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许愿
青年爱意滚烫,连目光都能将人烫伤。
怀绮似有所觉,倏尔抬头。便在同时,昱霄心一紧,忙侧目看向别处。
风儿吹来。
一缕青丝贴上怀绮唇瓣。落入她视野的,是青年骨骼分明的下颌,和挺拔的鼻尖。
他并没有看她。
怀绮眨眨眼,鼓起腮帮。
她明明感觉到了呀。
那么热烈的目光,不可能是错觉。
夏日的夜,清凉舒适,怀绮心里却有些闷闷的——为什么他到现在,还要刻意回避她、
回避自己的感情?
她松开昱霄,从他身上起来。
昱霄皱了下眉。
这一路他都很煎熬,可当怀绮终于松开了他,他反倒想将她按回去。
他双手握拳,压住这一瞬的冲动。
看向她,姑娘背影娇小,用两只胳膊抱住自己,微微瑟缩,惹人怜爱,“这风真冷!”她嘟囔着,昱霄拳头不自觉地松了松,手臂肌肉抽动,几乎就要将她搂过来抱着。
可他没有。
他怕自己的欲-望玷污她的纯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元灵感应,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他怕自己再多抱她一下,明日就舍不得走了。
就像一个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一旦饱食一顿,便再也忍受不了饥饿。他只有一直让自己保持忍耐的状态,元灵感应才不会失控。
他才不会不舍。
他咬住嘴里的肉,死死握拳。
忍过去就好了。
怀绮双手上下搓动,踏着小碎步,“冷死了冷死了……”快来抱我快来抱我!
她用余光偷偷瞟他。
给你机会呢!
然而,拥抱她的只有风。身旁的青年凝视着她,一动不动,片刻后,他闭上眼睛。
这样漠然的态度,怀绮却并未感觉到自己被漠视。她刚刚无比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情绪泛滥,如狂风骤雨,将她吞噬淹没。这眼神非但不是漠视,反而是极为克制的疼惜。
他分明很想抱她。
可他宁愿闭上眼不去看她,也终究没有动动胳膊,将她揽过去。
青年低着头,双拳紧握到颤抖。他胸膛起伏不定,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折磨。
真没办法。
“哼,都不抱我!”怀绮故意呛他,话落却咯咯笑了,“非要我自己动手吗?”
昱霄骤然抬眸。
不顾他眼里的紧张,怀绮主动抓起他的胳膊,环过她的腰,让他搂着她,然后自然地贴在他怀中,回眸笑道:“不许松噢!”
一被她碰触,昱霄拳头便无意识地松了。
他黑瞳紧缩,手剧烈颤抖。
姑娘腰肢纤细,体温温凉,可他却觉得掌下是一团火,烧得滚烫。
他想松开,偏偏她不许松。
昱霄侧过头不看她,僵硬地端着胳膊,保持这个姿势。怀绮又若无其事地按住他的手,让他搂得更紧,“不许松。”她强调。
青年喉结滚了滚。
这刻,保持不动和松开她一样困难。
月明千里,火树银花,蛐蛐叫起来,似乎在笑话他的狼狈。他感觉到自己的五指被姑娘的五指轻轻穿过,伴随着蛐蛐的夏之乐音,他们十指紧紧相扣,他听见姑娘用轻柔甜蜜的嗓音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克制。”
她说得很轻很慢,可每个字都敲在昱霄心上,击破防线,“我喜欢和你亲昵,喜欢和你拉手、拥抱,做所有美好的事儿。”她仰起小脸儿,捏住他下巴,将他的头转过来面对她,杏眼大大方方对上他的黑瞳,嫣然一笑。
他呼吸停滞,双眸霎时出了神。
活了两千年,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可在感情方面,却懵懂宛如少年。他只知自己爱她,却不知,爱是需要表达的。
甚至拥抱,甚至亲吻。
那两千年,到底只不过是个数字,他真正活过的,只有生命最初的短短三年。
短到他来不及经历世间百态。
经历过的,也在两千年的稀释下,逐渐淡化朦胧。他所以为的“爱”,是皮影戏那晚,织女崩溃狠决的声音,是做个好人,即使那背后还是无尽的恶意,是可以抛弃情-欲,在无边折磨中变成一个苦行的僧人。这是少年之爱,是灼灼烈火,能将自己烧成灰烬。
而姑娘的爱,安静流淌。
那是潺潺小溪,一点点浸润他的心。
目光落在她水润丰盈的唇瓣上,昱霄好想倾身过去,将她吃掉。她如此诱人,却毫不自知,喋喋不休地说着软语:
“今晚,我们都随心一点吧。”
“我不按着你的手了,你可不要松噢!”
