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入口处涌进一行人，被聚过来的工作人员挡了个七七八八，光露个高举的黑伞。
秦书眯起眼睛细看，先看见穿过层层工作人员走出来的许清如。
她一身干练的灰色大衣，刀削一般的短发整齐精神，一转头，露出她那张和气场不符的可爱圆脸。
她比前些年看着和善了些，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一笑起来，脸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在她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韩宇扬。
他高了工作人员一截，一身私人团队和剧组联合定制的白色古装，束发银冠，眉目如画。
好似画龙点睛一般，他出现的那一刻，被一堆嘈杂现代人淹没的古朴建筑像是活过来，微皱的河水岸边的石桥，随风飘扬的垂柳，黑瓦棕红的亭阁，都染上古人特有的诗情画意，自然而然地和他融为一体。
所有的杂音自动降噪沦为背景板，只剩他在徐徐吹拂的风中留下惊鸿一瞥。
秦书心中翻江倒海。
她和韩宇扬认识得早，合作过几部电影，互相在荧幕上演过相爱的恋人，演过反目成仇的宿敌，也演过互不相干却相互扶持的小角色。
情侣合约是林尚天和许清如商谈的结果，他别无选择，一结束，韩宇扬为了孙怡言，就尽力撇开与秦书的关系，一意孤行将局面推到尴尬的境地。
秦书原以为她和韩宇扬就这么渐行渐远，却从没想到会和他走向这样悲戚的结局。
她目光复杂。
沈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韩宇扬。
越看越对自己的计划感到满意。
他悠悠地说：“你和他也算共同经历了一遭生死，这至少说明，他对于你而言，很安全。这也是我找他跟你合作最重要的原因……”
秦书却打断他：“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拉他来《情缘》只是为了我，那这部戏就是在连累他。”
“这几天我重新考虑了这件事，我不能害他第二次。要么是我退出，要么是他退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捏住沈松的心脏，他垂眼看着秦书，在心中重新审视她。
“不拍你就躲得过去？上一次你们不也没有合作？与其逃避，不如去面对，说不准这一次你们携手并进能平安无事。再说，你递交的辞演申请胡导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这么大个剧组搁浅不起。”
“你不是当事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秦书呛他。
“你想好好复出少不了这部剧，”沈松沉住气，“秦书，我冒着得罪半个圈子的风险给你送来机会，你就这么意气用事？”
秦书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后复又扭头看向韩宇扬。
她抱起胳膊，对沈松笑笑，“我觉得你有人生导师那味儿了。”
“你说得对，事在人为。”
秦书起身绕着亭柱下石阶，经过转弯的绿荫丛旁停下步子，回头看向他，“不管怎么说，谢了。”
沈松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恍然想起过去。
那是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她翘了杂志拍摄，乔装打扮偷溜进他的剧组给他过生日。
怕被别人发现，大冬天的她裹成粽子，在片场角落等了六七个小时，一直等到夜深了收工都不敢露面，默默打车跟他们剧组车回酒店。
在酒店门口，她混入他稀少的粉丝里，跟她们挤在一起，偷偷把礼物塞进他手心。
是一张捏得发皱的纸条。
他回到酒店房间展开。
是他念了很久的导演亲笔写的角色邀请。
字迹潦草漫不经心，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彼时秦书红极一时，但被老牌导演集体批评，质疑她灵气有余技巧不足，这名导演言辞尤其激烈犀利，甚至公开表示拍电影不会考虑秦书。
沈松可以想到永远高傲的秦书低头的样子，为了他……
用这种方式推开她也挺好。
至少，能让她断了对他不该有的念想，少些没有意义的付出……
