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回：闻太师兵伐西土 黄花山收服四将

诗曰：太师行兵出故商，西风飒飒送斜阳。君因乱政民多难，臣为摅忠命尽伤。惟知去日宁知返，只识兴时那识亡。四将亦随征进没，令人几度忆成汤。

且说这一日，闻太师在相府批阅边报，报马忽然报来：“汜水关总兵韩荣急报。”闻太师展开公文观看，见邓九公已然归顺西岐，五万人马纳降半数，其余残兵逃回三山关。闻太师看罢拍案大怒，叫道：“邓九公深受国恩，却不守臣节归降反贼，着实可恨之极！”

言罢双眉正中神目睁开，放出二尺多长的一道白光，只气得三尸神暴躁，五陵豪气飞空。过了多时，心中怒气难消，暗道：“也罢，如今姜文焕久战游魂关不下，鄂顺则大败退兵，只有征讨西岐这一路折兵损将，当须老夫亲自出征，方可平乱克敌。”

于是连夜修下表奏，次日上朝朝贺完毕，将出师表上陈纣王。纣王阅罢道：“姬发无视君臣之道，收纳叛臣，蓄意谋乱，老太师就替朕兵伐西岐，全权代理。”当下命左右：“速发黄旄、白钺，起兵征讨西岐。”

闻太师择良辰吉日，祭宝纛旗幡。纣王亲自出城为闻仲践行，斟满御酒一杯，递与闻太师。闻太师接酒在手，躬身谢恩道：“老臣此去，必要收服反叛，平息边患。愿陛下遇事多与百官商议，三思后行，切勿君臣隔绝，上下不通。老臣少则半年，多不过一载，便可奏凯还朝。”

纣王言道：“老太师此行，朕断然无虑，静候太师佳音。”随后命排摆黄旄、白钺，令闻太师即可起兵。闻太师饮过御酒，命人牵过坐骑，怎料这头墨獬豸多日不曾征战，今日闻太师徒然上骑，被墨獬豸低吼一声，跃起身子，将闻太师从身上倒跌在地。

文武百官不禁大惊，慌忙上前搀扶。闻太师面红耳赤，慌忙整理衣冠。一旁下大夫李烨上前劝说道：“老太师，今日大兵尚未出城，主帅无故落骑，实乃不祥之兆，还是点其他将官前去出征吧。”

闻太师言道：“王大夫此言差矣，你我俱为人臣，早将此身许于国家，何况大将临阵，不死带伤，此乃常理也，何足为奇。可能是此兽久不征战，一时筋骨不得舒展，料也无事。大夫请勿再言。”遂即传令道：“点炮起兵！”

闻太师起兵十万出离朝歌，渡过黄河，兵临渑池县。总兵官张奎出城迎接，来至军营外求见。闻太师问道：“由此往西岐，哪条路最近？”张奎答道：“往青龙关方向，要近二百余里。”闻太师当下传令道：“往青龙关方向。”人马离了渑池县，往青龙关方向而来。一路上旗幡招展，绣带飘扬，当真一派好人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飞龙幡红缨闪闪，飞凤幡紫雾盘旋。飞虎幡腾腾杀气，飞豹幡盖地遮天。挡牌滚滚，短剑辉辉。挡牌滚滚，扫万军之马足。短剑辉辉，破千重之狼铣。战将刀、开山刀，排开队伍。錾金枪、点钢枪，荡荡朱缨。青钢剑、赤铜剑，龙鳞砌就。金装锏，银镀锏，冷气森严。画杆戟、银尖戟，飘扬豹尾。开山斧、宣花斧，一似车轮。三军呐喊撼天关，五色旗摇遮映日。一声鼓响，诸营奋勇逞雄威。数捧锣鸣，众将委蛇随队伍。宝纛幡下，瑞气笼烟。金字令旗，来往穿梭。能报事拐子马紧挨鹿角，能冲锋连珠炮提防劫营。

正是：腾腾杀气滚征埃，隐隐红云映绿苔。十里止闻戈甲响，一座兵山出土来。

大军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已距青龙关不过百里，道路十分崎岖，仅容一二骑并行，难以行军。闻太师见军兵如此辛苦，心中悔之不及。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从五关通过，一路上坦途大道，要方便许多，如今反而耽误了征程。

再往先行，来到黄花山脚下，只见这座大山。怎见得，有赞为证：

远观山，山青叠翠。近观山，翠叠青山。山青叠翠，参天松婆娑弄影。翠叠青山，靠峻岭逼陡悬崖。逼陡涧，绿桧影摇玄豹尾。峻悬崖，青松折齿老龙腰。望上看，似梯似磴。望下看，如穴如坑。青山万丈接云霄，斗涧鹰愁侵地户。此山：到春来如火如烟，到夏来如蓝如翠，到秋来如金如锦，到冬来如玉如银。到春来，怎见得如火如烟：红灼灼夭桃喷火，绿依依弱柳含烟。到夏来，怎见得如蓝如翠：雨来苍烟欲滴，月过岚气氤氲。到秋来，怎见得如金如锦：一攒攒，一簇簇，俱是黄花吐瑞；一层层，一片片尽是红叶摇风。到冬来，怎见得如玉如银：水愰愰冻成千块玉；雪濛濛堆叠一银山。山径崎岖，难进难出。水回曲折，流去流来。树梢上生生不已，鸟啼时韵致悠扬。