“昱霄,你怎么不说话呀?”她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昱霄,你脸红——”
“了”字未出,她被人一拉。
轻盈的裙摆转成一朵玫瑰,她后背抵住梧桐树,被青年禁锢在他与树之间。
她下巴被人仰起,昱霄低头。
晚风袭来,云海翻涌,梧桐叶飒飒作响。她的世界绽放烟火,一瞬的光影爆炸。
记忆中,有些画面渐渐重合。
在那个即将拂晓的清晨,纷乱雨滴下,他曾用同样的方式,吻她。
可少女不知爱憎,还他的,是冰冷一刀。
那些画面被血和雨水打湿,后又在她心上风干,成了干涸而粘连的伤口。
所幸,一切都还不晚。
少年还爱着,她就有机会填补亏欠。
她双手搭上他的肩,慢慢回应他。
他喘着气,身体滚烫。
唇上的温度,更似能融化万年冰川。
月皎风清,梧桐树叶如雨下。昱霄微微分开,头轻轻倒向另一边,重又低头。得到姑娘回应后,他不再满足于此,开始吸她唇瓣,吻她唇角,又从唇角吻到脸颊、耳朵、脖子……
他紧紧抱她,压她。
那些深埋的爱意,终于得到了片刻释放。
这一吻太绵长。
最后,青年抱着怀绮,微微颤抖。
怀绮知道他身体的变化,温柔地顺着他后背。他死死抱她,头埋进她颈窝,发出低弱的声音。明明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这样赖在她怀中,就像只战栗的小兽,惹人心疼。
她手上动作更轻,耐心安抚他。
炙热呼吸喷在她皮肤上,有些痒,但渐渐地,他的气息平稳些许,颤抖减轻了。他深呼吸,缓慢直起身,手按着她的后脑,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才将她松开。
四目相对。
他眸中情-欲未消,显得有些迷离,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回去吧。”
怀绮下意识看向他小腹附近,又忙移开目光,脸颊微热,“你、没事了吗?”
“嗯。”
怀绮忍不住瞄他,“你、确定、你、没事了?”她明明都看见了呀。
昱霄呼吸沉重,隐忍地闭了闭眼。
正值壮年的男子,怎会这么快就没事了,他两个大腿,全都是麻的,根本不知还能不能走路。只是时候不早了,他们必须得回去了。
“先走吧,一会儿就好了。”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显得气息不稳,可入怀绮之耳还是有些艰涩。
她看向他,杏眼露出疑惑之色。
真的吗?
他不难受吗?
她可以多等他一会儿的呀。
可毕竟是男子才会产生的反应,怀绮不了解,也不便多问,既然他说走,那就走吧。
她舒展笑颜,拉住他手,迈开脚步。
他双腿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无法控制,只是盲目地跟着她。姑娘没有任何害羞和不自然,重又将他的胳膊环过她腰后,让他搂着。
昱霄垂眸,对上她明媚的笑容。
他的心一颤。
什么传说,都是骗人的!
脑中回响起她的声音。
当时他绝望得快要发疯,可在他洗完手回去,被姑娘扑过来抱住的时候,他觉得,就算她骗他又怎样,就算全部都是假的、她装的,又怎样。只要她还肯装,他就愿意沉溺于她给的虚假之中,永不醒来。
这一刻,亦是如此。
他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无声无息,由被动搂她转变为主动搂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怀绮笑意更浓,不再按着他的手。
路边有一座神龛,供奉牛郎织女的神像。
两人路过时,怀绮看到神龛两边的竖幅上写着——世间万物,因缘和合。缘起而生,缘尽而灭。是故有悲欢离合、生死轮回。但若虔心诚意,恭敬于事,情真未尝不可显灵。
是许愿的地方……
她微微出神,几乎是无意识地,就拉着昱霄向神龛靠近。神龛旁边的铃铛架随风不停响动,遮掩着一箱红丝带。
昱霄故意慢她一步。
在她看不见他的角度,他深呼吸,闭了闭眼,一只手按住胸口——
小鹿乱撞。
一路走来,他心跳尤其快,也使他心脏的伤口阵阵绞痛,流出血来……
“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怀绮冷不丁回头,昱霄迅速放下手,没让她看到他的异常,“你不是、没有愿望吗。”
她一愣,垂下眼帘。
是啊,她没有。
可一想到那断了的苹果皮,和天亮之后的分离,她便惴惴不安。
怀绮重又看向竖幅。
她本就是神,无需神明保佑。
此刻竟也像个凡人,盯着那句“情真未尝不可显灵”,蠢蠢欲动。
“现在有了。”
她说着,弯腰从木箱中拿了两条红丝带,递给昱霄一条,“你许吗?”
昱霄垂眸。
她指尖白皙,红丝带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他蹙眉。
怎么突然就有了?
