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秦书认出后视镜里沈松的房车,极快地回过头,在闪烁的逆光中勉强看见驾驶座上模糊有个人影。
“嗡嗡”
她包里的手机振动。
秦书心口怦怦直跳,翻出手机一亮屏就看到沈松的消息:待会见机行事,别乱说话。
刚看完,页面又弹出一条消息:我是来救你,不是来捣乱。
与此同时,漆黑房车敏捷地左侧超车,鸣笛两声,降下车窗,露出沈松冰冷的侧脸,下一秒,车身骤然加速,在前方斜横拦住唐染蓝色跑车的去路。
唐染刹车踩得急,车胎“刺啦”抓地,顺着惯性在地上摩擦,秦书来不及反应被安全带勒得胸口一紧。
他一捶方向盘骂了句脏话。
秦书赶紧抬头。
前车“咔”地打开右侧车门,沉着脸的沈松迈步下车,穿过两车交汇的灯光走近,敲了敲秦书身旁半升的车窗玻璃。
他锐利的视线在秦书身上一掠而过,转眼盯着唐染,勾起嘴角说:“小唐总,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把人带走了,我差点没追上。”
说完扭头看向秦书,眼神已经过渡得温柔,“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回去,怎么把我忘了?”
秦书知道他在做戏,心里一阵恶寒,强忍着没吭声。
沈松独自把戏做全,直起身看着唐染,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你们这是打算上哪去啊,走得还挺急。”
一旁唐染脸色变幻,心里暗道不妙,难不成……
他压下不悦,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转换,半真半假地试探:“呦,你俩还没断干净啊?”
秦书张嘴想怼回去,措不及防被沈松伸手揉了揉头发,她心头一跳,被沈松趁机抢了话,“我和秦书的故事还长着呢。”
“倒是小唐总,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非得折腾这一趟?”
沈松头顶路灯的光落在他肩头,暖黄的光柔化了他的轮廓,却晕不开他眼底的冷意。
唐染被沈松直白的质问刺激,皱起眉,想反讽几句,转念想起沈松近期动作不小,听说在整合资产收购澄天股权,故而将嘴边的挑衅咽回去,点到即止地回应,“没什么,商量些工作上的事。”
他没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本来就是特殊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唐染本来就不耐烦插手秦书的私事,因此没多想就打开车内控制锁,把档案袋递给秦书,碍于沈松在场,口气比先前收敛了些,“如果有意向,随时联系我。”
沈松先秦书一步伸手接过档案袋,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朝秦书伸手,等她下车。
秦书却没有动。
她堂而皇之地审视沈松,在沈松脸色一变要来牵她手时,一把将手包砸在他胸口,自顾自下了车,拉开他房车副驾驶的车门,冷着脸坐进去。
唐染的疑窦彻底打消,下巴点点秦书的背影,手肘搭在方向盘上,对沈松戏谑地说:“干嘛非在这棵树上吊死?”
就这横脾气,要不是她身上的价值大,他才懒得招惹这种女人,不过,确实也够辣够水灵。
沈松挡住他的视线,危险地眯起眼睛:“习惯她了,旁人都觉得没意思。”
唐染闻言好笑,却也清楚沈松说这话的用意,自然地收回目光。
“能跟秦书聊的工作,跟别人也能聊,秦书现在抽不开身,唐总还是重新物色人选吧。”沈松离开前轻声说:“别在她身上费心思。”
眼看着前车重新启动,唐染狠狠踹了一脚车底,仰靠在座椅上,点起一支烟,盯着离开的黑影远去。
……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接下来,你将出走尚品传媒加入唐染的队伍,并成为盛世飞唐力捧对象。只要公开复出的重磅新闻一出,你会立马被打造成一个连轴转的赚钱机器,一步一步推进大众视野,从昔日影后走下神坛,摇身一变成为话题女王,最终在全方位的挖掘下大量接戏榨干自己,再也摆脱不了黑红两极分化的评价和流量。”
“但盛世飞唐没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你出了事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松开着车,平静地回答秦书。
“然后呢?”秦书面无表情。
“然后,”沈松停顿,声音放轻,“在你28岁拿下最佳视后的当晚,你在酒店遇刺,抢救无效身亡。”
“凶手是谁?”秦书抱着胳膊,耐着性子问。
“韩宇扬。”
“啥?”
