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安抚
储慧阁的火势,在夜笙与斗蔻的共同压制下,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于夜色中。
空气里夹杂着火焰的余热和水的清凉,有一种夏日雨后初晴的温润感。
此忆和怀绮正被夜笙审问着。
半夜三更发生这种事情,他觉也没睡好,火气很大,两手背在身后,一张脸绷得煞人,“怀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怀绮在地上跪伏着,闻言直起身子,端正道:“回仙帝,小神本在宫中休息,突然一面具人闯进来,让我带他去储慧阁。念在储慧阁有结界守护和玄冰兽看守,他也进不去,小神便没有拒绝,带他来了。谁知他法力高强,击晕了玄冰兽,找到了结界的缺口。于是……再然后,仙少就来了……发生这样的事儿,小神难逃其咎,还请仙帝降罪!”
她又伏下身,扣在地上。
既然是要演面具人挟持星神擅闯储慧阁的戏码,那就演到底好了。
夜笙听罢,当即下令一仙兵,“去把阿左阿右叫来!”他们是逍遥门守门神,外人擅闯仙界,他们罪责难逃。待那仙兵领了命下去,夜笙又叫来一个,“你,给各级部传我命令,加强戒备,一旦发现行迹可疑者立即上报!”
“是!”仙兵领了命离去。
夜笙继续问道:“既然是来储慧阁,一定是想找书,他有透露是哪本书吗?”
“没有。”怀绮语气庄重,“他还没来得及找,仙少就带兵过来了。”
夜笙目光移向她旁边站着的此忆:
“你怎么会来储慧阁?”
怀绮心神微动,竖起耳朵等待此忆回答。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今晚她和昱霄的行动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他们一路而来又很警惕,不会有人跟踪。照理本该万无一失的,就算昱霄击晕了玄冰兽,储慧阁位置偏僻,深更半夜也不可能有人发现。
何况……那人还是此忆。
实在蹊跷。
“我……”此忆语塞了一瞬,转转眼珠,笑道:“孩儿自然是关心仙界,发现储慧阁异样,就特意来看看。谁知正好儿撞上了呢?”
他才不会让怀绮知道,是天市告诉他的。
那次在怀绮卧房搜到冠军状和小荷包后,他就觉得有问题,吩咐天市每晚去怀绮卧房查看──倒也不是监视,而是隔一段时间就去看一次,检查她在做什么。谁知这第一晚,天市便发现她被子软塌塌的,人已经不见了。此忆得知后当即找遍仙界,在储慧阁发现晕倒的玄冰兽,它身上还有一条火链束缚,罕见极了。
他意识到不对劲,召集兵将冲了进去。
这才是事实,此忆没说实话,夜笙自然分辨得出。反正他出现的原因也并不重要,夜笙懒得与儿子计较,便没有追问,话锋一转,问怀绮道:“对于此人的身份,有何发现吗?”
虽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已有了些定夺。
仙界神仙不可能做出火烧储慧阁之事,凡人更不可能,此人一定是冥界的。
而冥界能放出此般火焰的……
绝不是小人物。
储慧阁藏着不少禁术,其中就包括显术,那人目标明确,绑架的还是怀绮……
会不会是……他?
怀绮听到问话,如实答道:“他一袭黑衣,气质不像是仙界的,手里拿着把火红的剑,剑身散发着炙热红光,很厉害。”反正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她不说,别人也会说。
她没有必要刻意隐瞒。
这时,夜笙后面旁听着的斗蔻插嘴,“对了仙帝,之前情况紧急,一直忘了说──”他上前几步,笑容儒雅随和,像是没什么心眼的人,“这火乃是九冥真火,只有上古神器血月之刃能放得出。而这血月之刃,据小神所知,是世间罕见的拥有灵识的武器,可听从主人意志单独行动,甚至变成其他武器之形,很久很久以前,便被火妖奇介所占有。”水火相克,他修炼水术的同时,也没少了解火术。
夜笙蹙眉。这血月之刃他自然知道,但这火妖奇介,他有些记不清了。
他看向斗蔻,“火妖奇介?”