正是：一山未过一山迎，千里全无半里平。莫道牧童遥指处，只看图画不堪行。

且说闻太师遥望山势绝险，当下传令扎下人马，催开墨獬豸，亲自上山查看。转过山角，面前豁然开阔，现出一片平地。

闻太师看罢多时叹道：“好一座高山，若是日后天下安宁，老夫就来这座黄花山，颐养天年，了此残生！”又见山腰处藏着一条瀑布，周围翠竹丛生，不由贪恋此山景致。

正在惬意之际，倏然听得脑后一声锣响，闻太师寻声望去，只见在西山脚下，列着一哨人马，约有两三千人，正在演练阵法。闻太师熟读兵书战策，一望便知，操练的乃是一字长蛇阵。阵头一员大将，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外露，身披金甲，外罩红袍，坐下火炭驹，手中使一柄开山斧。

闻太师乃是当世文武奇才，见有人在山中操练阵法，立觉情趣盎然，一时不慎，却被山下喽啰望见，忙去禀报首领道：“启禀大王，山上有人窥探山寨！”

那首领闻言，抬头望去，不由大怒，将大斧一挥，众兵卒立时停止操练，随着首领往闻太师方向飞速而来。闻太师见为首之人，甚是威武，顿时起了爱才之心，暗道：“此去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将此人收服。”

闻太师打定主意，不觉那首领纵马已到面前，只见来人大叫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此乃黄花山聚义寨，老儿在此鬼鬼祟祟，有何企图？”闻太师闻言笑道：“山人看此山景色幽奇，乃是一处人间福地，想在此结一座草庐，修道成仙，不知将军肯否接纳？”

那寨主闻言大怒，骂道：“好个妖道，此山一直是我兄弟几人所有，你想在此结庐，问过我的开山斧再说！”当即催开火炭驹，摇着手中大斧，直取闻太师。

闻太师不慌不忙，用手中金鞭招架相迎。鞭来斧往，战未数合，闻大师征战多年，不知会过多少英雄豪杰，哪里把此人放在眼里，但见他有些本领，暗道：“待我将他收服，此行去西岐，虽无大用，也有小就。”当下将把坐骑一拨，往东北方向便走。

那寨主怎肯放过，在后紧追不舍，闻太师听脑后銮铃声响，口中念念有词，把金鞭回身一指，只听轰隆一声响，平地现出一道铁铸的高墙，把那寨主困在当中，此乃闻太师施展五行挪移大法中的金遁术，将那寨主困住。闻太师有心消磨此人的心性，甩缰下了坐骑，在一块青石上坐定。猛一抬头，却看山中几道杀气直贯半空。

且说山中小校，见大寨主被闻仲困住，连忙飞马报上山来：“启禀二寨主、三寨主，山中忽然来了一个长髯老者，与大寨主一场争斗，忽然放出一道铁墙，将大寨主困在当中，我等特来禀报。”二位寨主闻言忙问喽啰道：“那老者现在何处？”喽啰言道：“现在山腰处闲坐。”二位寨主闻言大怒，急忙上马，带着众喽啰杀上山来。

闻太师见又杀来两个山大王，与前者一般雄壮，不慌不忙上了墨獬豸，用金鞭指点道：“你二人慢来！”二位寨主近前一瞧，只见闻太师长髯垂胸，首生三目，端坐在一只奇兽之上。二位寨主不由心中惊讶，当面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行凶伤人，快将我大哥放出来，不然让你刀下做鬼！”

闻太师言道：“方才那个蓝靛脸，无故顶撞于我，让我用金鞭打死了。山人只想在此修炼，你二人肯是不肯？”二位寨主闻言登时大怒，各把马匹催开，一个手使一条长枪，一个手使一双赤铜刀，直取闻太师。

闻太师摆开双鞭，左右招架，战了十五六合，闻太师拨转坐骑，往东南方向便走。二位寨主在后紧追不舍，闻太师把鞭向后一指，平地现出一片水泽，地下浮泥松软，二寨主的马匹踏上去，立即陷入泥里，无法动弹。

三寨主见状大叫一声，轮刀上前，闻太师口中喝道：“敕令！”只见由打地底徒然冒出数十株虬藤，连三寨主连人带马死死缠住。

闻太师哈哈大笑，依旧坐在山坡上，消磨三位寨主火气。且说喽啰逃回山寨，来见四寨主。这位四寨主适才下山收粮，刚然回山，见喽啰匆忙来报：“四寨主，祸事不小！”  

四寨主问道：“何事惊慌？”喽啰答道：“三位寨主被一个长髯老者给害了。”四寨主闻言大叫一声道：“气杀我也！”左手提着方头锤，右手持着四楞钻，将胁下双翅一展，起在空中，用力几扇，隐隐有雷鸣风响，片刻已飞到山腰。