“他是被诬告入狱,真正的凶手不知所踪,他不幸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秦书沉默,半晌后才开口,“是这样,我认识个精神科的大夫,你最好去看看吧。”
她在联系人里翻找医生的号码,“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也不算小事,明星嘛,有点心理问题很正常的……”
沈松冷静地说:“秦书,我说的是实话,一睁眼回到三年前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但确实是事实。”
“你从哪看的剧本,以为能哄得住我?”
她拨打医生的号码,连串的嘟声一断,笑着开口:“陈医生,是我,我有个同事,他……”
沈松单手抢过她的手机,直接按了挂断,“秦书,你先镇定。”
“镇定?”秦书甩了甩头发,夺回手机,“好,你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这些说辞?”
沈松看着前路,“你跟韩宇扬的恋爱,是虚假炒作。”
“还有,”他微偏过头看一眼秦书,一个字一个字道:“魏苏是你亲弟弟。”
秦书心里咯噔一声,直起身来,勃然大怒:“好你个沈松啊,你竟然调查我!”
“我调查你?”
“说,你还知道什么?”
她警惕地望着他,咬牙切齿,“有本事就跟我正大光明地对线,别在那用一些肮脏龌龊的小手段!”
沈松皱眉,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你28岁那一年,早年替身演员因戏意外身亡这事被媒体挖出来,大量声音质疑你身上背了条人命。你背后的盛世飞唐冷眼旁观,任由事态发展。”
他刚说完第一句话,秦书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她浑身一僵,后背骤然发凉。
这件事是她的心魔。
当年蒋久年封锁消息没让风声走漏,除了当年剧组的在场人员,没人清楚这件事。可在两年前她母亲死于车祸时,却有匿名者给她寄了当年替身演员的死亡照片……沈松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还不信?”沈松接着补充,“根据警方的调查所述,你退圈的两年诊断出重度抑郁症和焦虑症,辗转国外求医问药……”
“停!”秦书当下呼吸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松,“你找的哪家私家侦探?”
沈松挑眉,“无论你信或不信,我只能帮你到这。”
“快到酒店了,回去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一定还要选择盛世飞唐,我不会再拦着你。”
他沉声道:“前面有狗仔蹲点,我不方便把你带回去。”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沈松静静看着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推开车门,还想问什么,驾驶座的沈松却只是冷冷地抬腕看表,不再看过来。
秦书索性下了车,前脚刚落地,后脚身后的车门就被一把拉上。
晚风席卷而来,她一时间觉得脚下发软。
秦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往前走。
远处金碧辉煌的酒店灯光耀眼,像一团火焰在黑夜里燃烧。
她把那份档案抽出来。
那是一份秦书母亲主治医生的资料,还有她当年签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秦书把档案撕得粉碎,扔在脚下,迎着风无声地向前。
不可能,沈松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回到三年前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肯定是在骗她,对,他联合唐染一起来骗她。她不能中计,她一定不能中计。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越混乱越有一份理智和清醒叫嚣着把事情连出一条清晰的脉络,直指沈松口中荒唐的真相。
胸口闷得快要吐不出呼吸,甚至有种呕吐的冲动。秦书掏出手机,想给沈松打电话质问他,却迟迟按不下通话键。
她不可遏制地回想沈松说的那些话。
那些只言片语拼凑出的她的未来人生,在她眼前飞速流转,烟花绽放一般,草草湮灭在最后的黑暗中。
28岁遇刺身亡?
风似乎一下子洞穿了她的胸口,凉嗖嗖地往四肢百骸直钻。
诅咒一样的死亡预言萦绕在她的心头。
复出终将是一条死路吗?