他又抬眸,目光落在怀绮脸上。她神色坚毅,让他隐约觉得,这个愿望对她来说,定然很重要。而他的愿望,他已经许过了,不会再有第二个。他抿唇,也不想让她许。
他那样自私卑劣的愿望,一定会和她的愿望冲突的。他希望她的愿望实现,只是那样,他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可他已经占了她一个愿望,总不能再阻拦她。
“你许吗?”瞧他没反应,怀绮重复。
昱霄咬牙,没说话。
“那我自己许了噢。”
怀绮正要转身,他突然道:“我许。”
她顿住。
手里的红丝带被昱霄拿走,他一言不发地走向桌后。怀绮自然不知青年在那短短一瞬间挣扎过什么,只道他是愿望比较多罢了。
两人拿起毛笔蘸墨,在丝带上写了起来。
怀绮怕昱霄偷看,边写边遮掩着,但他专心致志地写自己的,丝毫没有偷看的意思,反倒让她有些好奇了,她忙写好了,撂下毛笔凑上前,“你许了什么呀?”
他藏得快,怀绮没看到。
她撅起嘴。
“说出来就不灵了,是你告诉我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怀绮撇撇嘴,便作罢,拿着丝带环顾四周,“那我们系哪儿啊?”
昱霄歪了下头,“那儿。”
顺着他给出的方向望去,神龛后不远处有一片草地,正中央花坛里伫立着一颗小梧桐,成千上万条红丝带系在枝条上。
一红一绿,甚是妖娆。
“走!”
怀绮当即拉住昱霄手,情不自禁跑起来。她的活力让昱霄应对不及,被动地跟着她。
视野被姑娘背影占据。
月色下,她步态轻盈,长发闪着光泽,随身体飘扬摆动,像只蹦跳的小雀,灵动极了。
昱霄微微出神。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奔跑过了。
那是孩童才会做的事情,可他的童年,早早便夭折了,夭折在那个暗无天日、雪虐风饕的世界,夭折在无尽的孤寂和寒冷之中。就算是和晴雪灵人一同生活的那三年,也是居在山中,没有玩伴。屈指可数的几次奔跑,无非是犯了错误,被师傅追着打……
寻常人的童年,是长辈的呵护、朋友的陪伴,是对异性朦胧的好感、是叛逆却又多彩的青春……而他的童年,他说不上来。
他以为自己永远残缺。
可这一刻,他们手拉手,在月光笼罩的草坪上放肆奔跑。他似乎体会到了孩童才会有的快乐,连她带过的风,都是香的,让他着迷。
他不知不觉恍惚了。
直到跑到树下,怀绮松开他。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红丝带,她有些发愁,“系哪啊?”
昱霄回过神,举头看去。
小梧桐不到八尺高,唯树顶没有红丝带,一片碧绿。对于一般人来说,够到树顶很难,但昱霄比常人高很多,举起手臂便能碰到。
他将红丝带系了上去。
与此同时,怀绮绕着小梧桐转了一圈,寻找可以系丝带的地方,回来发现昱霄已是两手空空,不禁惊道:“你好了?”
“嗯,我帮你。”他去拿她的红丝带。
怀绮一个激灵躲开,“不用!”
她生怕昱霄看到她许的愿,不敢让昱霄帮忙,昱霄见状滞了须臾,遂拉住一根树枝,将它压低了些,“那你系这里吧。”
“太多了……”
枝条上都是别人的红丝带。
怀绮不愿和别人的系在一起,为难地皱起眉。她想要一方净土,和昱霄“二人世界”。
昱霄松开树枝,微微抿唇。
下一秒,怀绮身子一轻,猛然腾空,“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本能地抱住什么。这才发觉,原是昱霄将她横抱了起来,她手搂着的,正是他的脖子。两人不经意间对视,昱霄几乎立刻就侧过头,躲开她的目光。
青年耳尖微红,裸-露的后颈,滚烫。
“你、系吧……”
他调整双臂抱稳怀绮,声音细如蚊呐。
这招不错。
怀绮忍住笑意,转了身过去。凭借他的身高,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够到上面的枝干。
她将自己的红丝带系在他的旁边。
拉紧绳结的那一刻,她觉得就算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也没关系。
拥有这些回忆,已经够了。
“好了。”她道。
“嗯……”
昱霄虽然应了,却没放下她,迈步便走。
“喂!”怀绮一惊,身下的摇晃感让她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放我下来呀!”
他声音平直,“无妨,走了。”
“欸你这个人!”怀绮晃动双腿,“你身上有伤!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不碍事。”
小情侣的身影逐渐走远,凉风轻拂,月光下,红丝带飘扬,梧桐叶飒飒作响。风止,所有红丝带都垂落下来,了无生气地挂着,唯独顶端那两个,纠缠萦绕,固结不解。
其中一个写着:
“愿此刻身边的人,能一直在身边。”
另一个写着:
“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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