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2章：机巧之心，小人实在防不胜防
听说公社彭荣先社长下午要来渡涧村大队帽坪钢铁厂考察，威成就同莫大嘴商量晚上由他宴请的事，莫大嘴同意了他。莫大嘴开玩笑说:“没问题，在我的地盘上，不论你请还是我请，都算是我请，只需把公社领导灌倒，就算功德圆满，你小子和我一块儿得道成仙，嘿嘿。”
威成回家叫桂花做好晚上宴请的准备，他怕事到临头抓酒抓菜来不及弄不好。
临行前，彭荣先对此行作了调整，不专程考察钢铁厂，他此行还有重要目的，就是对渡涧村大队的小学教育作个实地调研。他带了一辆老旧的军吉普，除了司机，有两个人随行：公社教育干事梅香智，是个秃顶且两鬓斑白的男人，高大的酒糟鼻子给人感觉他的长白脸不堪重负；公社办公室秘书东之焕，是个男青年，身材短小，剃着小平头，小脑袋小鼻子小眼睛。
当彭荣先在莫大嘴、威成等人陪同下来到玉琢堂初级小学时，桂姑在给二年级学生上语文课，与此同时，算术老师王月新在指导一年级学生写作业。当时玉琢堂小学只有两个年级，共十九个学生，其中一年级十个、二年级九个。
曾经在课堂上桂姑叫学生们仔细观察学校，然后将学校特征表述出来，她想通过引导观察思考的教学，使学生们感受到表情达意的趣味。后来她自己这样给学生示范归纳玉琢堂小学的：“一校两室”，一个学校两个教室、两块黑板，教室兼做老师的办公室；“两师两兼”，全校两个老师，一个是算术老师兼任校长，另一个是语文老师兼任教导主任；两个老师分别兼教一、二年级；“两个轮流”，一是两个老师轮流教语文和算术，二是两个年级轮流学语文和算术。
彭荣先一行进了一年级教室，教学立马停下来，学生们屏气凝神观望。
莫大嘴先向公社领导介绍王月新，接着走到二年级教室介绍桂姑。彭荣先说：“桂老师我认识。”说着就同桂姑握手。
今日相见，桂姑眼前的彭荣先没什么变化，身子魁梧壮硕，仿佛浑身充满力量。
彭荣先一行从玉琢堂小学出来，徒步到渡涧村大队帽坪钢铁厂，在厂区转了一圈后，又徒步实地察看坐落在渡涧村大队部旁边的渡涧村小学，再回到大队部。
彭荣先在大队部会议室主持召开会议。除了公社来的人，参会的还有，渡涧村大队的大队长、副大队长和文书马三子，渡脚冲生产小队的队长、会计，渡涧村小学的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玉琢堂小学的校长、教导主任。
莫大嘴向公社领导介绍渡涧村大队的参会人员。彭荣先说：“叫如意堂的威尚一同志来参加会议吧。”
没等莫大嘴安排，威成自告奋勇地去找威尚一。
彭荣先说：“边开边等吧。”
会议听取了渡涧村大队小学教育情况的汇报。“渡涧村有一所完小，渡涧村小学，玉琢斋初级小学是它的分校……”莫大嘴汇报说。
听取了各方的发言，彭荣先说：“渡涧村大队要调整办学思路，战胜一切困难，动员一切力量，争取适龄孩子入学，坚持人民教育人民办……”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威成回来了，径直走到彭荣先身边，轻言细语说：“彭社长，大伯病了，刚吃药睡着，来不了了。”
桂姑听见了威成的话，心里纳闷，爹身体好好的，怎么就犯病了呢？
彭荣先讲完教育，停顿了片刻，说：“我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就渡涧村大队的小学教育作个实地调研，但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来看看渡涧村大队帽坪钢铁厂，这个名气很大的地方，感受一下全公社的这面旗帜到底有多大。”
听着彭荣先这番话，桂姑下意识地看看威成，只见他昂首挺胸地端坐着，像毕恭毕敬地接受即将要到来的表扬。桂姑又看看莫大嘴，他在咧大嘴巴笑。
彭荣先说：“我想请威尚一同志来开会，大家可晓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会场鸦雀无声，没人回答，彭荣先接着说：“一是想见见这位当年的开明人士，他举全家之力支持土改，连自己的房屋都想交公，他还是个光荣军属，他的女儿是抗美援朝英雄，可今天他病了，不能到会场来，我只能会后去拜见他了。二是想当这位开明人士和光荣军属的面，就一件事情表明我的态度，一个好端端的如意堂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拆了，是一帮彻头彻尾的混蛋干的！”
彭荣先的强烈批评，虽没点名道姓，但他苗头所指没人不晓得，还不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
这强烈批评，威成猝不及防，他一下子耷拉了原本神气十足的头颅，气血上涌脸胀得通红；这强烈批评，冷不丁给莫大嘴当头一棒，他像小屁孩受到惊吓似的张着火盆大嘴，直楞楞地坐在那儿。
彭荣先索性站了起来，打着手势慷慨陈词：“在公社化中，威家的如意堂可以归集体所有，集体用它可以，相信威家会支持的。当年威家公子威悦，腾出西厢兴办义学，难道都忘记了吗？解放后，威家将西厢腾出来给集体办学，难道都忘记了吗？可这帮混蛋，借口炼钢铁，不管三七二十一，像炸日本鬼子碉堡那样，将这百年老屋干净彻底地端掉了事，难道与这如意堂有深仇大恨？”
