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决断
汪直一脚迈进刑房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污臭浑浊之中,杨业拼命扯着嗓子叫,挥舞四肢扯得铁锁哗哗作响。
汪钰命人把那个死囚拉开,杨业才瘫软下来,眼神却逐渐涣散,“救命,我喘不上来气了……”
然后一歪头,没声儿了。
汪钰皱眉,吴绶上前一探,道:“大人,他晕过去了。”
“泼醒。”
校尉拎来一桶冰水,哗啦啦从头浇到脚,大冬天的,透心凉。
杨业打了个寒颤,抽搐几下,慢慢睁开眼,嘴唇冻得发紫,神思不清地看向汪钰。
“怎,怎么了?”
汪钰微微一笑,“杨大人刚才晕过去了。”
杨业哆哆嗦嗦,彻底清醒过来,连忙探头望向自己脚下,什么都没有。
汪钰道:“刚才那个死囚撑不住,已经被带走了。我准备再换一个来,这儿还有好多刑具没用上呢。”
他指了指吴绶,“他可是用刑高手,弹琵琶出神入化。对了,杨大人怕不知道弹琵琶是什么吧。”
吴绶尽职尽责解释道:“弹琵琶就是把犯人双手向后用力绑起,肋骨尽显,用小刀顺着肋骨一条条割下去。皮肉已破,露出白骨,就在骨头上弹拨,割肉刮骨,称之为弹琵琶。”
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把小刀,泛着寒光在杨业眼前晃了两圈。
杨业胆颤,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也不过是割肉,这么个折磨法岂不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佯装对汪钰怒视道:“你敢对我用刑?”
“呵,我哪敢对杨大人用刑,不过是请大人继续观看而已,等天亮了自会带大人回去。”
他轻击手掌,“带上来吧。”
“别!”杨业惊叫,他实在是怕了,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就毛骨悚然,浑身血液往头上涌。再来一次,他怕是要被吓死在西厂大牢里。
他可不想死在这儿,尤其是阉人手里!
他一咬牙,“我招,我都招!”
汪钰与吴绶对视一眼,吴绶擦干净手,拿起纸笔开始记录。
“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商辂,户部尚书万安,刑部尚书董方,庆云伯周寿,左都御史李宾,司礼监陈祖生、梁芳,锦衣卫指挥佥事万通,锦衣卫千户邵宗……”
等杨业说完,门口传来几声鼓掌声。众人循声看去,汪直抖落一张帕子掩住口鼻,慢慢走了进来。
汪钰连忙起身迎上去。
汪直捻起那薄薄一张纸,白纸黑字记下满满一页官员的名字,落款处是杨业的签名和手印。他勾起唇角,对杨业道:“杨大人真是心思细腻,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还要多谢杨大人,这份大礼汪某人先收下了。”
杨业咬碎了牙,暗恨不已。怪他手贱,送礼送给谁不好,偏偏送给了韦瑛,把自己送到汪直手里。
汪直把纸叠成四四方方一块,塞进怀里,吩咐汪钰,“给杨大人换个地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汪钰称是。
两个校尉解开杨业手脚上的铁锁,架起他往回走,杨业饶是不忿,转过头来啐道:“汪直,你这阉狗,你别太得意,皇上不会杀我的!”
监牢里回声阵阵,留下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汪直轻笑一声,吴绶上前,拿着两寸宽的铁尺,狠狠一甩,
“啪!”
清脆打在杨业脸上,直把他的脸打歪过去,左脸登时肿起来,嘴里咳出一口血沫。
汪直走过去,抬手捏住杨业的肩膀。别看汪直年纪小身板薄,力气可一点儿不小。杨业以为自己肩膀骨头要被捏碎,痛得吱哇乱叫。
他凑到杨业面前,轻声道:“杨大人,你最好祈祷皇上让你活着走出去,不然我非得敲碎了你一口牙,把你切碎了扔到乱葬岗,让你下辈子为猪为狗,就是做不成人。”
杨业被带走后,汪钰觑着汪直面色,道:“大人,这张纸真要呈给皇上吗?法不责众,杨业咬扯出这么多人,怕是知道皇上心存顾忌,不会动他。您若交上去,让他们知道了,怕是……”
汪直不以为意,“怕什么,皇上命我查,我只负责查到底。他自己招供,怪得了谁。”
说罢,他对韦瑛道:“回宫。”
从西厂出来,两人骑马而行。韦瑛凑上去道:“大人,刚才汪钰说的话,您不再考虑一下吗?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汪直一瞥他,冷声道:“谁是你的主子?”
韦瑛低头,“是您。”
汪直道:“那就闭上你的嘴。”
韦瑛喏喏称是。
至乾清宫,得知内阁几位正在里面与皇上议事,得到通传后,汪直抚了抚胸口,走了进去。
里面正说到辽东事宜,辽东开原前些日竟遭女真劫掠,人畜皆失。等人家大摇大摆走了,守备官兵才反应过来,结果连尾巴都没追上。
兵部弹劾开原守备太监韦朗和右参将都指挥同知周俊,自己地盘上被贼人拆了墙抢劫,简直奇耻大辱!还有辽东镇守太监叶达,辽东巡抚陈钺也要连带!