“没错。”斗蔻含笑回望夜笙。
月神个高偏瘦,眉目清俊,身穿纯白色长衣,笑起来温温柔柔,毫无攻击性。他长身玉立,与夜笙站在一起,气质截然不同,像一颗翠然挺拔的竹。怀绮余光注意到,他白色衣摆上还真的有墨竹图案,竹身凌厉舒展,势不可当。斗蔻顿了一顿,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就是盘古神开天辟地后,冥界第一个王。他临死前,将血月之刃留给了一个人,并预言此人会是冥界未来的新王。”
而血月之刃在面具人手中,言下之意,面具人便是下一位冥王。
这话针对性明显,就差指名道姓了。
怀绮心跳乱了一拍,手指下意识收紧,心想,难道斗蔻也知道昱霄?她不敢表现出任何反应,闭了闭眼,让自己保持镇静。
再听听他怎么说。
斗蔻弯弯唇,话锋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小神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这些线索对仙帝来说,应该够用了吧,小神相信,用不了几日,那人的身份,便会水落石出。”他垂眸,目光自然地落在怀绮身上,虽然仍是微笑着,但清亮的棕色眸子染上一层意义不明的阴翳。
怀绮跪伏着,没有看到。
夜笙闻言眯了眯眼,双唇绷成一条直线,陷入沉思。此忆眉梢微扬,亦没有说什么,但是目光投向怀绮,有淡淡的冷怒。
而怀绮,不明白斗蔻此番话的用意。
真的就是单纯提供线索吗?
四个人各怀心思──
却在这一刻默契地保持沉默。
这时,阿左阿右来了,打破短暂的沉默,“参见仙帝。”他们一同跪在怀绮旁边。
斗蔻笑道:“那仙帝忙,小神退下了。”
“嗯。”夜笙从思量中回过神,怒气已消了大半。应了斗蔻后,他转而对怀绮道,“怀绮你也回去吧,鉴于你也是受害者,责罚便免了。近日多留意着点儿,有事儿我再召你。”
怀绮收起心事,直起身,郑重拱手:
“谢仙帝。”
“路上小心。”夜笙叮嘱完,叫来一个仙兵,下令,“你去护送星神回宫。”
怀绮微一迟疑,“不用了仙帝,我──”
“父神,还是我来送吧!”此忆突然打断她,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我和星神关系好,顺便还能聊聊天儿呢。”他看向怀绮,嘴角微勾,眼神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夜笙知道儿子爱沾花捻草,见状也懒得多言,抬手退下了仙兵,算是默许,继而问阿左阿右,“白日里逍遥门可有异常?”
此忆拉着怀绮,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两人转眼落在另一片仙云中。
“怪不得那团火会分成两半饶过你,怪不得他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原来他就是那个孽种!”此忆用力扔开她,咄咄逼人,“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对不对!你俩早就认识,何来绑架一说挟持一说,你们分明就是在演戏!”
他力道太大,怀绮不由得顺着他的力道向旁边冲了几步。她堪堪稳住身体,回过身,嗤笑一声,“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口气淡淡,两臂环胸抱在身前,“反正仙界要我利用他的感情对付冥界,我怕什么?”
“你!”
“仙界计划有了进展,仙少不该高兴吗?您这么生气,难不成……是因为喜欢我?”
“你若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实话!”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哪里有假?假的是仙少吧?出现在储慧阁的原因,谁信啊?”
“你!”