经历过秦书和沈松的阵仗，胡导的心理素质得到显著提高，腿也不抖了，手也不颤了，昂首挺胸镇定自若地出面迎接，满目春风地和许清如握手洽谈。
许清如温声细语地和他交流韩宇扬的情况，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现场拿手机想偷拍的人立马把手机塞兜里，噤声不敢多言。
谁不知道韩宇扬的经纪人许清如是出了名的护崽狂魔，敢在她面前越矩，是嫌自己命太硬还是怎么着？
秦书上前，客气地跟许清如韩宇扬握手。
其实这个角色单论形象，确实很适合韩宇扬。
他的轮廓比沈松更清晰分明，一身凛然正气、底色纯净，五官尤其眉眼线条更冷锐，带有一分剑气，天生有种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这样的形象，演起剧中为爱痴狂对女主誓死相随的男二，绝对能让广大女观众失去理智疯狂尖叫。
但是，也就形象契合，跟公司给韩宇扬精心包装的冰山公子人设完全相反，他本人是个走路边要踢脚路边的狗、买根葱能在菜市场唠半天、打游戏肆无忌惮开语音调侃队友祖宗十八代的毫无节操还话痨的纯□□丝。
硬生生靠着许清如惊天地泣鬼神的拉扯栽培，得以脱胎换骨地站上荧幕，又争气地用可歌可泣的演技成功逆袭。
其中，前年他一个地痞流氓角色惊艳粉丝和评委，完美突破他自身的天花板，以黑马之势斩获大奖。
所有人都夸赞他为角色牺牲形象，殊不知那部戏是许清如呕心沥血找编剧改了两三年才完成的原创剧本，整个角色就是按照他量身定做，何止是原汁原味，简直是本色出演！
秦书看完电影都对许清如肃然起敬。
不得不说，这女人实在是伟大，带了韩宇扬六七年没被他逼疯不说，那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直接把他送上神坛，造物主看了都得自惭形秽。
片场，许清如看着一如既往昂扬自信的秦书，并没有什么敌意，面上一直笑吟吟。
毕竟是稳扎稳打合作过来的，就算秦书现在琐事缠身，谈不上交情深厚，但也不至于对她避之不及。她现在私下里主要集中火力对准孙怡言，那个女人仗着韩宇扬对她心存念想，变着法儿的捞好处，让她实在忍无可忍，各种想办法让韩宇扬收回心思，好好闯事业。
此次借着这部戏把韩宇扬锁在这，也能更好地阻断他和孙怡言的联系。况且女主正好是老搭档秦书，都合作过情侣关系了，实在出了岔子也不怕收不了场。
念及此，许清如对秦书态度更温和。
秦书看着亲切的许清如心情复杂，她确定以及肯定，许清如要是知道她以后能把韩宇扬连累得落个杀人犯的名号，绝对能在三秒内把韩宇扬塞回车里，让她这辈子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见不着……
她回以许清如微笑，看了眼一旁碍于许清如在场绷着脸不说话的韩宇扬，想着孙怡言的包养一事，越看越觉得他头上顶着呼伦贝尔大草原。
再一想自己以后可能和他产生的交集，顿时脸一僵，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根本就不合理！
别看韩宇扬人不正经，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情种，苦苦单恋孙怡言多年，红了之后对她不离不弃，能让他移情别恋，想必孙怡言确实是伤透了他的心，但是最后和她在一起，就真的莫名其妙得有些诡异。
且不说他对她那股子挑剔劲儿，她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他那个磨磨唧唧没个正行的性格的？
秦书不信邪，绞尽脑汁地推理。
难道他心死了之后自暴自弃？可她也不至于脑子短路了把自己赔进去啊。
或者又是假合作？但是假合作她和他关系能好到临死了向他求救？
难不成他继孙怡言之后对女的彻底死心，拿她当幌子和其他男人双宿双飞？也不像啊，该不会是分手之后看上她了吧？
见面没多久，韩宇扬就发觉盯着自己的秦书，脸上的微表情精彩得简直能演一部连续剧。
“怎么了？”他出于友好问一声。
秦书却反应夸张，猛撤一步躲开他伸过来想搭肩的手。
瞧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眉梢微挑，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沈松，低声了然地说：“又是因为他？”
不待她解释，他就贱嗖嗖地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吧，真打算跟他耗一辈子？”
