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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会


挂满了剔透琉璃宫灯的大殿内,面容姣好的舞女穿着一袭水红色织锦舞裙随着琴音袅娜起舞,动作间分合摆动的水红色裙摆像是江南十月开得正盛的芙蓉花的柔嫩花瓣,娇艳颓靡。

        殿内摆着宴席,只见两侧大臣分席而坐,正手持杯箸吃的畅快,高阶巍然而立,大燕正值壮年的君主端坐在主座上缓缓饮着杯中的酒,他面容冷淡,蹙起的眉眼间却不难看出一丝未消的怒意。

        “陛下。”

        身后弯腰服侍的内侍眼尖,瞥到殿外浩浩荡荡接连跪下的宫女后,他俯身附耳在这位刚刚失去了一位子嗣的君主耳边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好像来了。”

        萧肆蕴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过去,果然,片刻后便见萧定深的身影从阶梯处现了出来。

        他背对着风雪,脸上被旁边王朗撑着的伞落下的阴影遮了大半,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萧肆蕴只能隐约看见萧定深那张紧紧抿住的唇。

        看来是知道了。

        看着越发走近的萧定深,萧肆蕴蓦地哼笑一声,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

        随着殿门口的内侍通报声传来,殿内的众人也看见了这位姗姗来迟的太子殿下,一行人纷纷起身行礼。

        “恭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定深面色冷凝的挥手让众人起来,然后便这么站在殿中央,兀自抬首看着高阶上专心饮酒的人,眼中是沉沉的郁色。

        他就这么直直的站立着,仰头看着这位大燕的君主,既不行礼也不退下,直到那目光终于吸引了萧肆蕴的注意。

        这位大燕的君主眼带不虞的注视着他这个愈发不顾天家威严的皇长子,抿唇不语,手中的酒杯几乎被他捏碎,而阶下站着的萧定深也完全没有回避君主目光的意思,他就那么直视着萧肆蕴的眼睛,眼底是满到要溢出来的冷意。

        虽然宴席正酣,但君王和太子之间异常冷凝的氛围不是没人注意到。

        众臣子看着殿内无声与陛下对峙,举止间全然不顾半点君臣父子礼仪的萧定深,只觉得十分错愕,仿佛平日里那些文臣赞誉他不过稚子之龄便已有君子端方雅正之姿的言论都不过是一句名不副实的恭维之言。

        另一边坐在右侧首位的纳兰双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

        这大燕的君主和太子,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眼看台上的君王脸色越来越沉,仿佛下一秒就要骤然发难,萧定深才慢慢的收回视线,俯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肆蕴指腹摸了摸手边酒杯柔滑的杯壁,垂着眼睛并不作声。

        半晌,他才似突然回神一般将目光重新投向殿内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的人,说道:“起来吧。”

        “多谢父皇。”

        萧定深不慌不忙的撩袍而起,缓步落座。

        他一坐定后便看到对面已经换上了一袭颇具异域风采的纳兰国特有的服饰的纳兰双,萧定深只顿了一瞬便面不改色的端起手边的酒杯向着对面举杯示意。

        倒是坐在对面的纳兰双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他自然知道不管是因为两国的关系也好,双方的身份也好,两人注定只能做个面和心不和的表面朋友。

        纳兰双本就是一个闻弦歌而识雅意的妙人,刚到都城时他便发现这位燕太子似乎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他当即便有点惋惜,出师不利,他似乎并不能按原计划般结识这位闻名天下的燕太子了。

        但此刻萧定深主动向他举杯却着实让他有点意外。

        饶是心下千回百转的绕过许多猜测,纳兰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稍稍迟疑了一瞬便不卑不亢的举杯回了这个礼。

        主座上的萧肆蕴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敛眉看着两个小辈之间的来往,半晌却再不见动静。

        他哼笑一声,撇开视线投到台下正袅娜起舞的舞女身上,不再关注两人。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正浓。

        “陛下,吾等代表纳兰国来与贵国详谈永修两国之谊的事宜。”

        纳兰双看了眼主座上饮得畅快的大燕君主,蓦地端着酒杯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将这次出使的目的表明。

        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

        萧肆蕴赞赏的看了眼纳兰双,和颜悦色的说道:“此事朕已知晓,朕还是太子时先帝便常与朕说边境之事只愿永为玉帛而不化干戈,为免两国百姓受难谋权者便需要多做协商,寻求两全之策,今朕登基五载,转眼与纳兰国又已到修契之年,贵国派遣纳兰太子亲自出使也足以见诚意。”