怀绮轻嗤一声,“才几个回合,仙少就说不出话来了?既然如此,就别自找没趣了,告辞。”她潦草抱了下拳,不去管此忆气愤又无力反驳的模样,转身往自己宫殿方向走去。
姑娘背影瘦弱,在浓厚夜色中像一株蒲公英,风吹一吹,就能迷失方向。但她步伐坚定无畏,又有种哪怕逆着风,也要到达自己终点的勇气。望着这样一个背影,此忆怒火中烧,抬脚狠狠踹了旁边花丛一下。
花枝乱颤,枝叶花瓣掉了一地。
黑暗中,他垂眸盯着满地落英,黑瞳似两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幽深莫测。
半晌儿他勾了勾唇角,侧脸更加阴森。
既然怀绮这边行不通……
就从那孽种身上下手吧。
怀绮回到宫中时,天蒙蒙亮。
那本菜谱她还给夜笙了,现在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她本还担心夜笙会搜她的身,专门将显术灵诀叠成条状藏进了发髻里,结果夜笙并没有搜她,倒让她蛮侥幸的。进卧室后,她关上房门,插好门锁,下意识往屋梁上看。
昱霄在吗?
便在同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衣袂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落在她面前。
“怎么才回来?”
青年声音柔柔的,脸上面具没摘,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一身黑金华服配上精致的黑甲面具,更显贵族气与神秘感,还有几分难以形容的野。他落下来后,怀绮面色一紧,一面儿推着他往里走,一面儿向房门张望,生怕有人在外面监视──此忆今晚出现在储慧阁,绝非偶然,她有怀疑,宫中神使给他通风报信。
昱霄顺着她的力道后退。
她手掌按的是他心口,气息萦绕他身体,不知怎么了,他的元灵比往日更加敏感,一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本能欲-望如瞬时爆炸的火-药-桶,威力席卷他整个神经,他脑子里浮现出流水线般的既定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他想咬住她的唇,蜕去她的衣衫,和她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那是他久病的元灵一直渴望的药……在这种欲-望出现的刹那,昱霄几乎是慌乱地拂开她的手,步步后退,直到腘窝撞到床沿。
他觉得自己有点疯。
这是沾过鲜血和污秽的手,这是伤痕累累的残破的躯体,曾经他连触碰她都需要勇气,现在他居然想用这样肮脏的双手和丑陋的身体玷污她。她是说过他可以不用克制,但那是她的宽恕,并不代表他可以没有下限。
拥抱、亲吻,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他不需要更多。
怀绮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回过首微微蹙起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昱霄连连摇头。
继而他道:“我、我先走了……”
他迈向窗户,想要离开。
在那个下雨的清晨,他从锦绣山庄出来,有同样的敏感。那日他失控地吻了她,这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怕自己再次失控,唯有离她远远的,不给自己失控的机会。
她多干净啊。
他容不得任何人沾染她,包括他自己。
“诶等等!”怀绮绕过去将他挡住。
昱霄脚步不得不停下,四目相对,那些欲念像是无数条蛆虫,在他心脏里外蠕动,撕咬他的意志,使他愈发难耐。他的身体似乎也为那些肮脏做准备,变得躁动不安。
怀绮似有所觉,目光投向他右肩。
黑色布料有一个破洞。
他被此忆射了一箭,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她又向他靠近一步,“你的伤怎么样,那可是灭魂弩,专门斩妖除魔的。”她抬眸看他,青年的眸混沌不清,身体热浪逼人,她轻声问:
“你的元灵……还好吗?”
书上有写,元灵残缺者受伤时会更渴望与残缺部分亲密,他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怀绮知道,他肯定忍得很辛苦。方才他那样慌乱地躲开她,或许就是怕控制不住吧……
昱霄不去管元灵的异动,艰难答道:
“还好。”
可怀绮分明听出了他呼吸有些乱。
“真的?”
