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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鸟尽弓藏


许宁战败,匆匆从夏米庄跑回大同城,他知道这回死了不少人,心中惊惧不已。

        而夏米庄正是被鞑靼剽掠过的地方,不仅如此,许多大同官兵就是夏米庄的人,不少人跟着许宁死在了鞑靼的手里。

        许宁一进夏米庄就察觉气氛不对。老百姓的房子禁不起蒙古铁骑和大火,只剩下房顶的瓦砾还在,上面还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庄子里的人一夜之间家产尽毁,现在全家老小只能捡些茅草睡在路边,衣不蔽体。正值盛夏,烈日高悬,而他们连一片树荫都找不到,身上都是泥巴和汗水,臭烘烘的,比乞丐还不如。

        他们看见许宁骑马带着部下走过,慢慢地都站了起来,盯着他们看。

        许宁心虚不已,只好沉默地赶路,连头也不敢抬。

        不知是谁先冲了出来,抓着一块瓦砾狠狠地砸向许宁,口中骂道:“黑心肝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把我的家还回来,你把我丈夫还回来!”

        她的准头不够,瓦块只轻轻砸到许宁的胳膊上,惹得他皱了皱眉。

        旁边有人拦住她,又忿恨又害怕地看了一眼许宁,揽着她不让她再动手,她泄了气,只好捂脸痛哭。

        但更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抓起地上的瓦块烂泥,狠狠地向许宁他们砸去,一边砸一边咒骂。不少人在此一役中失去了丈夫,儿子,父亲,只能捶胸顿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许宁身上到处都是泥巴,一张张仇恨的脸挤在他的面前,他感到一阵眩晕,怯怯地不敢还手,只能挡着脸到处躲闪。

        而他周围的部下也挨了打,但还是要挡在许宁身边,不让百姓靠近他,脸上被痛骂的人喷了一脸的唾沫和鼻涕。

        他们就这样一路被骂出了夏米庄,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同城,路上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战败的消息传回朝中,万安等人震惊不已,第一句话就问:“许宁还活着吗?”

        “还活着。”

        “他还活着干什么?!”

        万安大骂道:“许宁蠢材!大同这么多兵马,他竟然以多败少,死了这么多人,郭镗干什么吃的,蔡新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他气得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茶压惊。

        刘吉道:“当务之急是怎么向皇上交代,朝廷这么多年也没有这样的败仗,怕是要天威震怒呀。”

        万安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焦虑不已,“怎么交代?怎么交代皇上都要震怒!”

        尹直还算冷静,刚才一直不说话,此时开口道:“瞒!以捷报上奏!”

        万安与刘吉俱是一惊,齐齐看向他。

        尹直道:“不瞒怎么办,汪直王越刚被调走,许宁就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我们如何交代,皇上又会怎么想?这会功夫,汪直还没到南京呢!皇上贬走了王越,却没把汪直怎么样,陈钺和戴缙不值一提,刘珝和尹旻可一个都没动。难道我们要功亏一篑,再把他们请回来?”

        他心中大恨,他与尹旻有仇,本想借着扳倒的汪直的机会连带尹旻,结果尹旻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何其可恨!

        其实万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自然不能让成化帝知道实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瞒不过就再想办法推托,大不了就用许宁的项上人头顶罪。

        现在朝廷几乎是南人的天下,在万安等人的授意和施压下,满朝科道官无人敢提及大同败仗,竟一齐将此事瞒了下来,许宁毫发无损。

        而汪直这边,他刚走到河南开封境内不久,马车便吱呀一声发出尖锐的响声,来了个急刹车。

        汪直眉头一拧,听到车夫在外面说:“大人,车辙坏了。”

        他沉声道:“那要怎么办?”

        车夫说:“劳大人稍等,前面不远就是驿馆,小的让他们换一辆新的马车来。”

        “去吧。”

        汪直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这辆马车又小又破,拴的也不是什么良驹,赶路时一颠一颠的,硌得他哪哪儿都疼。不过这点罪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从大名鼎鼎的西厂提督变成一个小小的御马监奉御,能给他一辆马车就算开恩了,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要从大同走到南京呢。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车夫回来,正准备亲自下车看看,见车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大,大人”,车夫挠了挠头,“驿馆的人说他们没有车辙,也没有新的马车可用了。”

        汪直低笑一声,恐怕不止没有马车,驿馆让不让他进去还两说呢。

        从前他每到一个地方,当地的官员和驿馆恨不得几十里外迎接,扫榻相迎,他只觉得理所当然,不曾想过有一天连驿馆的大门都进不去。

        可是现在天色将晚,没有马车他们上不了路,难道真要磨断脚走到南京不成?