那么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从那些过往中拯救出来。
秦书走得费力。
沈松的车从她身边经过。
轮胎碾过纸片,带起的风将地上残缺的碎片卷起,再无情抛下。
后视镜里,秦书的身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单薄,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松又一次回想起她躺在触目惊心的血色浴缸中瞳孔涣散的那一幕,额头渗出冷汗。
不能回头,他警告自己,沈松,不能回头。
那一晚,一通无声的电话让他忐忑不安前往秦书的房间,也最终成为法庭上他被诬陷入狱的关键证据。
秦书死于室内谋杀。
而成为第一目击者,沦为众人口中的“真凶”的,不是韩宇扬,是他沈松。
最后那一通电话,究竟是求救还是有人故意设计,他根本无从得知。
千夫所指、锒铛入狱……直到铁门“哐当”关上的那一刹,他都没能见到哪怕一个他曾经身后的那些人,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坐在被告席上,看着他无数次点名要求的知名律师被换成了一位初出茅庐只会闪烁其词的年轻人时,他才幡然醒悟,打他想从风暴中心抽身自身实力渐弱时,他已经沦为了这场资本博弈的牺牲品。
从他故意接近秦书骗取她的喜欢,踏入这个深不见底的名利场,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资本面前,任何牢不可破的关系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他拼搏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独身走了那么多年,原来身后空无一人……
重来一场,沈松不会再让自己被置之死地。
他一直都知道,秦书放不下他。
当她加入盛世飞唐在高强度工作压力下力不从心时,他一度在一场宴会后撞见她酒后失态。她在走廊尽头拦下他,哭着央求他回头,再给她一次机会。
他当时把握住这个好时机,利用她的愚蠢轻而易举获得过很多好处,可在最关键的时刻,正因为他的心软,在接下她那通安静通话后前去查看,从而彻底陷入万劫不复。
刚回到现在时,他第一件事就是将资金分流投资,第二件事则是打听秦书的动向。
如果祸患是因秦书而起,他能做的,要么是帮她一把避免悲剧,要么,就是保全自身,让她跟自己完全划清界限。
在不知道谁是幕后黑手的情况下,第一种做法他虽有预知以后三年的经验,但难以把控现实走向,而第二条路,也不是他单方面的任务,他得让秦书真正放下他,以确保她未来遇到任何麻烦都不会再把他卷进去。
相比第一种方式,沈松认为第二条路要容易可靠得多。因为真正放下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
半夜,沈松好不容易睡着,床头手机忽地振动。
他一时间从床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拿起手机一看,是秦书的来电,心猛然跳得更快。
沈松看了看主页的时间和日期,反复确认了几遍不是三年后,才吁了口气接了电话。
那边秦书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
她说:“沈松,我死的时候,你在哪?”
呼呼的风声清晰得像是从那端吹到他耳旁,沈松颈后发凉,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刚拍完一部剧,在国外休息。”
另一端传来秦书的轻笑声,她像是如释重负,“好,我知道了。”
她又问:“三年里,我找过你吗?”
沈松否认:“没有。”
“嗯。”秦书沉默了两秒问:“你为什么帮我?”
“可能,于心不忍吧,”他咽了咽口水,“也算举手之劳。”
电话挂断后,沈松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
黑暗房间中的空气仿佛不再流动,沉重得令人窒息,他看着被吹拂起的窗帘,忽然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像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仍然选择举起了屠刀……
没找过他吗?站在阳台上的秦书,胳膊搭在黑色栏壁上,久久地看着远处的高架桥。
桥边两行路灯像两条长长的橘黄的线,横在夜空下,让边上树丛环绕的林子有了让人心安的烟火气。
风里她的发丝随意飞舞。
她笑笑。
想来人无论怎么死,都不会太好看,幸然没让沈松亲眼目睹她那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已经想清楚,路总是往前走的,不知道哪一步会走错,那就尽自己所能走好每一步。
反正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可怕的?
尽人事,听天命,自乱阵脚怎么能行?
她想得透彻,从巨大的打击中走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晃了晃手中酒杯,看着远处露出鱼肚白的天际,转身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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