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夜里,谷里累了两天的师兄师姐都歇息的早,翟羽睡在靠窗的床边,手里拿着段长运下午给的绿色珠串,对着月亮仔仔细细的看。
珠串好像不是玉的也不像是玛瑙,颜色有一些像珐琅彩,可珐琅彩并不怎么值钱,不像是他会送出来的东西。
“我怎么会鬼使神差的接了他送的东西呢?”翟羽看着绿珠上细细的纹路,忍不住的心想。“是因为比起段合廉。我跟段长运更熟悉一些吗?”
她又突然想起来,杜师姐和她说起过,山外男女子两情相悦,互送定情信物之类的,小脑瓜里不禁联想。
“这东西,算定情信物吗?”
“那他见到我会紧张吗?”
翟羽躺在床上,指尖摸索过绿珠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心思飞到天边外。
门来传来一阵子敲门声,翟羽披了衣服起床去开门。门外来人是与段长运同屋睡的官兵。
“翟姑娘是不是与我们屋里那位头发老长的贵公子认识啊,他好像入癫了,夜里一直说梦话,叫他也不醒。”那人打着个灯笼,询问道。
翟羽心里一惊。她步履匆匆上楼去,一边心里回想着下午见到段长运时的情景,着急自己下午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那情绪不对劲。
上了楼,她一把将房门推开,见里屋三个同屋睡着的都都在围着他。见翟羽来了纷纷让开为其避出一个位置。
段长运睡倒的头发披散着,几束散乱着的头发从床上散落到地上。他的眉头紧锁,额头见豆大的汗珠黏住了额间的头发,嘴里小声的絮絮叨叨,“东浉人……杀……”
翟羽不知道他这是做梦都想杀了东浉的那伙刺客,还是这会儿正在梦里被东浉人追杀。
但醒不过来便是大问题。
一旁的官兵帮着端来了凉水和毛巾,“晚上咱们几个都在打牌,他一个人就在这边坐着,也没见什么异常,半夜里就突然这样了。”
翟羽伸手扶住了段长运的额头,他的眼皮不停的颤动,像是身体里的灵魂在不断的冲击着躯体而难以冲破。
两根银针落下,他才稍显的安稳了一些。
翟羽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醒,捡起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手指纤细匀长,食指的侧面似乎因为常年翻动纸张还长着细细的茧子。翟羽观察着他眼皮之下眼珠的反应,一银针自食指刺下。
段长运自感好似当日自海水喘不过气,海水直压着胸膛,又被陈延捞出,一口新鲜的空气猛地吸入肺部。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视线还模糊着只感觉额头似乎还有异物感,伸手便要去抚。被翟羽一把拽住。
“别乱动,”翟羽出声道。
“诶,这人真醒了,姑娘真神呐!”围观的官兵比了个大拇指,赞道。
“夜里不早了,你们也先去休息吧!”翟羽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怕他们又再说些什么刺激到段长运。
“欸,好嘞。”几位看着这公子无碍了,手巾水盆晾在一边,各自睡去了。
翟羽看周围没了人,洗了手巾想给段长运擦擦那一头汗。他半夜里躺在床上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鼻头额间全是汗。却被段长运闪身躲开。
“躲什么?没看过大夫吗?”翟羽好像有些猜到段长运躲闪的眼神在想写什么,语气有些责怪道。
手腕上的珠串卸了往他被子上一扔,“这东西我还给你,你乖乖坐着别乱动了,当我是个寻常医女。”
段长运扫过了一眼丢过来的手串,一把毛巾就不算温柔的在他脸上蹭了一遍。
“大夫照顾病人天经地义,换了谷主来,他能把你满头大汗的晾在这里等着你着凉吗?”翟羽有些没好气的道。
“说说吧,大晚上的梦见了什么。”
“他们说你那日也撑船去了现场,你不害怕……”段长运开口,声音还哑着。
翟羽倒了一杯水给他,摘了他身上的针。
“怕,但没你们这么怕,”翟羽道,“也不止你一人害怕,后来进去的官兵很多出来就吐了,不等他们休息就一并拉到行伍里看军医去了。应对这样的病症,军医比咱们管用。”
“你们给我吃的药是不是有些什么致人迷幻的成分,”段长运看着神情有些忧郁,眼眸低垂,望着杯子里的水,“我好像……感觉不大好……”
翟羽若是实话实说就该告诉他,给他送来的都是些安神的补药。只是精神动荡的人若是能有所归因,不知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是药都有三分毒,药性即毒性,你刚刚死里逃生,又跑到外头吹了一下午的海风,这会儿难受也是在所难免的。”