皇上道:“朕已经知道这件事,叶达和陈钺已上了折子请罪。辽东之事复杂多变,贼人狡猾,此时为用人之际,朕欲让他们戴罪立功。众位不必再多言。”
商辂下意识地皱眉,不太赞同皇上这种处置态度。
但皇上望向站在门口的汪直,“有何事禀报?”
汪直在众人注视下走进来,在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然后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高举过头顶。
“皇上,建宁指挥同知杨业已经招供,这是他的供词。”
他瞥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大臣,道:“里面写有收受杨业贿赂的官员名单,请皇上过目。”
“里面的人,怕是各位大人也会很感兴趣。”
此话一出,汪直顿时感知到旁边一众大臣的目光有若实质,落在他头上,怕是想将他千刀万剐。
怀恩从他手中把纸取过,众人目光全凝在那张薄纸上,跟着怀恩的手移动。
刘吉率先开口,“皇上,杨业好歹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已经被关在西厂一月有余,西厂不让刑部插手也不许探视。这张供词,怕是不足为信。”
汪直看他,“刘大人急什么。杨大人在西厂吃好喝好,我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您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西厂看看。既不是屈打成招,这张供词哪有什么可疑之处。杨业自知求救无门,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皇上开恩了。”
他似笑非笑,“刘大人若是有本事早些把人带离西厂,指不定杨大人的供词就不是这样了。”
“你,皇上!”
皇上没听见他们争执似的,从怀恩手里取过供词。
底下的人立刻敛声屏气,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皇上的手,看着皇上慢慢将纸打开,一点一点看过纸上内容,神色莫测。
皇上看完后,拿起案上的虎头白玉镇纸压住,目光悠悠从众人脸上略过。目光所到之处,众人脸色变了又变,难看至极,满脸写着心虚,连怀恩都看不下去。
皇上却一挥手:“杨业之事再议,你们先退下吧。”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起身行礼,一个接一个慢慢退出乾清宫。
汪直这边摸不着头脑,内阁那边却商议起来。
万安看向西厂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现在是该决断的时候了。”
几日后,昭德宫内,
壁花小心翼翼地把小春刀的鲨皮刀鞘脱下。刀身平直,刀尖上翘,反刃。光若秋水,刃如秋霜,冷峻逼人。
壁花不由地赞道:“好刀啊!”
唐春颇为自得地抬起下巴,“这是雁翎刀,颇似唐刀。元诗有云,我有雁翎刀,寒光耀冰雪。妖道李子龙就是我拿它砍的。”
壁花自然崇拜地看着她,“真厉害!”
她爱惜地轻轻摸着刀面,“我能试试吗?”
唐春点头,“当然可以。”
壁花后退几步,抹了抹手心的汗,有些紧张地握住刀柄,摆好架势后,眼神蓦地一厉,刀直直向唐春刺来。唐春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壁花笑了一下,然后顺势收刀,转身劈去。
她动作轻快凌厉,立刻吸引了一圈宫人来看。不知何时,莲儿也走出来站在唐春身旁,手肘怼了怼她,“她怎么耍上刀了?”
唐春道:“我借她试试,没想到她还是个内行,可比我厉害多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教我功夫的毛师傅还嘱咐我,出去别说是跟他学的,别坏了他的名声。前两天我碰见他,他还当着小徒弟的面儿数落我呢,切,真不知道是谁坏谁的名声。”
莲儿噗地笑出声,“谁叫你冬天偷懒睡觉。”
唐春翻白眼,“谁大冬天围着宫墙根扎马步,谁爱扎谁扎去,我可不干。”
莲儿笑了笑,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刚才娘娘叫你过去说什么呢,连我都避着。”
恰逢壁花下腰仰面,握刀在空中旋过一圈,又直起身曲腿,向前刺去。
唐春鼓掌叫好。听见莲儿这么问,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啊。”
莲儿道:“听说去福建的刑部主事王应奎和锦衣卫百户周崇收了杨泰贿赂,刚回京城就被西厂的人拦截,当场搜出收受的财宝。皇上明日还要亲审建宁指挥杨业。”
唐春一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
莲儿笑着看她,“原来娘娘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唐春一愣,然后愤愤地去掐她腰上的肉,“敢套我的话!”
这时壁花连耍了几个招式,突然单立右腿,左腿高抬,上半身几乎不动,利索地转腰翻身,裙子划过一个漂亮的扇面。
唐春忙转过头去,惊讶地张大嘴,对壁花喊道:“太厉害了!”
壁花收起刀,四圈围观的噼里啪啦地鼓掌,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招叫探海寻月,以前跟女师傅学的,现在都荒废了。”
唐春竖起大拇指,“没有没有,架势太漂亮了,你这是真人不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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