        纳兰双站着回了个礼。

        “但是嘛。”

        话锋一转,萧定深笑道:“事关两国百姓,自然不可轻忽以待,所以具体事宜还是待明日朝堂上再商,也好让我领略一下传闻中十岁便能决国策的纳兰太子的风姿”

        这便是不愿今日再谈的意思了。

        纳兰双倒也不着急,纳兰国此次出使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修改先帝时期修订的契书内容,事关重大,又怎么会在一个接风宴上就谈定呢。

        他施施然坐下,不经意间却瞥见坐在对面的萧定深正皱着眉和身后的内侍说着什么,一副明显忧思过重的样子,纳兰双愣了一下,避开了视线。

        这位燕太子似乎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呢。

        深夜,北宸殿。

        砰的一声,是茶盏摔碎在地的声音。

        萧肆蕴立在御案前,看着面前跪着的人,沉着脸低声斥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当众藐视君威,眼里可还有半分君臣之仪,父子之仪!”

        萧定深脚边散落着茶盏的碎片,听到这声斥责却丝毫不惧的抬头看着萧肆蕴,一张肖似刘皇后的薄唇启合,从中吐出的话却句句诛心:“儿臣恪守本分,不曾逾矩,倒是父皇您。”

        他注视着萧肆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缓缓说道:“因为听信贵妃一人之言,所以不经查证便要把一路扶持您登上帝位的发妻罚关禁闭,羞辱于她,如此宠妾灭妻寒心之事,您又是恪守了哪方的君子之仪?”

        “混账!”

        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时间萧定深只觉得怒发冲冠。

        扬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

        只听见清脆一声,萧定深被打得脑袋一偏,片刻后,白净的脸侧便多了一个五指印。

        萧肆蕴被气到仪态尽失,手指着萧定深骂道:“不要以为你外祖父家为你撑腰你便可以无法无天,你这太子位朕想让你当你便可以稳稳当当的坐着,一旦朕不想让你当了,朕现在就可以褫夺你的封号。”

        萧定深偏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定了定神,萧肆蕴寒声道:“你母后的事朕自有定夺,不会冤枉了她去,至于你,哼,便给我好好呆在寝殿内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说完他像是厌烦了一般背转身子,挥手让萧定深出去。

        萧定深跪在原地盯着萧肆蕴的背影看了一会,站起身子径直出了殿门。

        门外,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动静的正德见萧定深出来了赶紧迎上去:“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走到面前却一打眼就看见了那个鲜红的掌印,他顿时悚然一惊,呆楞的立在原地

        他一边心疼着,一边细细打量着萧定深的脸,只见那脸上浮现着一个五指印,那掌印一看就是用了十成力道,才这么一会功夫便已隐隐红得发紫,印在萧定深尚且娇嫩的脸皮上,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皇上居然打了太子殿下巴掌?而且还打的这么重,看来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怒。

        站在他身后的王朗也看见了,顿时着急不已,他刚要凑过去仔细查看萧定深的伤势,便被萧定深一手拨开了。

        他愣了一下,赶忙撑开手中的伞跟上已经大步踏入雪中的人。

        拐过宫墙,只见刚刚还一脸怒色的萧定深此时却已换上了一副与平时无异的脸色。

        他接过王朗手中的伞,淡声道:“事情查得如何?”

        王朗看了眼四下无人的宫殿,轻声将暗卫探来的消息一一禀告:“秦五探到虞贵妃的大宫女在入宫前是给贵妃诊平安脉的李太医的女儿,而且。”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眸偷偷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萧定深,接着道:“而且自年初起,虞贵妃宫中借口刺客之事新招了一大批侍卫入宫,那批人中便有李将军的幼子李思明。”

        李家幼子,虞贵妃的青梅竹马。

        话已至此,虞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几乎很明显了。

        身居后宫,又是贵妃之位,若虞贵妃真的与李思明私通,做出那等秽乱宫闱之事,且还借由这个孩子陷害一国之母,置君王于不义之地。

        王朗暗暗咋舌,此事不仅涉及后宫更牵连前朝,等事情被揭发后,贵妃和其背后的虞家以及卷入其中的李家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本以为只是后妃与侍卫私通,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涉及到个李思明,可谓算是意外之喜。

        萧定深眼睫低垂,轻声道:“再去查,孤要看到可以将虞家一举倾覆的证据。”

        王朗莫名的打了个寒战,他轻应一声,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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