不明白，苏港这样的阳光骚年，为什么会喜欢如此忧郁而缱绻的歌。
彩铃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一听就是在外面吃喝玩乐呢。
“喂，lotus，能听见吗？”苏港声音很大，努力地对抗着周围的噪音：“怎么样，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想不想和我们一起欢度佳节？地址发你，打车速来，我们这儿可有好几口小帅锅呢。”
对于苏港这种一厢情愿的想当然，沐芙蓉早就习惯了，也不理他说什么，直接问：“你知道顾晨洲家的地址不？”
“谁？供应链总监顾晨洲？你问他家地址干嘛？”
“一言难尽，有空再说。现在就问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可能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不是号称自己在秋奥是‘前知一公里、后知五百米，大范围全覆盖的人肉信息机’吗？”
苏港虽然很喜欢嘚瑟自己个子高、颜值高、情商高的三高光环，但他最引以为傲的却是自己对信息的超强收集和分析能力——简言之，就是‘包打听’。于是，面对沐芙蓉的质疑，他二话不说，挂了沐芙蓉的电话就打听去了。
没过多久，沐芙蓉手机上就收到了苏港发来的短信，赫然就是顾晨洲家的地址。紧跟着，苏港的电话也打过来了：“喂，短信看见了吧？”
“看见了，谢谢啊，拜拜。”
苏港听沐芙蓉要挂电话，赶紧说：“哎，别挂别挂，你还是得给我说清楚，你去顾晨洲家干嘛呀？你要是去杀人放火，可不能连累我啊。”
沐芙蓉鄙夷：“瞧你那怂样！我去偷他们家金矿，本想分你一半的，既然你是这种态度，我就自己都留着了。”
说归说闹归闹，沐芙蓉还是把吴姨家的事给苏港简单说了一下。苏港听了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吴姨一家的确是够难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吱个声啊。”
“是啊，我也想着能帮尽量帮一把。”沐芙蓉说：“吴姨两口子原本开了个小饭馆，虽然很辛苦，生活也还过得去。如今陈叔这一病，不仅帮不上手，还得有人照顾。吴姨一个人撑不住，就想把饭馆儿盘出去，变现点钱。但坐吃山空终究支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就想给她在秋奥找找工作机会。哪怕是打杂呢，好歹也是份收入。”
苏港表示赞同：“这个想法靠谱。吴姨要是真能进秋奥，虽然工资不高，但福利和咱们都是一样的。除了五险一金还有补充医保，要是自己出50的保费还可以给家属也买一份，这样的话她老公做透析的费用，还可以再多报销一部分。”但随即又觉得不对，问道：“那你应该找hr呀，找顾晨洲有什么用？”
沐芙蓉叹口气：“嗐，吴姨十几年前就下岗了，以她的资历，就算能进秋奥，不是来秋实大厦做保洁，就是去bda工厂做杂工，辛苦还在其次，关键是离家太远。吴姨家住在北三县，可巧咱们在北三县不是有个仓库嘛，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求求顾晨洲，就近让吴姨去北三县的仓库当个库管员。”
苏港沉吟道：“如果是这样，你找顾晨洲还真找错人了。”
“为什么？”沐芙蓉有点着急了。
苏港耐心给她解释：“你想啊，区区一个北三县库房招个库管员，用得着惊动供应链总监吗？相反，就算顾晨洲真的肯帮忙，也不会亲自出手，只会给物流经理打招呼，物流经理再给库房主管打招呼。一层层传下去，闹得满公司尽人皆知，人家顾晨洲是不要名声的吗？还是你以为，你的面子大到，堂堂供应链总监肯为你背了这个以权谋私的锅？”
一席话说得沐芙蓉哑口无言。想了想，她又问：“听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求北三县的库房主管？可我不认识啊。”
“北三县天高皇帝远，那边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等我先打听一下，一两天回复你。”
翌日，沐芙蓉再次接到苏港电话。除了北三县库房主管杨红壮的手机号和家庭住址，苏港还奉送了一大堆友情提示，比如他喜欢抽什么烟、喝什么酒，以及他夫人威震河东的狮子吼神功等等。
沐芙蓉默默聆听了苏港的教诲，却拒绝了他让她带好烟好酒做为拜访礼物的建议。倒不是她不信任苏港这棵交际草的判断力，而是真没钱了。
沐芙蓉的积蓄都给了吴姨，手头的钱扣除房租、水电、公交等等硬性支出，就剩八百多块了，就算都拿出来也不够买一瓶茅台的。何况现在距离每月15号的发薪日还有半个月，她还有自己和苗苗的两张嘴要养活呢。
苏港本来提议由他来帮沐芙蓉准备礼物的，理由是他怕沐芙蓉不懂行，买到假烟假酒。沐芙蓉知道，如果她告诉苏港自己当时拿不出买礼物的钱，事后苏港一定不肯再收垫付的钱了。所以她只能拒绝。
犹豫再三，沐芙蓉去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一把黄澄澄的香蕉和一兜金灿灿的橙子。自己看了看，觉得也算过得去了。毕竟水果很新鲜，颜色也挺喜庆的。
杨红壮接到沐芙蓉电话的时候有点儿懵，想不起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姓沐的同事。直到听她说起自己的全名沐芙蓉，并自我介绍说在npi管理部工作，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最近群里挺火的那个抱大腿的吗？
“哦，原来是抱，啊不，是沐小姐啊。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呃，杨主管，我正好来这边见个朋友，听说您家也在同一个小区，就顺便过来看看您。现在就在您家楼下呢。”沐芙蓉脸上发烧，觉得自己编的鬼话连鬼都骗不了，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合乎逻辑的说辞了。
