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
离不栖皱眉，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易拉罐。他时常见人喝这东西，甚至老秦偶尔心情不佳时也会喝，可自己始终觉得味道古怪。但此刻，见暮天欹情绪如此消沉，他也不好太挑剔。
离不栖跟着她坐到沙发上，然后微微抿了口啤酒。
“呃！”脸都快皱到一块儿了。
王母娘娘，这和泔水有何区别！
暮天欹觉得好笑：“真有这么难喝？”
“真的有。”离不栖不愿再尝，却又不想浪费。他呆呆地拿着罐子不知如何是好。暮天欹几口喝完自己的啤酒，从他手里接过罐子，隔空一仰头将酒全送进了嘴里。
一些来不及咽下的，顺着嘴角流到了她的脸颊、脖子，然后继续向下……
离不栖轻咳两声，面上微红地转开了头。
“那个……”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但重度洁癖又让他不得不开口：“流出来了。你不去洗洗吗？”
离不栖未听到对方的回答，却听到了一阵幽幽的入水声。
“你！你作甚！”
暮天欹竟滑进了客厅的水池里，轻薄的睡衣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他不曾想到过的美好曲线。
明月皎皎，凉风习习，离不栖见到这样的暮天欹，却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热了起来。
水里的人面上微醺，连眼皮都懒得抬地回道：“洗洗啊。”
“我今夜就在这儿，你去里间吧。”
“水中这么凉，不如我帮你用离火加热一下？”说罢便伸出手去碰池子里的水，却在碰上的瞬间被电得缩手。
“暮天欹！你又电我？”
“自去睡罢，别管我。”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期间离不栖多有试探，几乎把百妖谱都猜了个遍，却还是未能猜出暮天欹的真身。
而暮天欹呢，也像是有意捉弄他一般，每次都透露一点，却又在他问起的时候闭口不谈。
这天，离不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儿。”
“随意。”暮天欹不吃他这一套。她想，这凤凰是骄纵惯了的，那自己就偏不顺他的意。
她愣了愣，不明白自己几时也变得如此幼稚了。
她看了看正气得光火的凤凰……难道是近墨者黑？
“那好！”离不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跟我打一架，我自有判断。”
“不打。”
“你！”
这样的对话，两人最近已经来来回回无数遍。每次离不栖都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最受不得这种煎熬。
俗话说得好，先礼后兵。他已经礼让很久了，现在正是出兵的时候。不待暮天欹再言语，离不栖直接召来离火朝她攻了过去。
暮天欹右手一挥，如同上次一样把那火给扇灭了，却不料这离火只是虚招，离不栖趁她分神，一掌拍了过来！她赶忙踮脚，向后撤步。
由于对方来势凶猛，暮天欹后撤时也用了几分力气，来不及停下，客厅的玻璃被她瞬间撞碎；而她人则顺势飞了出去，然后一跃上了天台，堪堪躲过离不栖紧跟着的攻击。
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定在天台上。此时正值凉秋，台上的风不小，吹得地上的报纸和秋叶飘起又降落。
“你这又是何必？”暮天欹率先开口，“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
离不栖说罢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火球扔了过去，暮天欹双手在胸前凭空画出一个八卦图，将袭来的凤凰灵火具都裹入阵内。火光映衬着她苍白的脸色，说不出的妖冶。
火球越聚越多，烧得天台上的杂物都燃了起来。就在火球即将爆破的档口，暮天欹用力一推将它们又都推向了离不栖！
离不栖屏息，刚想将自己的火球给收回来，却发现球上纵横交错地被套上了一张张雷网，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
他根本没察觉暮天欹是什么时候将雷阵附在球上的，眼见收不回，立马脚尖踮地，腾空而起。接着又在天空中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大厦下，不少行人刚还在抱怨今日的秋老虎太过厉害，却见天空在一下就瞬间乌云密布起来。
隐隐的雷声从天边传来，天渐渐黑得有些魔性了。
许多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天气，具都像感受到灾难即将来临的鼠蚁般纷纷逃窜，找寻躲避的场所。
不一会儿，天上果然雷声大作。闪电藏在重重的乌云之后，毫无规律地抽搐，像是要将整个天空都抽得四分五裂。
轰隆！轰隆！
“我的妈呀……这是有哪位仙人在渡劫吗？”有人打趣道。
而此时，两位“仙人”正在天台酣战，丝毫没有受到天空中变幻莫测的气候的影响。
“暮天欹，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同我打！”离不栖垂手一甩，掌上立马附上了一层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有些负气地朝着对方一挥手，火凤凰瞬间张开巨口，将暮天欹包裹。
半晌，暮天欹从凤凰嘴里走出来。只见她右手朝天上一抬，天空中正横冲直撞的一条惊雷便被她引了下来，如鞭般抽打在了离不栖身上。
