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杨业案
万贵妃前脚踏出仁寿宫宫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唤,“姐姐等等我。”
万贵妃侧身,是宸妃。见万贵妃停下脚步,她把朱佑杬交给乳母,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万贵妃的手臂,吩咐乳母和宫人,“先把小皇子带回去,仔细别受了风。”
等乳母抱着朱佑杬走了,两人一道往回走,宸妃对万贵妃盈盈笑道:“姐姐怎么不等等我呢,难不成还在生我的气?”
万贵妃淡淡一笑,也没撇开她,“宸妃,你可别给我扣大帽子,传到皇上那儿我可担当不起,我生你哪门子的气啊?”
“哎呦”,宸妃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又说错话了,姐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我计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一笑,两颊就有小小梨涡,说话也甜上三分,“姐姐不生我的气是姐姐大度,可我也不能没眼力见儿啊,这不是来给姐姐赔罪嘛。我生完孩子记性就差了许多,竟忘了那个珊瑚宝石盆景是姐姐看中的了,那个刘尚服真是个老糊涂,竟然也不提醒我!幸亏姐姐不跟我计较,不然我非得扒了她的皮!”
万贵妃悠悠道:“你真是愈发了不得了,如今连惩治一局尚服也是随心所欲。”
宸妃笑道:“我还不是仗着姐姐给我撑腰嘛。咱们多少年的情分了,怎么能因为一个盆景就生分了呢。我思来想去,既然那个盆景都摆到我宫里了,再送去昭德宫也不妥当。这不,我托干爹从南京寻了一个更好更漂亮的盆景,过几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给娘娘送去。”
万贵妃面色稍霁,“从南京找的?大老远地运过来,竟能比宫里的还好?”
宸妃抿唇一笑,“好姐姐,我可不能提前跟您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儿,但定会比那个只好不差,到时候姐姐亲自看就知道了。”
万贵妃哼笑,“你倒是会卖关子。”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比之前和缓多了,也终于肯正眼看宸妃一眼。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有好处,宸妃这种妍丽长相,一双杏眼含羞带怯地看你,水光潋滟,笑起来天真又妩媚,谁能狠得下心肠对她讲一句重话?
万贵妃自认不是个无盐女,相貌在后宫中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但她就算年轻三十岁,回到十七八的时候,在宸妃面前也黯然失色。
她不由得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宸妃压低了声音,撇开后面跟着的一众宫人,道:“今天太后叫我们来仁寿宫,并不是喝茶那么简单吧,我总觉得话里有话呢。姐姐没来之前太后娘娘对着皇后就没个好脸子,我瞧刚才那几句明着是说帮皇上缩减开支,暗里是说皇后奢侈。皇后刚才笑都笑不出来了,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万贵妃道:“你以为太后是好相与的?不过是寻着机会敲打敲打媳妇儿罢了。”
周太后也是从后宫跌打滚爬出来的,期间还经历了帝位更迭,太子之位废而复立,件件大事都与她利益相关。
钱皇后乃先帝正宫皇后,彼时周太后还是周贵妃。先帝驾崩后,周贵妃就想凭借皇上生母身份独尊皇太后,废掉钱皇后。
幸好当时的内阁首辅彭时提出两宫同为皇太后,尊钱皇后为慈懿太后,周贵妃为皇太后。钱太后离世后,周太后又想阻止钱太后与先帝合葬,最终得以确定扩建墓室,两宫太后都可与先帝合葬。
这样一位在大事上绝不含糊退步的太后,今天含沙射影地针对王皇后,也是事出有因。
万贵妃道:“你还不知道过年前一桩新鲜事儿吧?”
宸妃好奇,“不知。”
万贵妃说:“过年前两天,咱们皇后娘娘的两位亲弟弟和太后娘娘的弟弟庆云伯在安定门大街遇上了,这两家带的狗不知发什么疯,突然互相攀咬,弄得两败俱伤。因为这事儿几个大男人竟当街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谁,最后还闹到顺天府去打官司。”
说起这件事,万贵妃实在憋不住笑,“真是惹人笑话!哎呦,应了那句老话,叫什么来着,狗咬狗,一嘴毛!”
