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端午佳节
怎么办？
汪直撇嘴，“干回老本行，退回御马监呗。”
唐春道：“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司礼监和内阁要对付你，西厂这道护身符没了，以后只怕更艰难。”
汪直终于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负手而立，目光澄澈清明，“你以为他们看得上我？自始至终他们要对付的只有西厂，换谁当西厂提督都一样。”
“杨业只是个小喽喽，这件事虽由他引出，但到这一步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现在是皇上与内阁之间的较量。皇上对杨家的态度，又重用西厂，你觉得百官会一味受皇上弹压？他们联手拿西厂开刀，逼得皇上不得不退一步罢了。而此时内阁和司礼监一条心，皇上把陈祖生逐出宫就是在警示司礼监，懂了吗？”
汪直不担心，但唐春晚上裹在被子里长吁短叹，过了一会儿才伸出脑袋喘气，头发乱得像稻草。
她想起早上和汪直说的话，
“你不怕？”
“怕什么？”
“皇上如果不想保你呢？”
“我本就是皇上的臣子，西厂是皇上给的，关就关了，大不了我回昭德宫继续伺候贵妃娘娘。”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们不止想要关西厂，还想要你的命呢？”
汪直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看见没，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有何可惧？”
唐春哀叹一声，脑袋哐哐砸枕头，生死大事说起来轻巧，真到那步哭都来不及。
西厂自成立不过四个月，热乎劲还没过，一日之内六部和内阁就能让它关门。
这就是太监掌权最大的弱点，内臣谈不上传承，更无法形成家族抱团的势力，且地位低贱，候补者无数，雨露雷霆都是皇上所赐。然而君意难测，哪天皇上勾勾手指要换人，不管你是多了不起的人，你只能卷铺盖滚得远远的，保住条小命就不错了。像陈祖生，飞扬跋扈的司礼监太监，现在就在东华门外头哭呢，皇上理都不理。
荣华富贵，鲜花锦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朝开夕败，在宫里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边西厂一朝关门，可谓大快人心，莫不欢欣鼓舞。
汪直老老实实退回御马监，荣宠仍在，无人敢奚落他，但实际上不知多少人背地里打量他，嘲笑他从一场闹剧中黯然退场。
万贵妃怕他心有芥蒂，安慰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皇上把西厂关了，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你年纪还这么小，以前出宫探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皇上把西厂交给你，哎呦，我心里可不踏实呢。这么重的担子，又是得罪人的差事，像尚铭那样的老油子才玩得转。”
她叹了口气，“皇上让你回御马监是在护着你，你啊，最近就老实点儿，别让人抓了把柄去。”
汪直道：“娘娘放心，皇上对臣恩深似海，臣省得，一定不给皇上和娘娘惹麻烦。”
唐春笑道：“娘娘，他这就叫捅了马蜂窝，蛰得自己满头包，吃了亏就老实了。”
万贵妃拿扇子敲她，嗔道：“幸灾乐祸！”
汪直掰着手指噼里啪啦，威胁十足地笑，“她这不是幸灾乐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唐春可不想再体验一次汪直的霹雳无情掌，上次那一下打得她脑袋晃荡，于是嘴巴一闭，专心地给万贵妃捏肩膀。
等出了昭德宫，唐春问：“这次是兵部出的主意，枪打出头鸟，皇上难道没半点反应？”
汪直摇了摇头，“皇上并未说什么，但项忠估计心里犯嘀咕呢，已经上书乞骸骨，要回家养病。他都快六十了，也是时候回去养老享清福。”
唐春有点不信，皇上脾气好，但不代表他好欺负，当上皇上的那能是一般人吗？一群人敢跟皇上顶杠，要换上洪武帝，早把他们连人带家全铲了。
