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因擅自影响凡间重大战事进程,导致魂位产生错乱,阎王爷追究下来,就是孟芙的失职。

        但秩序它也有自己的调节机制,所以该死去的人数并未冲突,所以橙儿不解:“既数量对得上,又为何要提走生人灵魂?”

        说到底,她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孟芙所言。

        听闻孟芙这个人狡黠得很,做事向来没什么底线,但这件事儿她确实没有骗人,轻笑说:“二公主未免想得简单了些,在世间每个灵魂都是独一份儿的,数量对得上有何用啊,内容对得上么?说白了,谁能替谁活着,谁又能替谁去死?”

        她此次来阳间,要把本该轮回的灵魂从活人身上提走,归位、转世,回到他们应该去的轮回路上。

        而那些本不该死却死了的,却已经无法复活。只能做一缕生魂飘在天地间,在夜晚时出来游荡,等到这一世既定的命格年份到了,地府才会将他们收入黄泉,重新转世。

        这规矩,也太□□。

        为了图省事儿,活着的必须死,死了的却不能活。

        橙儿自责之余,也只能选择配合孟芙。此是因自己私欲而起,扰乱了冥界的秩序,已是大错,若是一意孤行一错再错,恐怕会引起冥界和天庭的事端。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来找我寻仇的?”自己之前的担心貌似多余了,但孟芙此刻还是找上门来,这又是为何?

        “我没心思寻仇,你不如把注意力多放在天庭诞生那妖物身上罢?”孟芙提袖,微微笑着,媚骨尽显,调侃她:

        “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来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把天庭尊贵的二公主拉下神坛。能让二公主委身于凡人、投身于爱的定不是普通人。方才一见,你的情哥哥倒真是生得英俊”

        这是她第一次从黄泉来到凡间,感谢这个机会之余,却没想到始作俑者是二公主。

        她没见过天庭的人,但天庭二公主的传说早就飘到黄泉来。

        规矩、严肃、性格沉静、潜心修行这些几乎是二公主的代名词,可这次,她做出如此破坏两界交情的事,竟叫人觉得魄力十足。

        “停。”橙儿瞥她一眼,先前细微的恐惧也消失不见,全都被她那暗示意味明显的一句情哥哥带起火星,淡淡警告:“你若是要夸,实在不应当对着我夸,你口中说的这些那些也都与你无关,无事就请你离开,若是有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就请你直说。我不信你来只是看看这么简单。”

        孟芙瞧着她的突如其来的变化,半天没说话。脸上的玩味消失不见后,才道:“各处的灵魂已提取干净,只剩京城。我要你带我进城。”

        城门上有道王母娘娘下的降妖符,孟芙原身是妖,几次被降妖符的结界灼伤,这才去拜访了天庭大公主。但大公主那时并不知二公主在何处,她也只好在城附近守株待兔。

        橙儿觉得自己被她摆了一道,拍桌站起唇边讥讽道:“一派胡言,当真以为我会相信?”

        她幻出剑在手心握住一个翻转,剑鞘自然脱离,锋利的剑芒对着孟芙,冷光尽露:“说,你到底什么企图?”

        孟芙眼都懒得抬,微笑盯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剑锋:“该说的我都说了。”

        “可战场上错乱的生魂,怎会跑到京城来?”橙儿想不通,本该死在战争中的应该在路上就已被孟芙提去魂魄、随后归位,而京城内的百姓为何又受到牵连?难不成孟芙是来寻黑鹰索魂的?

        “不知二公主可听过一种混沌奇妙效应?一只蝴蝶在此处扇动翅膀,万里外的另一地点就可能会发起一场龙卷风,甚至产生永久的天气变化。”

        很隐喻,但橙儿不傻,很快听明白,一颗心变得摇摇欲坠:“你是说也是因我?”

        孟芙眼眸锐利,锐得伤人:“是。初始条件下的细微变动带起巨大的连锁反应,生灵也是如此道理,你虽是对战场施法,但无奈涉及人数众多,连带着周边凡间一带都有些紊乱,很复杂的,这些天我累得够呛,你不但不谅解我,反而怀疑我?”

        孟芙顿了顿,一双黑瞳盯着她,转而笑得如鬼魅:“我一个从不入凡的妖,现在这究竟是在为谁收拾烂摊子啊,二公主?”

