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锦囊

　　我想找到他，即使只是最后一面。
我回到京都，来到书韵阁找一个故友—书小六。
我和他相识其实要从我是君魅开始。
书小六交给我一个锦囊：“去你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打开锦囊，便能看见他留给你的东西。”
我接过锦囊，是当初他故意弄丢我送给姜璇的那只。
“多谢。”
书小六继续写书：“多年好友，应该的。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去寻了。”
“好。”
那就先从外宅开始。
外宅自那次大战后成了一座废墟，在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下早已化作一片荒野。
当初我在这里受尽了折磨，我对此处是恨的。
但也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姜母、姜璇、南阙还有岑尘，他们的出现改变了我原本被安排好的悲惨一生。
我将锦囊打开，眼前出现了幻象。
外宅还是完好的。
这天，我趁管事不注意偷摸来到了藏书阁。
君华派来外宅监视我的我从不让我接触术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满屋的书籍，上面写满了术法的历史和用法。我很想学完这些术法，然后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其中有一本《玄州册》，上面记载着对玄州有贡献的人。
第一次，我看见了那个名字——岑尘。
尘，尘埃之意。
尘埃明明是那么微小的东西，这个人能够写在榜首为什么会有又如渺小的名字。后来才明白，“尘”还可以表示踪迹、行踪。
他是想证明自己在世间存在的痕迹。
看着他的名字，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我想和他一样将自己的名字写再上面，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对玄州是有用的，想要得到世人的认同。
可当时的我只能选择书阁中最底层那本禁书，走上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我学习了血阵，因为它的修习不需要任何术法基础，只要将自己的灵魄交出。
我当时一心只想要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出生在黑暗中的人，又怎么么敢奢望光明。
幻影在血阵开启的那一刻结束了。
接着便出现了京都的画面。
十四岁那年，我从阿娘离世的悲痛中走出，开始来到镜花水月学习。南轩发现我对古文字十分敏感，便让我学着打理古籍。只半年，我便将那些那些古籍全部看完，然后逐个分类。
十六岁那年，我将所有古籍翻译成现行的文字，获得了阁中人的认可。南轩又将镜花水月重要的情报网交给我打理。
十七岁那年，我成为镜花水月的领主。
成为穆清颖之后的经历和君魅是截然不同的，穆清颖成功实现了君魅内心的期望，穆清颖比君魅更加自信。
“君魅和穆清颖，都是你。”
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显现，我下意识抬起步伐想要保住他。
但我止住了，他，只是幻影。
“恭喜你，你的名字终于留在了《玄州册》。”
“我离你更近了，对吗？”明明知道他不会听见，可我还是想说。
他幻化出一份信，展现在我面前，上面写道：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外宅的藏书阁，看见她学习禁术，但我并没有阻止。为了报答君烨的恩情，我可以帮她杀了这群人。可我知道，心中的那团仇恨之火只有自己扑灭才是最有效的。”
“她启动血阵以后，她的表情让我感觉她不快乐，甚至是痛苦的，说明她对君家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果然，我那一剑刺去，她的脸上浮现了解脱的神色，她眼中毫无光彩。”
“那一剑并不重，只是吸走了她体内的魔气。可她的求生欲太低，不愿意醒来，不愿意活着。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她的灵侍一同带回不归山。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我日夜在她耳边威胁，如果她死了，我就让她的灵侍陪葬。”
“有一天，她终于醒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寻问那灵侍的下落，对我毫无友善。这些天来我耗费灵力的救治，真是喂了白眼狼。我决心要报复她。”
信到这里便结束了。
我看着看着便笑了。
他虽然看上去很冷，但相处久了便会发现，他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收回悬于半空的锦囊，我来到第二个地方——锦州。
在这里，我第一次被人保护。
那天，我和岑尘下山。
因为为一些小事，我们赌气分开了，我独自一人在城中转悠，接过碰到了君家的人。
“给我抓住她。”君晗命君家的随从将我制止。
明明我跟着岑尘学了一些神族的术法，修为不必那些人低。可当我看见君家的人，看着来往路人的指指点点，我慌了，那种在外宅的恐慌感如潮水般涌来。
遇见岑尘、师父，我以为自己已经从黑暗中走出了，但这一次，将那些“我以为”撕得粉碎。
“她就是君家的那个煞星！”
“不仅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残害同族。”
“这样的人就应该拿去祭天！”
“没错，祭天！”
“祭天！”
周围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我拼命的想收回被架着的手，我不想听见这些。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突然，周围陷入了安静，一切都静止了。
我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速而来，将我搂在怀里。
我将头深深埋在他怀中，我想将自己关进黑暗中，永远。
岑尘轻轻捂住我的耳朵，在我耳边柔声说着：“别怕，我们回家。”
我哽咽地说不出话，只是疯狂的点头。
他带我离开的动作稍有停顿，问道：“对面君家的那个人，是我动手，还是留给你？”
