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弃车保帅
晚饭后莲儿和唐春一起在院里下象棋,院子里支起一张竹床,两人盘腿对坐,旁边唐春还削了果盘当零嘴儿。晚风一吹,真是飘飘然。
莲儿拿出棋盘和棋子,唐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这竹床还是荷心在的时候想的主意呢,一晃感觉她走了好久,其实还不到一年,这日子过得真快。”
莲儿正摆着棋子,闻言叹道:“走了也好,活在宫里又有什么好,早走还能少吃些苦头。说不定是老天爷心疼她,让她托生到富贵人家,做小姐享清福去了。她伺候了人一辈子,总该轮到她被人伺候了罢。留下咱们,还得继续伺候人。”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这么些年,咱们身边来来往往多少人啊。有得了急病没了的,有做错事被送去浣衣局的,有直接被撵出宫生死不知的。荷心已经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本以为我们几个还能做个老来伴,没曾想她还是短命,才活到二十岁。她没了,指不定哪天我也不在了,到时候你记得叫我家里人来领我,就算够意思了。”
“所以小春,我说你真是命好,娘娘疼你,从不叫你受罪。”
唐春执红棋,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默然道:“我知道,娘娘待我不薄。”
她看向莲儿,“你觉不觉得壁花有点像荷心?”
莲儿诧异,“我倒觉得她是像你。”
“像我?”
见唐春不信,莲儿走了一个“卒”,笑道:“都有些傻气!”
唐春故作沉下脸来,“你是在骂我蠢?”
莲儿笑道:“不是不是,你可是聪明绝顶。”
“对了,我刚才看见壁花出去了,连晚饭都没吃。”
唐春道:“哦,我托她出宫一趟。南京来的守备太监覃力朋隔几天要回南京了,娘娘的意思还是要打点一下的。”
正说着,汪直从殿里出来,他刚向万贵妃请安,这就要回去。
看见唐春和莲儿下棋,他停下打了个招呼。
“下棋,这么清闲。”
唐春吃了莲儿一个子,淡淡道:“我看清闲的是你吧。你不是查私船的事儿吗,我听说覃力朋今天收拾东西要开船,你怎么也不盯着点儿。”
汪直诧异,“还有这事?”
然后一点头,“我知道了。”便匆匆离开。
莲儿看着汪直离开的背影,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春,“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说壁花去了驿馆见覃力朋,怎么又说覃力朋今晚就要开船。你这虚虚实实,哪个是真的啊?”
唐春把“炮”往前推了一格,“你知道明天皇上要亲审杨业,从福建回来的人也被抓了。”
“我知道啊。”
“两军对垒,一方被围城。换你在城内,你知道明天城外那方就能迎来援军,而己方防守破绽百出,焦头烂额之际,你该如何?”
莲儿答道:“生死关头,自然要突围,你死我活。”
唐春一扬下巴,“你该弃车保帅了。”
西厂内,
一人提着食盒走下台阶,路上的校尉跟他打招呼,“张勇,来送饭啊。”
张勇晃了晃食盒,“是啊,今天又轮到我,烦都烦死了。里面的大爷可不好招待啊。”
“嗐”,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撑过今儿就行了,估计明天就得腾地方了。西厂庙小,可装不下那尊大佛。今天又在那儿撞墙呢,再不出去我估摸着他不疯也得傻了。”
张勇笑道:“是疯是傻跟咱们也没关系,我先过去了啊。”
那人检查了下食盒,“呦,菜不错,都是他天天嚷着要吃的,这下总不会把饭菜全扔出来了吧。”
张勇笑了一下,说:“对了,外面还有两个宫女候着。明天面圣,等吃完饭得给那个大人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行,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热水。”
等吃完饭,西厂的人特地给杨业换了间屋子沐浴。杨业吃饱喝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里面两个宫女,衣裳一蓝一青,俱低头行礼,“奴婢伺候大人沐浴。”
杨业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点评道:“姿色还行。”
张勇跟在后面,听了这话无语地推了他肩头一下,“大人还是快着点儿吧。”
蓝衣裳的走进屏风后面给他试水温。青衣宫女上前给他解衣裳。自然,汪直是不会大方到天天给他准备热水洗澡的,故而他身上味道自然,嗯,不太好闻。
过了一会儿蓝衣宫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着头说:“大人,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了。”
杨业点头,从蓝衣宫女身边走过时突然回过头来,“我看你怎么眼熟?”
蓝衣宫女吓得连忙把头埋得更低,连连摇头。
张勇皱着一张脸,对于他这种身陷囫囵还不忘调戏姑娘的行为表示十分费解,只得再催促道:“大人快请吧。”
杨业只好再盯了她一眼,无奈小姑娘恨不得头低到地上,只露个头顶给他。他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哈欠,走进去迈进了浴桶。
人一进去,哗啦啦水便溢了一地,杨业惊道:“嚯,这谁倒的水,倒了这么多!”