        汪直忽然想到了什么,往怀里一摸,挑了挑眉,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车夫。

        车夫双手接过,对着光一看,原来是一枚白玉扳指,成色极佳,一看就是好东西。

        “徽王就藩在开封,你拿着这个去徽王府上求见,把这个交给徽王,找他要一辆马车。”

        车夫一听要找一位王爷,诚惶诚恐地应了,“是,小的这就去办。”

        车夫去了,汪直从马车上下来,倚靠在马车上抱臂站着。不知何时,头顶已经是星空漫天。夏天的晚上没有白天那么热了,凉风幽幽,他独自站在这荒郊野外,听着不远处的虫鸣蛙叫,心中是少有的宁静。

        马蹄声惊扰了他,汪直侧首看去,只见车夫真驾着马车赶回来了。

        他哑然失笑,喃喃道:“唐春啊唐春,真有你的。”

        车夫赶到跟前,笑道:“大人,他们真的给了我们一辆马车,新的!”

        汪直一看,车是新的,马也是好马,虽然大小和他原来的一样,但起码给了他一辆不是。

        “还是徽王讲情义。”

        车夫心中也惊诧不已,他本来以为一个扳指算什么,自己连驿馆都进不去,何况王府呢,这回一定要吃闭门羹了。没想到到了徽王府,门口的仆人拿走这个扳指,过了不到一刻就回来带着他去领马车,还有这种好事!

        汪直上了马车,他们继续赶路。

        而王越这边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他在延绥,甫一听说有圣旨到大同,细数汪直罪名,要将汪直贬到南京,他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果然,不过五日,给他的圣旨就到了。王越在家中听说宫中使臣已经到了延绥,正奔着他来呢,他当即解下腰带要往房梁上挂。

        长子王春一看他爹要自杀,大事不妙,连忙和弟弟王时跪下抱住王越的腿,“爹,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王越怒道:“与其受辱,还不如自我了结死个干净!你们不要拦我,你们也拦不住我!”

        他一脚一个踢开两个儿子,要把自己勒死,王春又扑上来,一边向外大喊,“快拦住我爹!”

        这时宫中使臣也到了王家,一看乱糟糟的闹成一团,王越还要自杀,李荣傻眼了,“我说王大人,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王越怒目,“我王越为大明征战四方,宁死不受辱!”

        李荣抬起手中的圣旨,“哎呀王大人,皇上没想把您怎么着,您现在死了才冤枉呢,您安心接旨就是了。您接完旨若还是要寻死,我也不拦你了。”

        王春一看,和弟弟使了个眼色,连忙把王越弄了下来。

        李荣将圣旨一读,剥夺王越威宁伯的爵位,削除官籍,令他谪居湖北安陆。而他几个儿子,受封为锦衣卫的,也一道削除官籍,被贬为民。

        安陆?王越皱了皱眉头。

        他念完圣旨,挥退房间里其他人,对王越说:“王大人,皇上让你去安陆,是安陆啊!既没让您回老家,也没让您戍边吃苦去,皇上的意思您还不明白么?”

        见王越若有所悟,李荣又说:“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但再委屈且忍忍吧。再跟您多说一句,皇上给您的旨意可写在给汪直的前头啊。”

        王越一震,唯余苦笑。飞鸟尽,良弓藏呀!

        虽然说是要处置汪直,连带着要清算他,可在皇上心里,最先要处置的就是他王越。

        成化帝在分封王越为威宁伯时,就曾经夸过他,“或抚临云内,或总镇关西。在边来往者十二三年,兵民咸沐其惠。与贼攻战者百九十合,戎王亦在所殪。计武烈,不减汉朝之卫霍。论文事,无惭宋室之范韩。”

        成化帝以汉朝卫青霍去病作比,虽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稍稍夸张了一些,但成化一朝中,王越确实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但他本人的缺点也实在非常明显,他为人自负,有和谁都能闹翻的本事,所以后来王越每次出征,身边都配一个汪直监管。

        王越有本事,但他太有本事!先前成化帝不拘赏赐,给了他威宁伯的荣耀,还特许他继续以文臣身份监管都察院,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再往上,还要怎么封赏,还要封侯拜相吗?

        既然汪直被贬,那么作为汪直一党的王越,无论如何不能再用了。

        王越看着自己的佩剑,“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他也如同匣中宝剑,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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