宸妃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几位皇亲国戚平时人模狗样,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满口规矩礼法。不曾想有朝一日带着自家的狗在大街上互相辱骂,被人围观,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丢人丢大发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与万贵妃对视一眼,又不敢大笑,憋得眼角沁泪。
“这可太有意思了,怪不得呢。不过也不怪太后娘娘生气,怎么说庆云伯也是长辈,私底下还得叫一声舅公呢,哪有小辈和长辈叫板的道理,也忒张狂了。”
笑完了,万贵妃听了这话,慢慢道:“有什么张狂的?毕竟是皇后母族,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不想惹怒太后,也不愿伤了皇后面子,命人去庆云伯家陪个罪也就罢了。”
她看了宸妃一眼,“咱们那,也就配看个热闹,顶破了天也不敢得罪庆云伯啊,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宸妃俏俏一笑,“姐姐又说笑了,皇上平时不爱去坤宁宫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要不然太后刚才也不会说‘开枝散叶’了。要说大树,还得看姐姐。”
万贵妃似乎是被取悦到,冲她笑,笑她眼皮子浅。
皇上是不爱去坤宁宫,但也没起过废后的念头啊,还不是让她金尊玉贵地住在坤宁宫。
只要王皇后不犯错,她的皇后位置就稳稳当当的,王家跟老朱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姻亲。再者说,就皇后那性格,她能犯什么错?
皇上心里想偏袒皇后,除非皇后晚上趁皇上睡觉勒他脖子,想搭上全家陪葬,否则皇上是不会动皇后的位置的。
唉,万贵妃抬眼看了看红墙外灰蒙蒙的天。若她的儿子能健康活下来,她未必不能成为皇后。可惜人就是这样,早来一步,早走一步,半点由不得自己。
尚铭瑟瑟跪着,乾清宫底下挖火道取暖,整座宫殿温暖如春,蒸得他身上的夹衣都湿透了,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砸在地砖上。
他眼瞅着一道折子冲他飞来,分毫不差地砸中他的脑门,他顾不上脑瓜子疼,头磕在地上不敢抬。
折子散开,上面白纸黑字是他的字迹,建宁指挥杨业无罪。
皇上冷冷道:“尚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朕也蒙骗,真以为朕只靠你东厂不可!朕问你,你是否派人去福建查明事实?若杨业无罪,那是谁凭空诬陷他,你拟个名单出来。若他有罪,你又因何混淆视听,欺君罔上!”
尚铭不敢分辩,哐哐磕头,“奴才疏忽,奴才知罪!求皇上饶命!”
皇上疾言厉色一通说完,看他可怜求饶,慢慢倚回宝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尚铭感受到皇上的目光在自己头顶逡巡,不由得窝成一团在地上发抖,一张老脸皱成核桃,生怕下一句就是把他推出去摘了脑袋。
皇上沉默片刻,轻轻拨弄茶盖,道:“东厂自永乐皇帝始建,历经五朝,历代提督都深受皇帝信任。你是汪直举荐上来的,却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没学到,办事屡屡不力!朕已决定,增设西厂,行东厂与锦衣卫之职,为朕分忧。”
尚铭悚然一惊,先是没反应过来,喃喃地念了句:“西厂?”
又霍然抬头,“皇上!”
却对上皇上冷淡锐利的目光,只好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重叩首,“奴才,遵旨。”
从乾清宫出来,尚铭左脚绊右脚,差点儿摔了个跟头,还是旁边的亲卫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尚铭擦擦脑门上的汗,道了声谢。
乾清宫的风大,身上的汗一下子嗖干,凝成冷硬的一层皮。
他放眼一看,丹墀文石台那儿背立着一人,身量不高,披着银鼠皮大氅,头戴织金配玉小帽。偌大的广场,只他一人明晃晃地站在那儿,与侍立的亲卫内臣格格不入。
尚铭忙走过去,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汪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汪直悠悠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又转开目光,盯着文石台上的社稷江山金殿看,转动手上的扳指,轻飘飘地问,“你给皇上的折子里写什么了?”
尚铭一听,嘴里发苦,心想这是怎么也绕不过去了。遂支支吾吾地说:“我上书杨业无罪,刚刚被皇上斥责了。”
汪直嗯了一声,似是未感到意外。尚铭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汪直的目光移回自己身上,笑了一下,“我看你是东厂待腻了。”
尚铭惶恐,“汪大人何出此言?”
“杨业之事,你竟敢独断专行,不经过我便上报皇上,你不是东厂待腻了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甚是和气,“尚公,日子还长,何必这么着急自立门户呢?”
尚铭只觉得这笑说不出的瘆人,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可怜他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被一个小娃娃吓得一愣一愣的。
“汪公误会我了!我做事怎敢独断,实在是事出有因啊。”
“哦?”
见有解释余地,尚铭强打精神,忙道:“汪公也知道,此次涉事的杨泰杨业父子是已故文敏杨太师的孙子和曾孙啊!”
他手指比了一个“三”,说:“杨太师历经五朝,这,这朝中上上下下遍是杨太师的门生朋友。远的不说,杨业的叔父姐夫就在兵部和礼部任职。一个不慎,牵连甚广,我这也是想大事化小,别到时候那帮酸儒又抓住不放,让皇上和汪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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