张勇给青衣宫女使了个眼色,“水都溢出来了,还不快给大人再倒上。”
“是,是。”
青衣宫女忙提起门旁还剩的半桶水倒进浴桶。张勇退了出去,带上门前对杨业道:“我们就守在门口,有事大人叫我们就行。”
里面传来杨业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快滚吧。”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时不时从里面传来杨业拨水的声音,还哼着小曲儿。
两个宫女在外间站着,过了一会儿,青衣宫女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这屋里好香。”
蓝衣宫女道:“是有些香,可能这些大人都喜欢沐浴时熏香吧。不过咱们得在这儿待多久啊。”
青衣宫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西厂校尉看着怪吓人的,我可不想久待,还是早点回去好。”
蓝衣宫女点了点头,两人便闲聊起来,“你是哪里人?”
青衣道:“我是京城本地人,当初本想进宫考女官的,可惜我脑袋笨,初试都没过。只好来做宫女了。”
蓝衣宫女若有所思,“考女官这么难吗?”
青衣羞赧道:“对我来说挺难的。你呢,你是哪里人?”
蓝衣顿了一下,说:“我是浙江来的。”
屏风后突然又一声“哗啦”,青衣宫女正巧打了个哈欠,捂着嘴泪眼朦胧。蓝衣宫女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视线,“你累了吗?”
她指了指角落的凳子,“不如你去坐一会儿吧,我守着就好。”
青衣宫女眨了眨眼,“行吗?”
蓝衣眼睛盯着屏风,口中道:“当然,咱们俩轮着来便是了。你先歇一会儿,然后我再休息。”
听得这话,青衣宫女自然答应,又轻轻打了个哈欠,靠着墙坐下。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青衣宫女一下子惊醒,“我,我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没多久,一会儿而已。”
青衣宫女抬头,见那个蓝衣宫女还站着,神色淡淡的。桌上的灯一跳,蓝衣宫女的神色好像也变了似的。青衣宫女揉了揉眼,再一看,还是跟刚才一样。
门上又传来两声敲门声。
蓝衣宫女对她笑了一下,“我去开门。”
她走过去,把门打开。张勇站在门前,眼睛往屏风后面瞟,扬声道:“大人洗完了吗?”
蓝衣宫女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侧身避让,“杨大人没叫我们伺候,应当是洗完了。还是大人亲自去叫吧。”
张勇抬脚走进房内,门外站着的校尉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大人,杨大人?哎呀,快来人!”
几人忙推开那个蓝衣宫女,匆匆闯进去。
蓝衣宫女扶住门框站稳,抬头向外看去,今晚月明星稀,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西厂外急急传来一阵马蹄声,守门的远远一望,共数十人,为首的骑在马上,系着玄青披风,飒飒作响。忙向里招呼,“提督回来了,快开门!”
西厂大门缓缓从里打开。
汪直率先跳下马,不理迎出来的校尉们,满身煞气地径直往里走。
杨业的尸体已经被放回他的牢房里,躺在床上,身上蒙着一层白布。
汪直疾步走进牢房,一把扯开白布,胸口起伏不定。杨业的脸被泡得发白浮肿,难以入目,一看便知死得透透的。韦瑛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
张勇跪在一旁,“是属下失职!”
汪钰也站在一旁,垂首不语。
汪直攥紧马鞭,听了这话想也不想狠狠一鞭打去,厉声道:“说,他是怎么死的!”
张勇捂着脸,答道:“按规矩要给杨大人沐浴更衣,谁知道杨大人过了许久都不出来,属下进去看时杨大人已经溺毙了。估摸着是洗澡时睡着了,栽进了水里……”
仵作也在,已经检查过一遍,适时开口:“也有可能是自尽。”
汪直气笑了,“自尽个屁!就他还自尽?”
他环顾四周,“不是有宫女服侍吗?人呢,给我带过来!”
校尉推搡着刚才那两个宫女走过来,青衣宫女看样子被吓得不轻,瑟瑟地抱着蓝衣宫女的胳膊,吓得不敢抬头。那个蓝衣宫女还镇静些,低头走了进来。
汪直携着怒火的目光一转,嘴里的话顿时停住。他这奇怪的沉默叫韦瑛抬起头来,一看,也愣了。
汪直怒极反笑,胸口里冒火,连连冷笑,“好,好得很!”
他拿马鞭指着那两个宫女,“给我打,往死里打!”
说罢,他推开韦瑛,大踏步往外走去。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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