四寨主在空中指着闻太师大骂道：“哪里来的妖人，将我三位哥哥害死，我岂能让你活在世上！”闻太师见半空飞来一人，背上生着一对车轮般的双翼，凶恶相貌。怎见得，有诗为证：

二翅空中响，顶上双肉角。面如红枣色，锤生宝光寒。钻发霹雳电，獠牙嘴上安。一怒无遮挡，飞来势若鸾。

且说闻太师见此人生就异相，心中暗道：“真异人也！”正要答话，却见那人乘风横云，捷如闪电一般，直朝自己飞落，照定头顶一锤打来。闻太师忙用手中鞭招架相还，锤来鞭去，战了五七合。闻太师虚掩一鞭，望东北方向便走。

四寨主怒道：“妖人哪里去，我来也！”说罢将双翅一展，眼见便要追上，闻太师暗道：“五行挪移遁术，都困不住此人，且看老夫的手段。”

想罢口中念念有词，高声叫道：“力士何在？”言还未落，凭空起了一阵旋风。狂风过处，显出一尊力士灵官，但见他有诗为证：

面如青蟹盖，须似皂铁线。身披黄金甲，手捧四楞锏。身材一丈长，气力几千斤。左右常护法，阵前降魔怪。

闻太师举起金鞭，朝着山腰一块约三四丈方圆的巨石一指，对力士灵官道：“以此石将来人压住！”力士灵官接法旨，忙将巨石捧起，脚下踩着席云平空飞起，将巨石压在四寨主的脊背之上。

那四寨主却力大绝伦，却也无扛山负岳之力，从半空跌落而下，被巨石压的动弹不得。

正是：玄中道术多奇异，倒海移山谈笑中。

闻太师见四寨主被巨石压住，从墨獬豸上纵下，张口往外吐出三昧真火烧那寨主，那寨主吓得大叫道：“弟子年少无知，冒犯了老师，求老师大发慈悲，放弟子一马吧！”

闻太师用手一招，将那团火捏在掌中，言道：“尔等草莽匹夫，肉眼凡胎，老夫不是旁人，乃掌朝闻太师是也。只因领兵讨伐西岐，从此经过，你那个蓝脸的伙伴，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取我性命，老夫岂能放过他！”

那四寨主告饶道：“不知太师驾到，小人多有冒犯，还望太师高抬贵手。”闻太师言道：“要饶过尔等倒也容易，需尔拜我为师，助我讨伐西歧。若是立了战功，老夫保你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那四寨主闻言诺诺连声道：“若是太师愿意提拔，在下愿投在麾下。”闻太师闻言大喜，收了三昧真火，又将金鞭一指，力士灵官忙将巨石揭去。四寨主被压的筋酥骨麻，许久才勉强爬起，拜倒于地。

闻太师坐在青石上，命四寨主站起身形，问道：“你们几人如何称呼，为何在此落草？”四寨主言道：“赤地千里，连年大旱，我等被迫无奈，在此山中落草为寇，我四人乃是异姓兄弟，大哥叫邓忠，二哥叫张节，三哥叫陶荣，不才在下叫辛环！”

闻太师又问道：“你背后一对双翼，可是天生的？”辛环答道：“我娘生我之前，下地务农时，在地里挖出一只巨蛋，便将蛋打破吞下，不久便有了身孕，一年零六个月后难产而死。我爹背着我娘的尸身，去地里掩埋，路上遇见一个鹰鼻鸟嘴，头梳双髻的道人，对我爹说：你亡妻误食了枭鸟的蛋，这枭鸟是羽虫中的反叛，一旦长成，先吃父母，祸害同类，你妻子是被肚中的小儿克死的，你若将她的尸身就此埋了，不出百日枭仔从地里钻出，飞到你家害你性命。你我相遇，实乃缘分，我助你躲过此灾。说罢抽出宝剑，将我娘的肚皮剖开，从中取出一只鸟蛋，在蛋上画了符印，便自离去。百日之后小人破蛋而出，肋下便生有双翅，起初如同两支蒲扇，十年后日渐长大，又生出许多羽毛，张合随心，略一伸展，便可起在空中，伴随风起，掺杂雷鸣！”

闻太师闻言啧啧称奇，心道：“此乃异种，奇哉，奇哉！”辛环倏然跪地哀求道：“适才三位兄长无意冲撞了太师，还望太师大发慈悲，救他三人还阳！”

闻太师言道：“老夫不过是以法术将他三人困住，并未取他等的性命，这便将他三人放出来！”言罢张手发出一道掌心雷，发出雷鸣一样的巨响，将迷关尽数震开。

且说被困三人，正在疲惫之际，忽听一声雷鸣，眼前的铁墙、水泽、藤蔓随之消失，三人会合一处，催马寻来。却见辛环垂手站在老者身旁，大寨主邓忠大怒，声若巨雷，叫道：“四弟，咱们一起将这妖人拿住！”二寨主张节和三寨主陶荣也齐声叫道：“一起拿妖人！”这正是：出师未战收四猛，壮志雄心往西行。奈何将佐少手段，怎与西岐分雌雄？不知闻太师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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