段长运信了翟羽的话,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被微微松开。他伸了伸自己的脖子,黏糊糊的冷汗沾着碎头发扒在他脖子上,“那就好,我都以为是我要疯了。”
翟羽看他见他难受,洗了帕子递过去,“针已经卸了,你自己擦。”
深夜月色朦胧,段长运身侧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身影一片深深浅浅,气氛缱绻温柔。
“这珠子,”段长运捡起了被翟羽扔在被子上的珠串,“姑娘误会了。”
他把水碗放到一边,拆了那串珠子,卸下来其中一颗。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那颗绿珠子的外皮竟然被缓缓的脱下,露出里面金子的内芯。
“我在商船上看见西洋人做的奇怪玩意,姑娘带在身边不招人显眼,包裹丢了,也能拿去换些急用的钱。”
段长运的声音清淡,却换了翟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丢人,竟然是我自作多情的想多了。”
不等翟羽乍红着脸解释。
“我确实喜欢姑娘。”
“可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并非每一样都能得到。“段某觉得姑娘该是遗世独立、飘飘自在的女子,不敢多强求。”
说着段长运低头一笑,笑得像是了却红尘即将呜呼哀哉的高僧。
“那是,喜欢我的人可多了,”翟羽双手撑起了下巴,怒了努嘴,“也得容我选一选吧!”
晓得了段长运的心意,她心里也直乐,反而坦荡。
她起了段长运手里的珠串,“这东西不错,确实好,谢谢段老板,我收下了。”
看着手里的珠串被抽走,一夜面无表情的段长运脸上才有了几分颜色。
“你与我说的那些你想做的事情,想揭露的真相,我或许并不能帮到你多少,”看着他蔫蔫的样子,翟羽宽慰他道,“但我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做为朋友,我会尽力帮你的。”
“朋友,”段长运把这两字才心里狠狠的琢磨了一番。
“我这里有两件事情可以与你说一说。”
“一是我在安定城被绑架前,见过了何荣海,何荣海说我们之前住下的那间客栈里有罂|粟壳的渣滓,官府已经暗中派人去查,是从外国货商的船上流下来的,完整的罂|粟辗转几手,壳子磨成了碎渣在菜市口贩卖。”
“二是,海船上东浉人用的致人晕眩的迷香也是毒药,他们当初在药铺就是用的着东西带我走的。谷主留了个心眼,这次叫上了谷里最好的药剂师傅一同来,目前只晓得着东西的制法特殊,原料自西南来,尚不可解。”
“此次案件朝廷必定会彻查福州市舶使宋辉褚,我们也会帮着提供那些流入的迷药的具体样本,东浉人与市舶使、海贼团伙勾结的证据,如果需要人证,我可以出来作证。”翟羽语气欢快,是只属于那个年纪的年轻人才有的坦率、无畏,“至于你注意到的此事背后的势力,也得一步一步来不是?”
段长运不自觉地被吸引着抬起头。
翟羽见他抬起脸,似乎是缓过来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太紧张了,我相信你段老板。”
“你说的对,且与他们细水长流。”段长运喃喃道。
出了传舍的何荣海一头扎进了水军大牢临时给他们天下棋局让出来的空房。几个被炸药炸的胳臂不是胳臂腿不是腿的海盗被挪到了这里。
“怎么样,跟东浉人合作愉快吗?”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的何荣海再好的脾气也遭不住这么窝囊的案子,气的他也没好话,上来就将着这些个海盗头子。
他什么审讯的刑拘也不必拿,从这些人身边一眼望过去,光是被东浉人炸出的伤就够他们好受的。
何荣海在其中认出了一个他格外眼熟的,开口问候道,“三眼!上次见你还是福林县远近闻名的神舵手、千里眼,几年不见,不知还剩几只眼睛。”
瞎了谨慎的一只眼还被炸掉了半边身子的三眼似乎感觉到了何荣海的胖手在自己脸前晃动,“东浉人是我们看走了眼,自讨了苦吃。可说到底,弟兄们如今这副样子,你们官府逃得了责任?”
“这位大人你也不必审了,我们不会和官府通气的。如今混成了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好继续活下去的了,给弟兄们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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