我明了，他想杀了君晗。
不行，这件事我绝对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我自己。”
“好。”
他搂着我御剑离开。
临走时，我看了一眼地面，只看到一抹血红。
怪不得刚才瞬间没了声音。
这是我第一见他杀人。
也是我后来不愿意岑尘与我的事有过多的牵扯。
我已经在地狱的低端，怎么能够让站在神坛上的他坠下。
回到不归山后，我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小姐，我是姜璇，你开开门。”姜璇在外面敲了许久。
我在房内裹着被子，缩在墙角。
屋内一片漆黑。好像只有这样，我的内心才能平静一些。
不久，师父也来了：“小君君，师父发现了一种特别有意思的阵法，你开开门，师父教你好不好？”
“小姐，我新学了一套剑法，你指导我好不好？”
门外的声音，我全然不想理会。
看着岑尘送我的倩行剑，我脑中瞬间产生了一个念头。
倩行剑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情绪，不断抖动。
我强行将它唤到手中。
下一瞬，门被破开，一个力量将剑夺走。
岑尘在黑暗中与我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怒火：“我说过，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吼我。
我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一触即发，同样歇斯底里：“岑尘！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不要你为了我杀人，我不想你看见我卑微的往昔，我不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来不及了！”岑尘双手紧紧抓着我的双臂，“君魅，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他指向门外的姜璇和师父，道：“你对得起关心你的人吗？”
我猛地推开他，朝外面跑去。
夜晚不归山的风很大，布满泪水的双颊被吹的刺痛，我跑到了桃园。
这里漫天飞着桃花瓣。
我跌了一跤，很疼。
这一跤仿佛是我一生的阻碍，我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那天晚上我在桃园嘶吼了很久，直到筋疲力尽。
我躺在地上，看着同样漆黑的夜空，想着岑尘刚才的话。
我一定令他失望了。
第二日清晨，我是在房中醒来的。
姜璇很担心我，在床边守了一宿：“小姐，你醒了就好。”
昨晚情绪波动太大，醒后头剧痛：“我……我怎么会在床上？”
“是岑公子将你带回来的。”
“他人呢？”
姜璇拿过一碟桃花酥：“早上留下这个后，他就走了，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不要去找他，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会再次杀人。”
这一句将我原本空荡的心填满了。
以前看书小六写的话本，总觉得与现实不符合。
现实中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但他写的话本中男子却只倾心一人。
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偏爱是存在的。
我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自私地想要抓住这个救命稻草，想要借他的光来驱散周围的黑暗。
看完这段回忆，那种漂泊许久终于能够靠岸的安全感再次涌上心头。
一份信又展现在眼前，写着：
“在锦州的时候，我因一坛醉花酿和她闹了矛盾。我只离开一会儿去买坛新的想要哄哄她，会起来却发现被围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她。”
“与魔族厮杀时的那种血脉扩张之感再次重现，我想要杀光所有人伤害她的人，事实上我确实这样做了。但她似乎并不领情。”
“回来后，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我本来想只见冲进去，可这样会吓着她吧。于是我耐着性子叫来了姜璇和师父宽慰她。我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她。感觉不管我怎么说，她都当我在开玩笑。”
“我感应到她想用倩行自尽，我后悔了，就不应该将那么危险的东西送给她。那一瞬，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温柔，冲进去将她狠狠地抵在了墙面。我很生气，我明明说过，她的命只能是我的。”
“我隐身在桃园陪了她一夜。我知道她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但我不放心。她那么笨，万一又像之前一样寻死觅活，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她喊累了，便躺在地上睡了起来。我将她抱回房间，看着她疲惫的模样，我突然有些心疼。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疯长，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能再看着她，我连夜离开了不归山。我害怕自己会失控……”
“离开不归山后，我去了一些糕点很有名的地方。那丫头喜欢吃桃花酥，我每隔几天就用传送符传回去一碟。”
“本来是打算三个月不回去的，可一个月还未到，我便忍不住回了山。从前怎么没觉得不归山这么有吸引了。”
“我回去的时候，她看上去已经没事了。我们都没有再提那件事，和日常一样打打闹闹，互相讽刺。但我有些害怕，害怕她只是故作坚强。我不喜欢她在我面前强忍痛苦，这样我会比他更痛。”
“过段时间下山遇到了书小六，我问了他一些事。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喜欢她，是话本里男女之间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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