凤凰被这雷劈得精神一振，兴致更高。
要是此刻有路过的妖看见他们这样的打法，估计会吓得立刻魂飞魄散。
由于怕影响到周围的普通人和建筑，两人所有的招式都是直接往对方身上招呼的。这一招招具是能让精怪当场魂飞魄散的力量，可这二人却越打越来劲。
离不栖满眼兴奋，此刻正悬在半空中将一个巨大的金黄色阵法推向暮天欹。这个阵法是他于涅槃中悟出的，威力无穷。上一个能抵挡此阵的还是那只老龟，不过他当时也应对得非常吃力。维持了上千年的一头青丝，也瞬间显出了原形。
可此刻，这个阵法却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硬阻挡。它被二人互抵在半空中，如一个巨大的光轮般，不时喷射出星星火光，然后炸开在这夜色之下。
离不栖眼见阵法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虽有不甘，但已然知晓了胜负。谁料，还未等他完全调整好心态来接受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失败，暮天欹的攻势忽然弱了。
像是盛极必衰一样，她的气息渐渐变弱，阻挡阵法的力道也小了不少。
离不栖眼看那巨大光轮都要打上她的身体了，她也没有移动位置，连忙挥手撤掉了大阵。
“暮天欹？！”离不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今天第几次叫她了，可这一次他确实有些担心。
暮天欹虚弱地站在原地，本想捡起身旁的一根钢管支撑自己，可那管子在被她握住的当下就被烧成了灰，随风飘散了。
在她的脖颈间却忽然出现了离不栖从未见过的淡蓝色纹路。这纹路之诡异，顺着她利落的下颌线一直延伸到了脸颊上。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那纹路竟从蓝色渐渐变黑，最后燃了起来！
暮天欹淡淡地回头，看着离不栖，后者被她眼中的冷漠和正在燃烧着的双颊弄得一惊。
他本以为暮天欹是像之前一样，被魔气给魇住了，可此时看她的眼神清明又冷淡，确实是暮天欹不错。
离不栖看着眼前人的脸不断地被灼烧，又不断地愈合，接着又被灼烧……而她本人却像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一般，只沉默地望着他。
“吓着你了。”暮天欹面无表情，好像再说着别人的事。
离不栖摇摇头，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地微微伸出手指：“疼么？”
她自嘲地一笑，怎么可能不疼呢？每次只要一运功，就跟灵魂被烧穿一样的疼，可对于一个本就心死的人来说，似乎也不算难以忍受。
凤凰爱这世间一切美丽的事物，而离不栖更是讨厌所有的“丑东西”，可看着如今几近毁容的暮天欹，他却又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来。
暮天欹按下他伸过来的手：“别碰。这是我的诅咒。”
“你总问我到底是不是魔。我不是，但我正在坠入魔道。神识不稳、魔气四溢……我这一百年来，也处理过不少妖怪，都是闻到了我散发出的一点气味找过来的。”
暮天欹惨然地笑了笑，她从离不栖明亮的眸子里看见了散发着黑气的自己：“所以，你问我是什么。这不过是一具正在腐烂、发臭的躯壳罢了。我不配成为任何东西。”
说罢，她不愿再与之对视，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暮天欹低垂着头，慢慢地朝天台的楼梯口走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给离不栖。
离不栖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最后消失在了楼道口。刚才暮天欹看进他的眼睛里时，他也看进了她的。
为何我看上去也有些难过？
一战之后，离不栖基本已经打消了对暮天欹的怀疑。眼见自己在她这里待了这么久，毫无体贴之心的凤凰也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打了一架之后，离不栖觉得暮天欹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之前整天丧着个脸像死了妈一样，现在他却总能发现在那面无表情之下的一些小动作。
比如，她不爱吃饭却很爱喝酒，每次喝酒的时候人都特别放松，话也会多起来。再比如，每次自己揶揄她，她虽然表现得不屑一顾，却总也忍不住要回击自己。
还有，那白得发黑的脸色，最近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瘆人了。眼角的那颗泪痣也再不像是在哭泣，而更像是……
一颗点缀在白玉上的红宝石。
“！”
离不栖被自己这酸得不行的比喻吓了一跳，轻轻按住跳得有些快的心脏。他摇摇头，再次确认道：“这‘带鱼’最近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嘀咕什么呢？”暮天欹从卧室里出来，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离不栖终于打算走了，她这两天心情不错，准备回腾云去看看兰兰，顺便再去看一下当晚的案发现场。
离不栖回神，趁她不注意拍了拍自己的脸：“唔，没什么。走么？”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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