“胡说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一亮，在他无比同情的表情中，她凝重地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说：“对，我这辈子就他了，跟其他人绝对没可能。”
她怕他没听清，还重申几遍，“跟其他人，除了他以外的人，没有一点点可能。”
韩宇扬一脸黑线，“你能别用这么骄傲的语气吗？”
“不，这是我的荣幸。”
“……”
“懂我的意思了吗？”
“……大冤种？舔狗之王？”
“ok，差不多。”
韩宇扬还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秦书抬手打断，一往情深地说：“什么也别说，祝福我就行。”
“……”
他像看一个智障，“你他妈跟我表什么态，怕我跟你抢啊？”
秦书一脸沉重地点头，四舍五入也算是了。不管怎么说，让他误会总比以后跟他牵扯不清强。
“艹，你走的这两年是做慈善把脑子捐了吧？”
话音刚落，迟来一步的沈松温声跟大家打了招呼。
韩宇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和秦书。
沈松只是微笑，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和秦书间转了转。
秦书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和二人对视。
三个人心思各异，一时间眼神交流都没说话。
倒是主演到齐，胡导高兴得声音都拔高几分，主动提出带韩宇扬熟悉片场。
秦书也留下，给他讲解目前的剧情拍摄进度。
沈松倒没有多待，笑着告别，说自己先去隔壁片场补几场近景和特写。
……
等到晚上正式开拍秦书和韩宇扬沈松的第一场三人对手戏时，拍摄地酒楼外围了一圈人。
听说韩宇扬来了剧组，顾欣专门腾出空亲临现场，准备开开眼，好看看秦书面对旧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网上不少声音在说，秦书心里装着的，可是跟她腻歪上恋爱综艺的韩宇扬。
她一定得逮住了机会在沈松耳边好好吹吹风。
林尚天当然不能缺席，撂下电话就一脚油门赶到现场，生怕秦书落了气势。
他一到片场就跟许清如见了面。
以前秦书和韩宇卓经常合作，他俩也算老熟人，后来起起伏伏，渐渐少了联系，重新见面都客气起来。
他们三个人谁都没走。
许清如和林尚天是旧识见面，多叙了几句，而不知秦书和韩宇扬当初是假情侣的顾欣心则提到嗓子眼，她心里巴不得秦书和韩宇扬露出亲密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瞧出端倪。
试了两遍戏后，所有人准备就绪。
这段是女主时故设下一出戏中戏，来取得男二沈岸的信任，却被身为妖巡使的男主识破当众戳穿。
时故被沈岸抹去过记忆，认不出他，而沈岸靠着残留在她身上幻术气息，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在裴玄对她出手前及时助她脱身。
甩筷子的动作秦书可是练了一个多小时，她自信地上场，和身边的小角色周旋，在争执后开始大打出手。
整场戏配合得很流畅，等到后来沈松饰演的裴玄上场也没什么问题。
让顾欣不甘心的是，秦书和韩宇扬之间并没有什么火花，导演一喊停，两人就卸下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疏远起来。
她临走前还在盯着一本正经交流剧本的秦书和韩宇扬，不忘严厉地提醒沈松，“这回闻讯出动的媒体不少，指不定哪都有狗仔偷拍，你注意点，营销是营销，戏外还是维持距离，别跟他俩走太近，免得把你卷进去。”
沈松也看着远处二人，“他俩的通稿准备好了没？”
顾欣上了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连陆鸣那边我都做了两手准备，保证网友没工夫磕到你身上去。”
“把陆鸣的撤了。”
“撤什么撤，要不是不想秦书占便宜，连蒋久年的我都想安排上。”
车窗合上前，她胸有成竹地对沈松笑笑，“放心，这淌水搅得越浑，你就越安全。”
沈松皱眉，他隐隐地对陆鸣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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