“嗯……”
青年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也看不见脸色。怀绮只有注视着他的黑瞳,那里面迷乱和清醒的状态反复交织,浮浮沉沉,极端得令她心疼。他戴了面具,怀绮注意力更集中于他眼睛和嘴巴,视线不经意下移,便看到他上唇角的那粒痣。之前她就注意到了,用指尖轻轻触了触,眼下再次看见,她突然有些感慨。
那粒痣如尘埃一般细小,细小到仿佛不存在,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着。
他的爱也是如此。
细小到让她以为不存在,却又如尘埃一般卑微虔诚。她注视着这个瑕疵,一时失了神。
书中的字句仿佛一瞬间有了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患者身体受伤时,病痛加剧,更加渴望与缺失部分亲密,建议残缺部分进行适当安抚。她想要安抚他,因为他的“病”,但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病”。
更是因为,她爱他。
昱霄被她看得濒临失控,心里有些崩溃。他喉结动了动,正要找借口离开,怀绮突然掀起他的面具,脚尖一踮,吻在他那粒痣上。
他的瞳孔微微缩紧。
她的心,紧张得就像小腿绷紧的肌肉。
时间短暂定格,怀绮吻了这一下,便迅速退回去,笑嘻嘻地看着昱霄。
他僵着,呼吸声彻底乱了。
怀绮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昱霄的面具,便又靠近他,将面具贴在他脸上,想给他戴好,昱霄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一颤,面具一下子掉在脚边,发出细微声响。
他合目,吻动情地落下来……
这不再能满足他,昱霄将她推倒在床上,她的衣襟滑落肩膀。男人的吻如蛇,游走在她颈项之间,又如春雨,绵绵密密地铺满她的身体。他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本能混合着爱意,变成起此彼伏的海浪,淹没理智,击溃防线。
房中充斥着男人的气喘声。
衣料被他一点点褪下,直至腰间。清晨的空气微凉,但男人的体温滚烫,怀绮裸-露着,并不觉得冷。他不断往下褪着她的衣服,不断地亲吻她露出来的皮肤,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甘愿给他发泄的出口,哪怕破掉芙蓉印也在所不惜。可是看着昱霄越来越失控,怀绮突然想起书上那句──必须要提醒的是,交合行为有一定副作用……要慎重考虑。
副作用。
那段文字被水晕染,看不清了。怀绮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可她有些怕──
万一会害了昱霄呢?
既然称为“副作用”,那就是不好的,她不敢冒险去赌,用一时的舒服带给他更多的苦痛,她双手抱住昱霄的下巴,停住他的动作。
男人挣脱她的手,继续往下。
怀绮更急迫地捧起他的头,他被打断,发出难受的声音,依旧试图挣脱。“昱霄。”她唤了一声,试图让他清醒一些,“仙界已经怀疑你了,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回冥界吧!”
昱霄一滞,果然抬眸。
他黑瞳里还有未退的情-欲,“我不走。”粗重的呼吸,伴着压抑沙哑的嗓音,“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走,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
“可是──”怀绮微微抿唇。
其实她不愿面对这件事,提它是为了唤醒昱霄,但眼下开了话头,她无法中断,只能顺着说下去,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他们认出了你的火,知道你用的武器,很快便会调查出你是谁,一旦仙界知道你的身份,就完了。”
“杀我,是吗?我不怕。”
怀绮还活着,他就不允许自己先死去。
“不止是这样。”怀绮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与他,“仙界知道你的元灵对我有感应,已经给我下达了任务,让我利用你铲除冥界,最后再骗来水灵玉,将你杀了。我没有办法利用你,你还是走吧,否则──”
她说不下去了,心里生出几分苦涩。
昱霄眸光微沉,情-欲彻底散去,笼上森森寒意,“利用我?”他喃喃重复。
“是啊,利用你,真的,你走吧。继续待在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年声音冷沉,“谁给你的任务?”
“前仙后。”
昱霄想起幻影里那个杀他父母的妇人,问道:“杀我父母的人,就是她吗?”
“嗯。”
昱霄沉默,闭了闭眼。
有些恨意找到了归宿。
“要么──”他抬眸,眼里闪烁着异样的色彩,“就‘利用’试试?”
怀绮一怔,心跳加快,“什么意思?”
“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光明正大留在你身边。”青年说得慢条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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