彭荣先的话句句敲击着桂姑的心，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可是，彭荣先的慷慨陈词没有影响威成接近公社领导的打算，他竭力表现足够的耐心。待会议结束了，他要抓住机会，请彭荣先社长去他家吃晚饭，要好好敬几杯酒，陪得十分不是，请求万分原谅。如果彭荣先去他家吃饭了，就等于告诉人们，公社社长虽然批评了他，但并不影响公社社长对他的赏识，打是亲骂是爱嘛，这样捡回他刚刚丢失的面子。
会议结束，公社领导起身了，威成的心嘣嘣跳个不停，但拿不准彭荣先对他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就投石问路：“彭社长，时间不早了，你看……请领导到我家吃个晚饭吧。”彭荣先摇摇头说不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备了水酒一杯，让领导去放松一下，解除劳顿。”威成毕恭毕敬地进言。
“不必了！”
彭荣先拒绝得干脆，威成挠了挠头，一脸尴尬。
莫大嘴打圆场说：“要不，请公社领导在大队食堂吃个便饭……”
“我说了不在这儿吃饭，我要到威家去看看威尚一同志。”彭荣先说，他皱了皱眉头。
彭荣先带了梅香智和东之焕，桂姑前面带路，到威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
威刘氏迎接客人，哑姨倒水泡茶。躺在床上的威尚一坐起身来。不用桂姑介绍，彭荣先和威尚一是熟人相见，他们俩彼此问候，手紧紧握在一起。
“威尚一同志，听说您生病了？”彭荣先关切地问。
“只是患了感冒，还好，还好！”威尚一笑着回答。
桂姑看得清楚明白，威尚一在装病，她心里好生奇怪，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哦，我来介绍一下。”彭荣先说，他将梅香智和东之焕介绍给威尚一。
彭荣先说：“威尚一同志，今天我们来看看您，对您支持革命工作表示感谢！由于我们关心不够，保护不够，如意堂被拆了，你们威家蒙受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们表示歉意！”
提起如意堂之事，威家人陷入沉思，个个表情严肃没说话。
“如意堂拆了，威家的百年家业摧毁了，我也感到十分痛心，但不能复原了，我们要反思工作的过失，也请你们多多原谅。” 彭荣先向威家人致拱手礼。威尚一道：“彭乡长客气了。”
彭荣先说：“你们有什么困难，有需要乡政府帮助的，尽管提出来，我们尽力。”他吩咐东之焕：“之焕要主动保持联系，随时把情况告诉我。”
威尚一说：“领导还记得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送走了彭荣先一行，桂姑笑问威尚一：“爹的病是装的吧？”
“嗯嗯，威成急匆匆跑来找我去开会，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说，要我赶快去大队，我觉得他又在打什么注意了，就不想去。”威尚一说。
威刘氏搭话了：“我没要老头子去的，说老头子身体不大舒服，我看到威成就有气。”
桂姑明白了事情的原由，说：“是彭社长叫去的哩，你们的架子可真不小。”
威尚一和威刘氏都不知道是彭荣先叫去的，因为威成压根儿就没有说。
“我威家又被威成这小子耍了。”威尚一火气又上来了，“小人不得不防，但防不胜防啦！”
当时彭荣先说请如意堂的威尚一同志来参加会义，全身神经都在密切关注公社领导举动的威成，觉得个中有玄机，他灵机一动自告奋勇去找威尚一，路上琢磨彭荣先的用意：公社社长怎么点名要如意堂的威尚一同志来开会呢？这个威尚一可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说的人啦！彭荣先不知道如意堂拆掉了吗？甭管这些了，还是先不能让威尚一来会场为好，看看后面的情况再说，有什么事也有周旋的余地。
威成抓住威尚一心理设了个套，不明情况的威尚一恰恰钻进了这个套。听到威尚一说不去参加会议，当场把威成乐得想跳起来，不过他表面还很镇静，说：“好吧，我回去给大伯说个情请个假。”
没过几天，桂姑听到消息：公社书记高九霄认为如意堂本来就该拆，说威成脑子活、胆子大、步子快，很有培养前途。
渡涧村大队钢铁厂冒了一个多月的黑烟，将全大队社员捐来的铁锄头、铁门栓、铁锅铁罐、铁秤砣铁秤钩等各式各样的铁器煅烧成六堆黑乎乎的大铁饼，因田地里很少有人问津只长了野草，而大铁饼又只是废品无人问津，就匆匆下马了，像一阵狂风刮过，在帽坪留下一片狼籍。
而在高九霄看来，已足够证明：渡脚冲的小队长威成能干大事，功劳簿记上耀眼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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