        橙儿无心与她“同流合污”,但向来讲理。

        她心知此时自己没立场再拒绝,轻点头,同意携孟芙入京。正愁进京后如何跟黑鹰分别,如此一来倒是个好借口。只是提取生魂一事,略显残忍,她有些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我做得极蠢?”突然对着孟芙问出这句话,连自己都是一惊。

        孟芙看向窗外,浮起一丝苦笑,声音缥缈虚无:“算不得有人比你做过更蠢的”

        两人谈拢,橙儿拉开门,撞上抱剑靠在门外的黑鹰,他寸步不离。

        想到明日进城后便分道扬镳,她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扭头要去寻五妹六妹。

        黑鹰一抬手,剑柄挡住她的去路,眼底漆黑,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固执,橙儿也是,回身打算从走廊绕一圈,左右这回廊是个封闭四角形,如何走,从哪边走,都能回到房间,只不过多走几步罢了。

        碰巧孟芙走到门槛,对着黑鹰撩袖袍,贴过去像只水蛇:“好哥哥,你真的好俊哪,深得我心,怪不得能让二公主”

        她扫到橙儿回过身来的目光,哼笑半声:“罢了,晦气的事儿不讲,活在当下珍惜快活,虽然明日就要分别,但今日我俩做个一夜的露水夫妻我还是愿意的呢,哥哥意下如何?”

        橙儿听着这话,头皮发麻,身子都木了,在她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快步钳住孟芙那要摸上黑鹰脸颊的手腕,厌恶至极:“滚开。”

        孟芙悻悻收手,丢了句:“明日午时,我在城门处等你。”

        “至少也要申时。”黑鹰颔首提点了句。

        橙儿略怪地瞧他一眼,在孟芙开口之前,道了句:“不然我去睡,你们聊?”

        孟芙倾身笑出声。

        得,这是摆明了一句话也不让说。

        她化出原形,从屋内窗子飞出,若是真将二公主得罪,进京恐怕还要多费些功夫了。

        黑鹰不给她空档,捏了她手腕就往房里塞。

        橙儿惊呼:“你又干什么?!”

        黑鹰冷冷低头看她一眼,松了手:“这屋子隔音不大好。”

        “”这话没头没脑,橙儿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她”黑鹰欲言又止,口中这个她,显然是刚刚离开的孟芙。

        橙儿惶然心里没底,他不会是瞧上孟芙了吧?刚才被那般调戏都只字未说,以他的木讷刻板性子,当下就该拒绝?甚至厉声斥责?或讽刺?

        但他都没有。不但未对孟芙恶言相向,还有问有答十分和谐。

        她莫名酸:

        “今日你也见识了,孟芙才是真正的妖女。可还满意?”

        说着关上那扇孟芙离开时又破开的窗,回身以一副审视姿态靠在窗沿儿。

        黑鹰无心理会她此时的少女心思,眉尾跋扈锋利:“刚才我说了。这屋子隔音不好。”

        橙儿自然本没在意他那句话,可他第二次说出来,那必定不起那么简单,于是她很快也想明白,故作沉稳:“想问就问,何必把听墙角这事儿说得冠冕堂皇。”

        黑鹰噎了下,眉心一耸:“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你那么感兴趣不如自己去问她?”

        因隔着张桌子,屋里烛火被窗缝儿吹进的风吹的一颤一颤,看不真切,橙儿脸上仿佛带着笑,又仿佛蒙着冰,此时此刻,黑鹰再次明确了一件不想直面的事。

        她是仙女,遥不可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俯瞰众生的天之骄女。

        而自己,一介凡夫俗子,微如尘埃的一名京城捕快,除去那些浮名,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自己,怎么值得她惹下那等大麻烦呢。

        内心经过一番风起云涌,但他说得十分平静:“我只不过对她口中之事感兴趣罢了,若你不愿说,明日我便亲自问个明白。”

        “也是,你向来只对自己的事感兴趣。”橙儿徐徐站直身子,双臂抱在胸前偏头看他:

        “可你想多了,此事确实是孟芙误会。我们七姐妹从小修行,母后最注重我们的佛理文化修为,论佛,归根结底便是一句‘普渡众生,一心向善’,那天的情况换作我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出手相助。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些——

        “况且,若我知道那天是你,我定不会出手相助,因为我知道你不希望与我扯上关系,我也是。你莫要通过孟芙只言片语妄自猜测、自作多情。”

        “最好是。”他眼里寒意阵阵,惜字如金。

        黑鹰做捕快这些年,最擅长捕捉信息,在门外时便通过听到的只言片语猜到整件事,但同她默契,都未把这件事从头至尾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两人只是隐喻地来了一场不见血的针锋相对,随后仿若什么都没了,随着这夜冷透的风前往下一个村镇河流,融入空气露珠,细微到看不见的,那可能是爱。

        傲娇的人原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告别的——一场心灵厮杀,残忍至极,划分界线。前两天的温情好似却没存在过。

        橙儿不想让黑鹰觉得自己旧情难忘、纠缠不休,以这种不入流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黑鹰呢,本想踏出那一步,申请出战,可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不仅犯了天规,惹了地府,还致使天庭诞生了妖物。

        他不想橙儿为他冒险,为他变得没有原则,为他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她她可是公主啊

        一扇门将两人隔开。

        各怀心事,恶言相向。把两颗灼热的心碰得棱角磨碎,却不圆滑,分裂出更多尖利的刺刀来,伤人伤己,却不懂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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