杨红壮当然不信，正想以“马上就要出门”为借口，让她别上来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传闻是真，这个沐芙蓉真的抱上了秋总的大腿，自己这么不给她面子，会不会招致报复啊。思来想去，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沐芙蓉来家里，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开门的是一位三四十岁、披着大波浪卷发的微胖女人。沐芙蓉厚着脸皮叫了声嫂子，把装水果的袋子放在门边地上，又自来熟地问女人要了拖鞋来换上。
杨夫人夫人一边客气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一边打量地上塑料袋里的水果。沐芙蓉闻到一股类似放久了的柠檬汁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杨夫人心中酸溜溜的不悦与不屑。
杨红壮本人的表现则更为直白——毫不掩饰的吃惊，略显浮夸——沐芙蓉猜他大半是受到满满求生欲的驱使，小半也是真的被自己这个突然登门的不速之客整懵圈了。
为了杨主管的家庭和睦，简单寒暄之后，沐芙蓉决定直奔主题。关键是，她就算想做足铺垫、娓娓道来也没有这个技能。
沐芙蓉说：“我今天冒昧来打扰您，是听说咱们库房在招库管员。”
她不问有没有库管员的人头空缺，而是直接说“听说在招人”。这是从苏港那儿现学现卖的，可惜学艺不精，表演僵硬，脸上分明就是“我知道我是在胡说八道”的表情。
杨红壮心里一松，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随即更吃惊了。因为他想不通，眼前这个待人接物如此青涩甚至笨拙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传闻中机关算尽抱上秋总大腿的心机女呢？难不成秋江天就是传说中专宠傻白甜的中二总裁？
沐芙蓉能嗅出杨红壮心里的惊讶，却猜不出他惊讶的原因。为了打动杨红壮，她介绍了吴姨家里的情况，还特别说起吴姨的儿子陈俊涛：“那孩子特别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家里干活，而且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如果因为家庭情况给耽误了，就太可惜了。”
杨红壮也是农民出身，小时候家里也很苦。他就是靠着拼命读书跳出农门才有了如今的生活。所以，很能理解那个小男孩的境况。转而再想想自己儿子，那让人不忍直视的成绩，还有被他妈妈惯坏了的脾气，心里不由落了一地鸡毛。
想到这些，杨红壮不由对吴姐一家生出些许同情，张嘴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见杨夫人端着两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一盘黑黝黝的山竹，一盘红艳艳的车厘子。
沐芙蓉不由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以自己目前手头的流动资金，能买多少斤这样的水果。
杨夫人把果盘放在茶几上，一边招呼沐芙蓉吃，一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剜了杨红壮一眼。眼神儿很好的沐芙蓉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其实，就算她看不见，鼻端萦绕不去的酸味儿也已经明明白白地昭示了杨夫人的情绪。
沐芙蓉拗不过杨夫人的推让，拈起一颗车厘子含在嘴里。杨红壮也吃了一颗，才说：“我们库房这边的确还有两个理货员的空缺，但要求会开叉车，不知你推荐的这个人有没有叉车驾驶本啊？”
沐芙蓉一怔：“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应该没有。”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丧气，忙又补白道：“我见过别的同事开叉车，应该不难，如果给她培训机会，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学会。”
杨红壮说：“不如这样吧，你走内部推荐流程，递一份简历到hr，注明应聘北三县库房的理货员。简历如果能通过hr筛选送到我这里，我就优先考虑录用。”
话说得委婉，但沐芙蓉觉得这就是在拒绝了。她在想，如果听苏港的，提着烟酒上门，是不是结果会有所不同？
从杨红壮家离开后，沐芙蓉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花心思做了一份简历，尽己所能地把吴姨包装了一番，重点突出了她在毛纺厂做库管员的工作经历。
十一假期后的第一天，她就把简历交到了hr。然后，不出意外地石沉大海了。由此，沐芙蓉认定，这都是她那上不了台面的礼物惹的祸。
其实她这是错怪杨红壮了。殊不知人家那边等了几天没等到简历，还以为她们另谋高就了呢。
通常，如果走内部推荐流程，只要在交简历的时候顺便说一句“已经和某某主管沟通过了”，hr招聘专员一般都直接过审。因为反正最终的决定是某某主管做的，如果是假的，就算虚张声势过了hr这关，后面也不会被录用。对于那些真正打好招呼的，hr当然更不会从中作梗得罪人，某某主管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走hr正规流程招进来的。
如此操作，既顾全了面子又遵守了流程，大家各自欢喜、心照不宣。无奈沐芙蓉这个小棒槌不解其中真趣，交简历的时候连提都没提自己找过杨红壮的事儿。原因无他，就是觉得走后门拉关系的事难以宣之于口，也怕给杨红壮造成不好的影响。
然而，这并不是沐芙蓉替吴姨求职失败的真正原因。过了很久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居然和余霞的职位调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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