汪直道：“不过这也怪他自个儿，前几天因为调去江西补江西都司员一职的人有问题，皇上还斥责了兵部。”
唐春不在意，掏出一张纸来盘算。
汪直好奇，“这是什么？”
唐春说：“过两天端午了，娘娘让我去六局核对需要的东西，嘱咐她们准备好送给皇子公主的香包，几个孩子年纪都还小，不能中了暑气。还有宸妃正怀着孕就更麻烦了，吃的用的要格外仔细。”
她把纸叠得方方正正，说：“皇后娘娘苦夏，往年到了这时候不出坤宁宫一步，后宫的事更是不管。宸妃本来就娇气些，可能是因为有孕，突然闻不得艾草的味道，更别提在宫里熏艾了，刘尚服天天跟我抱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汪直摊手，“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像我做一个闲人，什么都不用愁。”
唐春呵呵，不拆穿他的心口不一，“你高兴就行。”
她一抬眼，瞥见宫道边儿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时不时地往这儿瞅，似乎在等人。
她杵了杵汪直的胳膊，“哎，那个人，是在等你么？”
汪直一看，“是，他叫韦瓒，是韦瑛的弟弟。韦瑛现在被调走，临走前让他的弟弟来我身边做事。”
“汪钰呢？”
“害，他忙着照顾他老子呢，汪渠最近身体不太好，吃药跟吃饭一样，花了我不少银子。”
唐春没想到，映像里去年见的时候汪渠看起来身子骨还挺硬朗，乐呵呵的一个老人家说病就病了，她心里颇不是滋味，“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汪直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走了。”
唐春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皱起眉头寻思他现在是真闲人一个，还有什么可忙的？
不过她也没空想这些，忙转了方向往尚服局去。
尚服局内女官们进进出出，忙碌非凡，不过女人聚堆的地方有一点好，香。
女官们个个盘起发髻，头发沾了玫瑰梳头水打理得整整齐齐，戴着银叶玉石花钿，唇上点了淡淡口脂，脊背挺得笔直，清爽利索。刘尚服坐在书堆里，抽空抬头看唐春，招呼她，“坐吧，坐。”
唐春找个地方坐下，便有宫人端上一碗银耳羹，她来回打量，“刘尚服，你们这也太忙了吧。”
刘尚服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笑道：“这还算好的，十二监抢着干活儿，对我也算好事，总算让我歇一口气了。”
这话有一半酸意，没办法，这几代皇上宠信内臣，十二监四司八局渐有凌驾于六局一司头上的样子，六局以往的辉煌不再。
一个女官走进来道：“刘尚服，各宫的兰草、艾蒿、菖蒲已经按量分发下去。粽子已经派人去尚膳监检查，和往年一样的馅儿，有猪肉、火腿、红枣、莲子和八宝的，等明儿便送到各宫去。明天皇上要在午门设端午宴宴请百官，宴席上的东西尚食局已经备好了。”
刘尚服一点头，问道：“给四皇子和仁和公主准备的虎纹褂和虎头鞋可送过去了？明晚仁寿宫家宴，命人好好照看着，不能出差错。”
然后对唐春道：“你来的正好，把昭德宫的份例领回去吧，也省得叫我的人跑腿。”
唐春道：“得，您倒是会使唤人。”
端午节一晃就到，民间百姓过节形式比较简单，宫里头可不一样。除了吃粽子，还要饮雄黄酒、朱砂酒。
唐春拿到两杯雄黄和朱砂酒纠结了一下，周围人一仰脖子全喝了还意犹未尽，她在这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像往年一样找个由头没喝。虽然它是中药，外用行，让她喝进肚子里，她还是咽不下去。
除了吃的喝的，她们身上还佩戴绣有五毒图案的香囊，五毒是指蝎子、□□、蛇、蜘蛛和蜥蜴五中剧毒之物，香囊里装上雄黄，毒上加毒用来辟邪。
皇上在午门设宴，君臣同乐，来吃饭的是文武百官，吃完一顿饭年纪大的老臣差点没中暑。吃完了顺便去看看戏吧。于是一行人呼啦啦转移到太液池旁，看完戏还有空，那正好临湖看龙舟，你来吟个诗我来作个对，互相夸两句，大半天过得热热闹闹，半点不闲着。
等到傍晚时分，皇上才回宫准备参加仁寿宫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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